“哈!成交!”秦藍大喜過望,伸出手去和宋知寒的手掌重重一拍,她滿心歡喜,竟然沒有發覺宋知寒的手又冰又涼還在微微地顫抖。
黑色的馬車轉過一條小路,前面可以望到紫禁城高大的紅牆,在紅牆下面的空地裡,搭起了一座高臺。高臺上搭着些綵綢環繞的涼棚,臺下四周圍滿來看熱鬧的人們。
太子的黑色馬車掠過人羣,頓時引得下面圍觀的人羣一陣歡呼雀躍:“是太子殿下的馬車呢!太子殿下呢!”無數的花束,絲帕,荷包從車下扔了上來,打在坐在車外的車伕和暗衛身上。
但是這股熱潮並未持續太久,下面人羣的關注點突然發生了轉變。
只聽得人羣突然朝着廣場的東北角擠過去,大聲地喧譁起來:“哎呀!快看!那是二皇子宋承德!”
“哎呀!他好帥氣!好魁梧的身軀!”
“他帥得真象是天神一般!”
秦藍掀開車簾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見從廣場的東北角駛進來一架黑色鑲着銀邊的馬車,宋承德一身獵裝,站在車頭,身上黑色的大氅被風吹開,發出“獵獵”的聲響。
他一手執繮,一手揚着長鞭,露出肌肉糾結的身體曲線,看起來彷彿戰神出世一般威武。他的黑色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小麥色的肌膚上略微有些汗珠,更增添了他狂放不羈的男子氣概!
人羣彷彿被颶風吹過的海浪,朝着宋承德的馬車擁過去,剛纔象暴風雨一般打在宋知寒車上的鮮花,荷包和絲帕都轉而投向宋承德那輛鑲着銀邊的馬車。
太子殿下的馬車象一滴被海浪湮沒的水珠,無聲地滑過廣場,停在了高臺下面。
秦藍放下車簾,一時之間,她竟然有些害怕面對此時的宋知寒,兩人之間一種奇怪的沉默在漫延。
宋知寒黝黑的眸子彷彿盛滿世間最深的寂寞,他聽着車外人羣的歡呼,高喊着自己王弟的名字,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才苦笑一聲說:“一直都是這樣!一個殘廢的太子和一個健康的王爺!老百姓的選擇直接而乾脆!而你,也是這樣的吧!”
“不是的!”秦藍搖搖頭:“我不是這樣的!”
“別說了!”宋知寒搖搖頭:“你去準備參加大典吧!我不怪你!連我的父母尚且厭棄於我,我又怎麼能要求你和民衆呢?”
他垂下頭,臉上是一派死灰一般的沉寂!
秦藍很想告訴他,其實自己的決定真的不是他的問題,話到嘴邊卻只是一聲嘆息。
廣場裡,又多了幾輛馬車,臺下的人羣漸漸忘記了宋承德,轉而把注意力投到了新來的皇帝和毛貴妃的身上。
皇帝和毛貴妃在高臺上的綵棚裡落了座,接着又有三名身穿錦袍頭戴峨冠的人走上高臺落座考官席。
宋知寒擡起頭來看向窗外,用他慣用的冷冰冰的語氣說:“該你和秦艾艾上臺了!”
秦藍點點頭,看着宋知寒低垂的眼眸,心裡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過份,一絲名叫內疚的感覺浮上心頭,但是她旋即擺擺頭,扔開了這種想法,她和他是同盟,不管彼此是什麼樣的身份,都是同盟,也僅是同盟。
天生的同盟,卻並不意味着一定要有綺麗的情感在裡面,現在這樣,說清楚了最好。
秦藍平靜地看着宋知寒:“我上去了!”她從馬車上下來,沿着搭在臺邊的木梯走了上去,她走得極慢,也極平靜。
到了臺上,秦藍向着皇帝和毛貴妃見了禮,便在司儀的引導下在左邊的一張木桌上落了座。
她有些奇怪,照理說秦府到此地的距離並不遠,怎麼秦艾艾這麼久了還沒有到呢?
突然站在臺下的人羣騷動起來。有人大叫起來:“快,快看,辟邪娘子,辟邪娘子散藥!”
秦藍擡頭一看,果然,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身後一對極大的翅膀,手裡挽着一隻花籃,正向人羣裡拋灑着香囊和香花一類的東西。
那粉紅色的身影從半空中緩緩降下,那頭挽雙髻的女子原來是秦艾艾扮成。她的打扮看起來活脫脫便是大齊國老百姓掛在門上的“辟邪娘子”年畫人物的模樣。
據大齊的民間傳說中說,辟邪娘子原本是個凡人,但是有一身極高明的醫術,所以在死後被大齊人奉爲了神靈,她的畫像也被掛在了門楣上,大齊人相信辟邪娘子醫術高明,只要把她的畫像掛在門上,瘟疫病邪就不能入門。
現在看見秦艾艾做這樣的打扮,秦藍自然明白她意思,她這樣做便是希望給大齊百姓一個她是辟邪娘子的感覺。
秦藍冷哼一聲,只把秦艾艾扮的辟邪娘子當成場馬戲來看。
只見秦艾艾的身上拴着一條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別一頭拴在一匹駿馬之上,身上那對長達丈許的翅膀是用細絹絲紡成的布匹做成,最是輕薄牢固。
她命一個傭人在前端驅趕那馬,然後那翅膀便將她帶到半空中,然後再慢慢地放她到高臺上來,做出從天而降的奇觀。
秦艾艾飄到高臺的正上方,那趕馬的僕役放慢步伐,秦艾艾便象一朵雲朵一樣被穩穩地放到臺上。
此刻臺上臺下的人們都已經沸騰,尖叫聲,歡呼聲和掌聲象潮水般地響起來。
秦艾艾落到高臺之上,將胸前縛着的綵綢輕輕一拉,身後的一對大翅膀便象斷線的風箏一樣被風吹遠。
秦艾艾一身粉紅的紗裙,彷彿晨風中盛開的一朵大牡丹,衣袂帶風,站在高臺上,一張晶瑩剔透的小臉,在初生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啊!辟邪娘子!辟邪娘子臨世了!”臺下的百姓們歡呼起來,圍在高臺邊的甚至有人跪倒在地,向秦艾艾叩起頭來。
秦艾艾微微一笑,向着臺下的人羣微微一福,便走到觀禮臺前向皇帝和毛貴妃請了安,又幾坐在考官席後的三位御醫見了禮,儀態萬方地坐到秦藍對面的一張桌後。
司儀宋布:“《秦氏醫經》傳承大典考察開始!今天的主考官分別是三位御醫大人,第一位,孫思全,御醫院鍼灸房首席;第二位主考藥技,御醫院藥香房毛國泰;第三位,主考天賦,御醫院總首席,李時辰。”
三位被唸到名字的主考官,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向着皇帝和毛貴妃行禮,然後又朝着臺下的羣衆們抱抱拳,坐了下來。
秦藍凝神向三位主考官看過去,只見孫思全是位七八十歲的老頭,鬚髮皆白,臉上的皮膚皺成一團,一雙小眼睛在皺紋後閃閃發光;毛國泰是個大約五十來歲的中年人,微微有些發福,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蟒袍,神色之間甚是倨傲;李時辰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此人面容清瘦,年紀在三人最年輕,但是在御醫院的地位卻最高,想必有很多的過人之處。
孫思全走到兩具銅人之前,用手輕輕將銅人摩挲一遍,臉上露出讚歎不已的表情:“這兩具銅人,是我御醫院鍼灸房歷時數十載才弄出來的精銅水銀流注人。隨着時辰的不同,這些銅人體的穴位會發生相應的偏移,兩位小姐手持銀針,耳聽得老夫所念的穴位,扎進銅人體內,若是扎對了穴位所在,便會有水銀流出來,若是沒有扎對地方,便全無反應!”
秦藍心中咯噔一聲響,這辨穴的本領是她這七天中花費大量力氣才記得滾瓜爛熟,而現在又加上一個子午流注在裡面。
幸好昨天晚上,銀髮人把這兩個的大致要點向秦藍講了一遍,說到底不過是個時候醫學的概念,人體的氣機在一天二十個時辰中略有偏重,導致各個穴位的經氣也發生偏移,這個道理說來簡單,但是在實踐中卻極爲重要。
要會子午流注辨穴,首先得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秦藍一個穿越過來的現代人,那裡知道時辰怎麼算。
好在今天第一輪便是考試這是針石,秦藍別的時辰不清楚,但一天中的幾個較大的時辰她還是記得的。
銀髮人說過:“日出爲卯,日中爲午,日落爲酉!”秦藍擡頭望向頭頂,只見一輪紅日正從東方升起。卯時,一天當中手陽明大腸經當盛之時,陽明經氣外溢。
時辰拿定,秦藍定下心來,只聽孫思全接着往下說:“兩位小姐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我想看看這銅人!”秦藍站起身來。
“當然沒有問題!”孫思全的目光落到秦藍身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明德太后!”四個字便差點叫了出來。
他從醫數十載,《秦氏醫經》的前任和前前任傳承者,他都見過,尤其是前前任傳承人,那是大齊國的明德皇后,氣質清雅高潔,宛如雪山碧蓮,和眼前的秦藍倒有幾分相似。
孫思全在心裡感慨一聲,旋即醒悟過來,明德皇后本來便是秦藍的姑祖母,她長得肖她倒也奇怪。
秦藍朝着銅人走過去,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銅人一遍,只見那銅人做得維妙維肖,身上皮膚骨骼筋肉無一不全,身上還穿着薄布衣,這便增加了認穴找穴的難度!
下面的人羣突然一陣喧譁,秦藍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是太子和二皇子上了高臺,分別坐在了皇帝和毛妃的身邊。
秦藍微微一笑,對着孫思全說:“謝謝老師,秦藍看得清楚了,現在可以開始考試了!”
“哎呀!這就是那個秦府的傻子大小姐嗎?”從臺下的某個角落裡發出一聲怪叫。
秦藍不以爲意,她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來,取出鍼灸包,這個鍼灸包還是銀髮人送給秦藍的,其中的銀針都比尋常的要硬上三分,秦藍起初只當那銀髮人的手勁比較大,所以特意用的硬針,今天看到這銅人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銀針竟然是特意爲這銅人考試而準備的。
銅做的肌膚自然比人的皮膚要來得堅硬許多,這些銀針加粗加長,便是爲了這個原因!底下又發出一聲怪叫:“我們不要看這個傻子參加比賽!”
秦藍冷冷一笑,自覺地忽略這些喧譁之聲,這些地痞八成是秦朝暉請來擾亂自己心神的。
“呸!閉嘴!”底下人羣裡有人大聲地叫罵起來:“秦家大小姐象個傻子嗎?我看你才象傻子!”
臺下的觀衆們齊齊把目光投到秦藍身上,只見她一身潔白的衣裙,素面朝天,黑髮用一隻樸素的銀簪挽在頭頂,站在臺上象只冰雪玉蓮一般。
臺下的觀衆們突然安靜下來,只覺得眼前這個秦家大小姐晶瑩剔透,那裡象個傻子,反倒象個仙子一般讓人心生敬仰之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