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維？！
睜開眼睛的林序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
真空衰變引起降維
如果是純粹的封閉系統世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真空衰變改變的只是單個維度內的粒子結構，迫使一個世界從“僞真空”向“真真空”墜落，而不會在時空結構上造成影響。
但，對於永恆迭加態、並且是嚴格開放系統的聯盟時代世界來說，這還真有可能！
唯一的問題在於，真空衰變到底是發生在降維之前，還是發生在降維之後？
或者換一個說法，真空衰變的影響，是先殺死所有人類、再導致降維，還是相反？
從張黎明的判斷來看，他似乎認爲“相反”的可能性更大。
而他的所有計劃，也是建立在這個判斷之上的。
如果能通過限制器實現升維，那就直接升維。
如果不能升維，那就利用已經堆積起來的擾動降維，退守二維世界，嘗試進行返攻。
這真的是一套進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如果真的能攻下、能守下就好了。
遺憾的是，他的升維計劃已經宣告失敗，而以林序的視角來看.
哪怕是降維，成功率也是極低的。
人類這種生物，要如何在二維世界中重組？
那時候的人類，要如何在二維世界之中生存？
這個問題，甚至比“高維適應性”還要難以解決。
畢竟，人類進入高維世界是已經通過高維通道驗證過的、是有可靠經驗參考的，但降入二維卻從來沒有人嘗試過。
——
也有可能確實有人降入過二維，只是他們沒有一個是能回來的。
想到這裡，林序深深嘆了口氣。
他走到書桌前，本想在上面寫下自己收集到的最新的線索，但提起筆才發現，這一次的穿越，其實實在是沒什麼太多好寫的。
2025年這個時間點是“培養”的起點，能獲取的信息本來就很少。
真正想要拿信息、回收技術，必須得等到2044年。
林序擡手看了一眼手環，上面的數字是一個穩定的“2”。
短時間內，他還有兩次機會。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果現在不進入手環世界，那麼上一次進入時自己埋下的“養料”，也是浪費的。
這裡，林序沒有猶豫。
他重新躺回了沙發上，輕輕觸摸手環。
意識被抽空，隨後又迅速落下.
林序睜開眼睛，入眼所見的，是一個寬敞、充滿未來感的房間。
在他的對面，江星野身着盛裝，安靜地坐着。
當林序的視線投向她的瞬間，如同心靈感應一般，她朝着身邊的護衛人員點了點頭。
隨後，她起身走向林序，開口說道：
“ZEROTH，歡迎回來。”
“19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林序微微點頭，在念頭閃過的瞬間，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行代表時間的小字。
他下意識地擡手摸向眼前，卻沒有發現任何類似於智能目鏡的設備。
“沒有外部設備。”
江星野看到了他的動作，開口解釋道：
“進階版腦機，我們稱之爲虛擬視覺技術。”
“但，這不是重點。”
“你應該已經看到了，現在是2044年6月19日。”
“我們已經通過限制器技術徹底消除了時間風暴對蝴蝶落點造成的擾動，但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去消除它本身將會帶來的災難。”
“因爲，這場時間風暴是跨世界的災難，一旦發生，就永遠不可能被消除。”
“另外，我們並沒有解決‘高維適應性’的問題，我們所做的全部升維實驗，全部以失敗告終。”
“我們確實將一部分世界的實體送入了高維，但現有的時間，已經不足以讓我們完成對‘人類’這個信息集合的編碼。”
“所以，我們只能到此爲止了。”
一邊說着，江星野一邊向林序招了招手。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而幾乎在同時，林序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內，有無數的信息正在流轉。
這種奇異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異常，江星野回頭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開口說道：
“別緊張，這只是信息復現的過程。”
“你所需要的一切信息、也就是蝴蝶預案需要承載的信息，我們已經把它全部集成在了量子芯片中。”
“現在，這枚芯片已經啓動，它正在跟你的大腦進行交互，將信息重現到你的意識中。”
“這是我們已知的最高效率的信息傳遞方式，理論上說，你應該能把這些信息帶出去。”
信息重現？？
林序驚訝地看着江星野，開口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們已經完全解析出了人腦的運作機理？”
江星野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要真解析出了就好了——那我們離高維適應性也就不遠了。”
“但實際上，人腦本身就是一個超級複雜的量子混沌系統，我們壓根就沒辦法依靠現有的算力去完成解析。”
“所以，我們採取的是一種相對投機取巧的辦法——通過對視覺、聽覺神經進行次一級的激活，來實現信息傳遞。”
“效率雖然跟直接信息傳輸不能比，但足夠穩定。”
“好了，邊走邊說吧。”
林序微微點頭，繼續跟上江星野的步伐。
次級激活？
確實是投機取巧。
但似乎，這項技術，距離“信息直接傳遞”已經很近了？
如果能解開“信息直接傳遞”的問題，搞不好，蝴蝶和花粉的秘密，也能順勢解開。
一步之遙。
聯盟時代的世界，在許多技術上都只有“一步之遙”的差距。 但可惜的是，這一步，他們無論如何都邁不過去.
林序略微頓了一頓，緊接着再次開口問道：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去見證人類的最後一小時。”
江星野頭也不回地說道：
“或者說，是最後50分鐘。”
“50分鐘？！”
林序的腳步稍微慢了一瞬。
自己纔剛剛進入這個世界五分鐘不到，那爲什麼江星野說.是50分鐘？
時間風暴提前了？
“是的，50分鐘。”
面前的隔離門打開，兩人邁步進入。
一間寬闊的控制室出現在林序眼前，而站在控制室面前的.是張黎明。
跟此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他仍然活得好好的。
見到林序之後，他快步迎了上來，隨後，向林序伸出了手。
林序眉頭緊皺，直到此刻，他都仍然不敢確定，自己面前的這個張黎明，到底是敵是友。
看着林序向後退去的動作，張黎明也沒有絲毫意外。
他只是平靜地收回手，開口說道：
“不握手也沒關係。”
“但，無論此前我們有過多少分歧，在這一刻，我們都已經是同舟共濟的同僚了。”
“降維計劃即將啓動，我們將共同見證.這個世界的人類，最後的一縷輝光。”
張黎明的話說完，林序的眉頭瞬間皺起。
他轉頭看向江星野，開口問道：
“什麼降維計劃？！爲什麼？”
此時的江星野已經完成了一系列指令的下達，她轉身看向林序，開口解釋道：
“我們估算了真空衰變的擾動上限，按照此前收集到的數據推測，這個世界，只剩下最後一次重啓的機會。”
“所以，降維已經成爲了我們最後的選擇。”
“我們必須在時間風暴到來之前啓動降維進程，嘗試留下最後的火種。”
“當然.不是這一次。”
“對你來說，這只是一次.預演。”
一邊說着，江星野一邊將面前的全息投影，切換成了外部拍攝的視頻畫面。
林序看向全息投影，在那裡，密密麻麻的人羣，已經彙集在全世界所有大型城市的街道上。
他們默默地擡頭看向天空，正在安靜地等待着自己最後的命運。
沒有人吵鬧，沒有人發瘋，也沒有人在狂歡、或者發泄。
鏡頭放大之後，林序能清楚地看到，許多人擁擠地靠在一起，平靜地將手相握，臉上的表情，甚至還帶着幾分笑意。
等待末日的場景比“末日”本身要更絕望，但爲什麼.
他們似乎並不絕望？
林序不明所以地看向江星野，後者回答道：
“現在他們有了兩個希望。”
“降維的希望，或者被蝴蝶拯救的希望。”
“所以，對他們來說，將要發生的事情，或許只是一場夢境。”
“無論如何，好好看看他們吧。”
“因爲，你下次再來到這個世界時，就沒有機會再看到他們了。”
“還有，用好剩下的50分鐘時間，把你需要的所有信息，全部帶走。”
“能量導出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定要牢牢記住。”
“另外，最後一點。”
說到這裡，江星野略微頓了一頓。
深吸了一口氣，她才繼續說道：
“記住，下一次你再進入這個世界時，時間仍然是2044年6月19日。”
“但到那個時候，你或許不會再有一小時的時間。”
“你一定要告訴我這一點，我們需要立刻啓動設備，打開屏障，在真空衰變到來之前，將所有人都保護起來。”
“只有那樣，我們纔有機會，進入次一級的維度！”
“明白。”
林序沉重點頭。
此時，全息投影裡，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們已經全部站了起來。
他們似乎在合唱着一首歌。
但林序卻聽不見，他們到底在唱什麼。
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了自己腦中流轉的信息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當林序最終擡起頭時，江星野也立刻收到了他的信號。
她稍稍停頓片刻，開口下令道：
“真空衰變屏障，啓動！”
一瞬間。
以主控室爲核心，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
下一秒，林序的意識，也瞬間因爲這波動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