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這日, 天公作美, 豔陽高照。
整個藍幻城都動了起來。
有門路的, 急急帶着自己的家人去仙人臺上佔位置了,沒門路的,也早早守在了仙人臺下面,把腦袋仰得老高的期待着仙人們的一絲垂顧。
封家、周家和端木家做爲藍幻城裡的三大世家,也早早的來到了他們的專屬位置上, 彼此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今年的仙門會給藍幻城帶來怎樣的驚喜。
“端木老弟, 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年我們周家的名額就給了我那小女兒了, 等到了仙門, 你可一定要讓你的侄子好好的關照她,千萬別讓她在我見不到的地方出現任何差錯啊——她可是我周家唯一的希望了。”周家家主滿臉笑容地對着坐在自己身邊的端木正倫拱手道。
本來, 今日過來迎接仙門中人的應該是端木世家的家主,也就是端木正倫的嫡親兄長的,不過說來也巧,端木正倫的兄長今日正好身體有恙——而且病勢洶洶的根本就起不來牀,因此只能由端木正倫帶領着端木家的子弟來仙人臺上一起迎接仙人了。
“這點周家主大可放心,我那侄兒對阿靜小姐可謂是一往情深,等他們兩人到了仙門肯定會如同神仙眷侶一樣,爲我們兩家帶來無上榮耀的。”端木正倫笑呵呵的衝着周家家主回拱了拱手, 兩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燦爛無比的笑容。
從端木正倫那眉開眼笑的面部神情來看,任誰也猜不到他的結髮妻子已經離奇失蹤了。
還失蹤很多天了。
做爲周家的前親家——同樣知道嫡長子已經和周家小女解除了婚約,但卻因爲好面子而閉口不談——的封家家主陰沉着一張臉, 帶着自己的繼夫人和繼夫人爲自己所生的嫡次子封長傲沉凝着一張臉,上了仙人臺。
與封家家主等人一起過來的,還有封家的其他子弟。
他們也都鐵青着臉色,一副強忍滿腔怒火的樣子。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就在不久前,封家家主才力排衆議的把封家的那唯一一個推介名額用在了自己的嫡次子身上。
周家家主在看到封家家主的時候,臉上那如同彌勒佛般的笑容瞬間就垮了下去。
雖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是自己幺女做得那點事情……確實讓人不是一般的詬病。
不過,就算周家家主心裡再尷尬,該有的寒暄還是不能少的。
“哎喲喂,這不是封家主嗎?怎麼今兒個來的這麼晚?我記得往日上仙人臺,你們封家總是第一個的啊!”周家家主一邊說,一邊走近封家家主,滿臉笑容地對着他就是一拱手。
封家家主雖然早八百年以前,就權當自己那個沒用的嫡長子死了,但是周家家主的靠近,還是讓他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早已經在私下裡與周家家主的小女兒周靜爲封長毅的事情合作了好幾回的封家繼夫人見不得自己丈夫這得罪人的模樣,不着痕跡地在暗地裡捅了捅封家家主的腰窩。
封家家主被她捅得臉色微變,“你幹什麼?”他壓着嗓子,用只有兩人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喝問。
知道他下半輩子只能依靠自己兒子的封家繼夫人直接無視了他那氣急敗壞的警告眼神,笑容可掬地對周家家主道:“周家主,聽說令媛馬上就要與端木家的大少爺定親了,這可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恭喜恭喜!”
本來被封家家主那皮笑肉不笑的冷肅表情弄得渾身都不自在的周家家主連忙呵呵笑着接過來封家繼夫人的橄欖枝,“等到辦婚宴的時候,還要請賢伉儷過來捧場啊!要知道,賢伉儷的鶼鰈情深,在我們整個藍幻城都是鼎鼎有名的——相信小女和小女的未婚夫能有您二位的祝福,必然也可以如同您二位一樣,白頭偕老的。”
周家家主對於周靜這個資質不錯,腦袋瓜又聰明,還很會說話的女兒很是疼愛。
儘管他知道自己開這個口,很可能會遭來封家人的奚落,但只要能夠把女兒的前公公和前婆婆請到訂婚宴上去,對於他女兒的名譽就是一種極大的維護和支持。
“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封家繼夫人滿臉動容地拿手帕摁了摁自己沒有半分濡溼的眼角,“還請周家主放心,妾身與外子是絕對不會錯過這樣的大喜事的……至於,至於令媛與我封家嫡長子的婚約,不過是妾身公公醉酒後的一時笑談,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封家繼夫人的識趣讓周家家主的心簡直就像是泡在溫泉裡一樣,熨貼不已,他感激涕零地又對着封家家主和封家繼夫人拱了拱手,親自做了他們的引路人,將他們送到了封家平時呆的位置上。
“這個家看樣子我已經做不得主了!”封家家主在周家家主離開後,強忍住也跟着拂袖而去的衝動,鐵青着臉在家主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剛纔和周家家主寒暄的熱火朝天的封家繼夫人見封家家主居然當着這麼多小輩的面給自己擺臉色,不由得也拉長了一張保養得宜的臉,“相公!聽你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對妾身的做法生出什麼不滿來了?”
“難道我不應該對你心生不滿嗎?”封家家主冷笑一聲道。
“相公以爲妾身想要與周家主虛與委蛇嗎?妾身這不也是沒辦法嗎?”封家繼夫人見封家家主是真生氣了,立馬捏着剛剛還摁在眼角上的手帕低低抽噎起來,“如今他們兩家的聯姻已成定局,我們要是再不和他們拉好關係,等傲兒進了仙門,你要他和誰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如果是從前的毅兒,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幫手,也不稀罕這樣的守望相助!”封家家主滿臉沒好氣的嗆聲。
“是啊,你的嫡長子確實是天之驕子,氣宇不凡!可是他以前再能耐又如何?現在不還是變成一隻軟腳蝦了嗎?!”
封家繼夫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聽封家家主提起他那眼中釘兒子,她咬着下嘴脣湊近自己的丈夫,語聲甜膩又惡毒無比地提醒道:“相公,您可別忘了,那碗化功散,您也有份!”
“你——”封家家主氣急敗壞地瞪視着妻子,嘴脣都因爲極端的憤怒而劇烈哆嗦起來。
封家繼夫人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
“相公,如今我們的希望可全在傲兒身上了,”她一邊說着,一邊隨手從桌案上拿起一個熟透了的清心果強塞進了丈夫微微有些打顫的手掌中,“就是爲了他進了仙門後的未來,我們這些個做人爹孃的,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
在封家家主夫婦相互對峙上了的時候,封長毅和楚妙璃終於帶着端木夫人以及季左東等人姍姍來遲。
恢復了功力和前世記憶的封長毅相較於從前那個藍幻城第一強者明顯又多出了幾分讓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之態,亦步亦趨跟在他旁邊的楚妙璃雖然戴着帷帽,但只要有那麼點賞花眼光的都知道——這藏在帷帽下的,必然是一位讓人目眩神迷的絕代佳人。
雖然封長毅因爲被繼母下毒的緣故,沉淪久矣,但是他曾經的威武雄姿還深深的烙刻在藍幻城百姓們的心裡。
因此,大家只是略一思考,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陣陣驚呼之聲。
站在父親周家主身後,正笑顏逐開的與自己的心上人你捶我一下,我拽你一下的鬧得正歡的周家嫡小姐周靜在聽到仙人臺下的騷動後,下意識地循聲望了過來!
她不望還好,一望頓時煞白了一張芙蓉玉面。
“這、這怎麼可能?!他、他怎麼可能還活着?!”周靜以一種足以將心上人的手腕掰斷的力道死死攥着端木行空的手,整個人看上去搖搖欲墜的隨時都可能暈厥過去。
“阿靜,他就算過來也是自取其辱,你何必如此緊張?!”喜歡了周靜很多年,卻因爲周靜眼睛裡只看到最強者鎩羽而歸的端木行空用充滿挑釁的眼神望着仙人臺下的封長毅——如果不是理智猶存,他此刻已經拎着長劍朝着封長毅猛刺過去了!
不過……
“封長毅身邊的那兩個戴着帷帽的女人是怎麼一回事?封長毅看着好像對她們很親近很尊崇的樣子?”這些年來,爲了想方設法奪得周靜芳心,端木行空對於封長毅這個他自以爲的情敵,可謂是研究的異常透徹,很清楚後者有多冷漠寡情,又有多不待見女色。
“我也很想知道她們是誰……封長毅又爲什麼要對她們另眼相看……”
只覺自尊被嚴重挑釁了的周靜用力咬着下脣,看着自己的前未婚夫親自將那兩個女人扶上了仙人臺。
她在和端木行空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就彷彿燃了兩團烈火一樣,恨不得將楚妙璃和端木夫人頭上的帷帽徹底燒穿,看清楚帷帽裡面藏着的究竟是何方妖孽——居然能夠把像封長毅這樣的冷血怪物迷得神魂顛倒!
周家這邊,周靜心裡恨的想殺人,封家那邊,封家家主等人也震驚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裡看到的這幾個人影。
尤其是做賊心虛的封家繼夫人!
在她的認知裡,封長毅早已經和他那個貼身小廝死在寒際崖上了,怎麼會在時隔多日後,又突然出現在這仙人臺上?!
滿心驚疑不定的封家繼夫人回想着季左東主動向她彙報的那些話語,一雙丹鳳眼因爲極端的惱怒而狠命眯了起來——難道,季左東這個殺才騙我?!
封家繼夫人的眼睛一落到季左東的身上,季左東就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寒噤。
“季老哥?”站在他旁邊的萬右西語帶關切地喚了他一聲。
季左東滿臉後怕地朝他點點頭,壓着嗓門道:“幸好大少爺有先見之明,昨晚就偷偷帶着我,把我老婆孩子從封家的地牢裡給弄出來了,要不然,以繼夫人的狠毒,我敢打賭,她一回去,必然會衝着我老婆孩子下手!”
季左東一說起這個,萬右西也來了興致。
他強忍住心中的亢奮情緒,依樣畫葫蘆的憋着嗓音道:“我說季老哥,你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我就想到端木姑娘親自做的那幾張易容面具了!”
“你說以前我們怎麼不知道端木姑娘居然還有這麼一手厲害本事啊,單單是憑藉着你的三言兩語,就把嫂夫人和侄兒侄女的模子給捏出來了,還捏得惟妙惟肖的!”
萬右西的語氣裡充滿着歎服的味道。
“等今兒個回去,那毒婦想要找嫂夫人她們出氣,把嫂夫人她們從地牢裡提出來,狠罰了一頓卻發現……罰得居然是自己的心腹……哈哈哈哈哈哈,我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這心裡啊,就樂得不行!”
和萬右西一樣,也被楚妙璃露出來的這一手給深深震撼住了的季左東纔要附和上兩句,瞳孔就是一陣緊縮,“行了,萬老弟,別說話了,仙人們來了!”
伴隨着季左東的這一聲低呼,仙人臺正中央,陡然出現了一道閃耀着七彩光芒的巨大拱門。
一個個身穿寬大袍服的中、青年男女於拱門中,緩步走了出來。
封家家主和周家家主以及端木家的代家主在見到這些男女以後,難掩面上激動之情的拾掇了一下自己並不凌亂的衣物,畢恭畢敬地迎了上去。
與之同時,在場的其他藍幻城百姓們也如同下餃子一樣,撲通跪了一地,口稱:“恭迎仙人們的大駕光臨,恭祝仙人們萬古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