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別諾忙,燕唯兒當然也忙。
不過她很聰明,果然積極組建了她的管家核心團隊,把家裡各個環節都考慮得極其周到,並且各項開支都減到最低,杜絕了任何一項lang費的支出。
季連別諾很安心地把家交給燕唯兒,這樣的女人,太讓人放心了,不是麼?他也實在有太多事要忙,以至於燕唯兒每天神不知鬼不覺出去問診,他一直矇在鼓裡。
每天季連別諾前腳出門,燕唯兒就帶着茉莉與兩個隨從及阿努,也大模大樣出了門。晚上季連別諾幾乎都是固定的時間回來,她也總能安安穩穩地搶在他的前面回來。
她連哄帶嚇,叮囑隨從和茉莉不得將外出之事稟告給季連別諾知道,否則家法伺候,然後又笑嘻嘻地說,主要是尊長太忙,別讓他太過操勞。
偶爾有那麼一天,季連別諾哪裡都不去,只在書房待着處理各種事務,燕唯兒也乖巧地貓在府坻,帶了茉莉和阿努去了孃親住的院落,命人按着她開的方子買了許多藥材回來,然後一包一包分好,整整分了幾百上千包,然後搬到馬車上去存放着。
做完這一切,她依然神不知鬼不覺,大搖大擺跑到書房去膩着季連別諾,幫他收拾衆多來往信函,沏一壺茶,將茶杯遞到他脣邊。
季連別諾忙了許久許久,都沒個完,燕唯兒就膩膩歪歪賴到他身上去坐着,勾住他的脖子撒嬌,讓他陪她說話,其實只是想他稍微地休息一下。
有時,兩人熱情如火,惹得季連別諾心猿意馬,她便咯咯笑着逃了開去,裝模作樣道:“諾,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就那麼揚長而去,留下季連別諾哭笑不得。
成親一年多,季連別諾不僅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對燕唯兒減少了興趣,相反,越來越迷戀,沉迷到醉。
只是太忙,爹爹孃親徹底撒手不管,過神仙眷侶的無憂日子去了。傳說季連漠北夫婦去了追雲大師的追雲谷,結廬而伴,尋一方淨土,再不想看世間的紛爭,和流血遍野。
也許,他們一直都在等待兒子長大成家,好把這個擔子交給他。如今,兒子有足夠的能力挑起這個重任,又娶了一房心地善良又心思玲瓏剔透的好媳婦,正是他們退隱的最好時機和藉口。
季連別諾每次微微對燕唯兒露出抱歉的神色,都被她嘻哩哈啦含糊過去。豈不知,他出門辦事,她也要出門辦事,還以爲她老老實實待在府坻。
燕唯兒越來越開朗,全沒有平常當家主母的威嚴,絕不會板着臉孔到處訓人。她喜歡拎着裙襬,一陣風似的跑東跑西,聲音脆脆的,有時坐在石凳上和家僕們聊有趣的事,閒時還幫她們算命卜卦。
府外已是山河色變,只有這府內,依然還能聽見悠然笑聲。這樣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分外珍惜。
尤其是燕唯兒,每天在外接觸到難民們的生活,都心酸得流淚。她只有更加努力地爲百姓治病,分文不取。
韋大小姐的聲名,不徑而走。
韋大小姐爲了讓更多的人快速擺脫瘟疫,完全不吝嗇將方子抄寫數十數百甚至數千遍,讓大家廣爲傳發。一時間,月河以北的百姓將“韋大小姐”渲染成了一個美麗的女菩薩。
她穿着樸素的衣服,頭上只插着一支極其簡單的木簪,臉上蒙了一塊輕盈的面紗,偶有一次,風輕輕吹起,將面紗吹落,露出她的驚世容顏,美豔不可方物。
一傳十,十傳百,沒有人不知道韋大小姐美貌如花,且菩薩心腸。月河以北的百姓,心中已認定清靈出塵的韋大小姐必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來解決世間的疾苦。
她從來不因爲病人的貧窮和惡疾而稍稍皺一下眉,每當有病人康復,她都會長長舒出一口氣,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彷彿能透視到她輕紗下的笑容。
那麼美,聖潔到讓人不可仰望,卻又質樸地出現在百姓的身旁。
有韋大小姐在,瘟疫的疫情竟然得到了控制。
某一天晚上,季連別諾回到家裡,臉上洋溢着近段時間少見的笑容。
燕唯兒穿着淺綠衫子,隨意挽了個小髻,一支木頭簪子斜斜插在發裡。她暗呼危險,今天前腳剛回府,季連別諾就回來了,差點被他撞破。
她吐吐舌頭,和茉莉對視一眼,笑嘻嘻地:“你別跟着我了,趕緊和你家華統領親熱去。”她說話大大咧咧,直羞得茉莉面帶緋色。
茉莉收拾完告退之時,卻又忍不住在燕唯兒耳邊回擊:“你是怕我老佔着你的時間,影響你和尊主生少主吧?”茉莉和燕唯兒私下早不再如主僕般拘謹,常常開這樣的玩笑。
燕唯兒似笑非笑:“那要不,你今晚留下,別回去了。”
茉莉忙給季連別諾請安,飛似的告辭而去,直把燕唯兒逗得腰都笑得直不起來了。
季連別諾搖搖頭,看她成親後,倒是比第一次見的時候,更像個小女孩,全不是當家主母的形象,卻又把這個家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好容易一起吃一次晚飯,這個月,應該是第一次,燕唯兒興致勃勃地給季連別諾倒了杯小酒。
“諾,你今天很高興。”燕唯兒雖然有些累,見到季連別諾久違了的笑容,還是說不出的歡喜:“有什麼好事,說來我也笑笑?”
她大口吃着菜,白天累着了,在外面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季連別諾皺眉,看她的吃相,彷彿是餓了好長時間的難民:“唯兒,難道我不在家,你就不吃飯嗎?”他探尋着,又覺得不像,唯兒一直都不是個跟胃過不去的主。
當然,季連別諾也沒有自戀到,真的以爲他不在嬌妻身邊陪着,她會矯情得連飯都吃不下。
“唔唔。”燕唯兒含糊不清,方想起在季連別諾面前,不該是這副難民的吃相:“你不在我身邊,怎麼吃得下?我一看見你,胃口就特別好。”
她毫不吝嗇地表達着濃濃愛意,掩蓋她出去晃悠了一天的事實。
“說說,你有什麼高興的事?”燕唯兒強烈要求轉話題,絕不能讓他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以他的聰明才智,問話不出三句,她便要露出馬腳。
季連別諾的話題果然被引開了:“這段時間疫情嚴重,很多村子都蔓延了瘟疫。朝廷下令,要出動兵馬,把這些村子封鎖起來,不讓老百姓出入,防止疫情擴大。”
“啊?那後來呢?”燕唯兒裝得一無所知,不過,朝廷出動兵馬的事,她是真的不清楚,聽來遍體生寒。
“好在,有一位傳言叫‘韋大小姐’的女子,開了一張方子散發出來,把疫情控制住了。”季連別諾夾着各式菜餚吃進口中,方覺得,今晚是這許久以來,唯一吃出味道的一餐。
燕唯兒的心怦怦亂跳,做賊心虛道:“韋大小姐?她長得很美吧?”越心虛,問出的問題越容易露馬腳。
果然,季連別諾英俊的臉龐閃現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應該問她的醫術如何吧?怎麼扯到了相貌?”
燕唯兒差點咬了舌頭,只覺得頭皮發麻:“看你說到韋大小姐的時候,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她決定先發制人,佔得先機。
“小醋罈子,”季連別諾情不自禁伸出手捏她的臉頰:“那位韋大小姐,傳說倒真是美若天仙,又一副菩薩心腸,只不過,在我眼裡,天下絕色,已經都收在我季連家,實在想不出還能怎麼個美法?”
一個孃親,一個嬌妻,一個妹妹,全都是這般傾國傾城,季連別諾只道傳言終是誇張,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後來變了樣。
燕唯兒眼神忽閃忽閃:“那這位韋大小姐,確實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救百姓於危難之中了?”
“那當然了。”季連別諾點點頭:“你不知道當時疫情已經有多嚴重……”
“哦……”燕唯兒拖長了尾音,爲以後東窗事發鋪路:“韋大小姐估計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的,如果她家裡人知道她跑出去給別人治病,不知道是否會不高興呢?”
季連別諾吃好了,見燕唯兒也放了筷,拖着她的手,邊走邊道:“你想的東西,果然是天馬行空,細枝末節都能想到。韋大小姐的家人要知道她出去給人治病,一定會很高興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那麼多人的命?”
燕唯兒吃了定心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下子就高興起來:“諾,我們這是去哪裡?”她不怕了,就算以後東窗事發,她也可以揪住剛纔他那段聽起來凜然正氣的話爲自己辯解。
“去看看微雨。”季連別諾很久沒見到妹妹,今日回來得早,便想去“雨棲”園走走。
“諾,宣梧現在又不姓季連,爲什麼還不來提親?”燕唯兒張羅完茉莉,便想插手這件事,卻一直沒逮着機會。
“宣梧說,一日姓了季連,終身都是季連的子孫。”季連別諾語氣漫不經心,淡淡的:“他始終沒走出他心裡的陰影,微雨不會幸福的。”
“死腦筋!”燕唯兒咕嚕着:“我們微雨心裡難過死了。”
“順其自然吧。”季連別諾微微嘆息,一個人在經歷了那樣的人生,是不能苛求他能很快興高采烈地開始另一段人生。
春風又綠了月河岸,卻什麼時候,能吹暖宣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