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嬌豔得異樣的美。
燕唯兒隨口道:“這個要是用在容貌上,那豈不是永遠不會老了?”忽然“啊”一聲,捂住嘴:“你的師叔,他到底應該多大年紀了?”
“師叔已經年近五旬。”季連別諾微笑。
“所以呢?”燕唯兒不可思議:“風華姑娘也是那麼大年紀的人嗎?用了這樣的方法,所以……”
“不,風華姑娘比師叔小二十幾歲呢。”季連別諾搖頭:“這個方法不是人人都可以用的,有些藥。也不是人人吃了都有效。他們確實正在調製不老容顏的配方,但是目前,還不能用。用在植物上倒是起了作用,只是用在人身上,恐怕……”
“但你師叔不是用了嗎?”燕唯兒不解。
“師叔天生背脊有異,不能坐立。是以他從小就愛用自己的身體試藥,但沒有十足把握的藥,又怎麼敢拿給風華姑娘用?”
燕唯兒恍然大悟,是覺得他爲何待客也老躺着不動,但他躺着的姿勢和表情,卻十分優美,任誰也想不到是天生殘疾的原因。
燕唯兒與季連微雨均生出不可思議之感。今日見得傳說中的虛夢華大家,竟然是如此傳奇的兩個人。
絕世唱詞,精湛醫術,不老容顏,還有兩人天作之合的忘年戀,無不充滿神秘,令人遐想。
季連別諾見兩個小姑娘興趣濃厚,便又提起那吊鈴的事。原來虛無骨與風華姑娘武功並不如何高強,他們志不在此,又恐別有用心的人打擾,是以在院落里布了個陣,而那吊鈴便是第一道屏障。
若有人連續三次搖對了“三長兩短”的鈴聲,方可破解其第一道陣,否則若是如燕唯兒剛纔一陣亂搖,便會聽到琴音聲起。
那琴音並不僅僅是表面聽來是否悅耳的東西,而是一件殺人利器,也是虛夢華兩人多年來得以平安生活的法寶。
這便是傳說中的“斷魂曲”。
在不會武功的人聽來,那是一支悠揚悅耳的上佳之作,令人舒服到無力動彈,只想樂聲永遠都不停下。
若是習武之人,將“斷魂曲”聽在耳裡,那便攝人心魄。是以反倒三個小女子無事,而季連別諾和華翼吃了大虧。
燕唯兒和季連微雨此次出門,大大長了見識。
“這樣的話,虛師叔和風華姑娘不知道誤傷了多少人哩?”燕唯兒仍然盯着手中嬌豔的花朵,目不轉睛。
“他兩人深居簡出,來訪的人本就極少。知道那鈴聲奧妙的人,除了我,便是師傅他老人家,哪裡會誤傷什麼人?”季連別諾又長嘆一聲:“更何況,他如果不那樣保護自己,早不在人世了。”
一時,各人又覺上天實在是開了個天大的玩笑,給了虛無骨美到讓女人都嫉妒的容顏,卻又令他生活得如此辛苦。
馬車裡忽然安靜了下來,此時已近黃昏,冬日時節,天暗得早。
燕唯兒忽地想到後面那輛馬車裡的一對男女,不禁喜道:“我看華統領與茉莉倒是不錯的一對。”
這話勾起了季連別諾草原射狼的回憶,當日也是因爲她央求要撮合那兩人,便令華翼保護茉莉:“你倒是不止一次要做這個媒人了。”
燕唯兒一聽,高興道:“我以前也有這想法嗎?”又轉頭問微雨:“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倆人有夫妻相啊?”她並不是順口胡說,以前占卜算卦,看得最多的就是面相,這已成了一種習慣。
季連微雨從小規矩,哪懂得這些,只覺得燕唯兒是個熱心腸,便隨聲附和:“我也覺得那兩人不錯。”
“那就這麼定了!”燕唯兒拍拍手:“這事我來辦。”眼睛笑咪咪的,彷彿得了一件大好的差事。
季連別諾不露聲色,心道,真是沒說錯,果然有主事夫人的潛質,這便操上心了。若是管了這些閒事,不再日日追究那些有的沒的細枝末節,以及他犯過的錯,那倒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說話間,到了鎮上數一數二的酒樓,季連別諾令馬車停下。
“芙蓉樓”傲然居中,幾個樓閣亭謝連綿相接,飛檐畫角,月河煙波,一覽無遺。
一行人上得樓去,老闆早已瞥見季連少主的身影,趕緊親自來迎。他將酒樓開在此處,已有十餘來年,受到季連世家的庇護,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自然安居樂業。因其品味獨到,菜式花樣繁多,又肯誠信做生意,是以贏得讚譽。
老闆親自領着季連別諾一行人進了最高檔的雅間,樓畔臨水,浩渺煙波,冬日美景,盡收眼底。
天已暗沉,月河上的船隻紛紛燃起風燈,明明滅滅,別是一番妖嬈風情。
季連別諾點了幾個“芙蓉樓”的招牌菜,獅子滾繡球,翡翠綠心,四喜丸子……道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阿努流着口水,早規規矩矩等在桌下,準備大快朵頤。
燕唯兒見茉莉和華翼都站在一側,不由得輕笑:“你們倆,也過來坐。”她纖手指指空着的椅子,眼睛溜溜轉。
茉莉扭捏半天,也不肯坐過來,而華翼更是站得目不斜視。
季連別諾也不發話,知他華家門風古訓,自來主僕分得很清楚。茉莉雖和燕唯兒兩人在一起時,嘻笑打鬧,但哪敢當着季連少主的面,和主人同桌吃飯。
季連別諾道:“你們兩人到隔壁吃吧,這會子時間不用侍候。”揮揮手,讓兩人下去了。
燕唯兒一臉的喜笑顏開:“諾,看來你比我更會牽線,讓兩人單獨吃去,哈哈,來,獎勵一個。”說着,夾了一個丸子在季連別諾碗裡。
季連微雨看得極是羨慕,哥哥此時一臉的溫和,嘴角時時都上揚着,線條不再如以前那般堅硬,越來越顯得柔和。和唯兒在一起,無論是哥哥,還是她,都覺得快樂無比。
她心中不期然地想起遠在集帕爾牧場的軒梧,不知他是否也曾想念過她?曾經十幾日點點滴滴相處的片段,總會不由自主涌上腦海,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肯定。
“微雨,你在想什麼?”季連別諾看見妹妹發愣,一副茫然的表情。
微雨掩飾道:“沒,沒什麼。我在期盼,唯兒早日成爲我的嫂子呢。”她不常說謊,神色便有些慌張。
季連別諾也不好追問,妹妹與唯兒其實只相差一歲,是個大姑娘了,心中總會有點小秘密。
幾人用完膳坐上馬車,準備回季連府坻。
彼時,天已漆黑。燕唯兒吃了那許多藥,又聽了“斷魂曲”,還紮了銀針,只覺倦意襲來,很快便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酣睡。
季連別諾溫柔地對妹妹笑笑,將燕唯兒攬在懷裡,讓她睡得更舒服些:“微雨,哥哥最近忙於唯兒的事,忽略了你,不會怪哥哥吧?”
“怎麼會?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自然值得哥哥疼愛。”季連微雨探身看了看哥哥懷中的唯兒:“她比纖雪枝是不是好太多了?”
季連別諾皺眉:“好好的,幹嘛拿唯兒和纖雪枝比,她們怎麼能一樣?”
“我錯了。”微雨淺笑:“我原來以爲哥哥喜歡纖雪枝,把我氣壞了,唉,也嚇壞了。”她說的是真心話,不是因爲門戶貴賤,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不合眼緣。
季連別諾搖搖頭:“爲什麼你們都那麼以爲?”想起纖雪枝滾燙的表白,和咄咄逼人的責問,不由得疑問,難道真的是自己引人誤會?
“哥哥身旁很少會有女子單獨出現,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季連微雨疑惑道:“哥哥真的很看重纖雪枝?”
“不是看重,一個弱女子在外謀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救她,幫她,都只是舉手之勞。當然,我也很清楚,這些年,她的確也打着季連家的旗號,但只要不太過份,我也就不計較了。至少,她潔身自好,並不依附權勢。”
“哥哥……你並不瞭解女人,好吧,我也不想說她什麼壞話,反正她又不是我的嫂子,關我什麼事?”微雨輕描淡寫。
季連別諾望着仍舊酣睡的唯兒,浮起淺淺的笑。
夜了,明月當空。
燕唯兒睡得很沉,不知什麼時候,把手悄悄放到季連別諾腋下,那裡十分溫暖,就連季連別諾把她抱回房間,放在牀上,她都不願撒手,仍然貼在那個溫暖的地方。
季連別諾溫柔握着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吻,在燭光下,細細描摹她的眼睛,鼻子,嘴脣。
彷彿總也看不夠。這樣的小兒女情懷,竟然會出現在他身上,無法想象。
季連別諾把帶回來的藥,叫茉莉煎好,才叫醒燕唯兒,讓她喝下。看見她苦得臉都變了形,卻仍然皺着眉頭憋着氣,咕嘟咕嘟喝個一滴不剩,末了,還討好地擡起臉來朝他笑笑。
如一個等待讚美的小女孩。
季連別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將她扯過來摟在懷裡,心中有些酸酸的情緒,讓他久久擁抱着她,捨不得放開。
“諾,”燕唯兒沉沉嘆了一口氣:“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吃藥。”雙手環着他,用了些力量。
季連別諾點點頭,更深更緊地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