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燈一盞,桂花香;溫酒一壺,與情郎。
燕唯兒醉眼迷離,纖手再端起一杯,與季連別諾的杯子一碰,未飲先已淚流滿面:“別諾……”她舉着小酒杯,手微微顫抖:“是我不好……弄丟了你的孩子……”泣不成聲,心痛難當,猛地將一杯酒灌入口中。
季連別諾也狠狠飲盡杯中酒,眼中卻是異樣的溫存,伸手輕撫燕唯兒的臉頰,細細擦去她的淚痕,一點一點,感觸淚的冰涼:“只要有你,就足夠了。”聲音低沉而嘶啞,夾雜着痛楚,又情意綿綿。
燕唯兒搖搖頭,擡手去握季連別諾替她拭淚的手:“我是太任性了,全都怪我不好……”
季連別諾溫聲軟語:“不怪你,唯兒。咱們的孩子,的確是換了很多人的命。”他沉重地嘆口氣:“也許你不知道,其實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並不是那麼得心應手。以前太平盛世,風流少年,憑着一斤半兩的小聰明,還能玩得風生水起,可現在是兩軍對壘,不,不止兩軍,現在各方義軍都在爭搶地盤,走到哪兒搶到哪兒,我們不僅要應付朝廷,還要防範其他各方勢力。”
季連別諾第一次在燕唯兒面前顯出軟弱無力的樣子:“儘管我們兵馬不斷在壯大,可是真正善戰的兵力,其實還是很有限。新進的兵力,數量倒是湊上來了,可是龐大的軍費開支也一併加大。沒有時間訓練的兵力,拉上戰場,其戰力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唯兒你一意周旋,讓我佯敗,退守,我們還會死更多的人,唯兒,你沒錯。”
季連別諾隨手倒了一杯酒,入口生烈而火辣:“真的要怪,就只怪我沒保護好你。唯兒,這是我的錯……”他如鯁在喉,幾乎說不下去。
燕唯兒擡起帶淚的眼眸細瞧季連別諾,這個男人在她面前越來越真實,連他偶爾的軟弱都顯得那麼可貴。劍眉星目,一如當初那般剛毅明亮,只是多瞭如許溫存與柔情萬種。
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是她的丈夫。
燕唯兒依然流着眼淚,嘴角又忍不住浮起深深的笑容:“別諾,你可知道?孩子沒了,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差點沒了,後來是因爲想到你,想到要和你重逢,想到你說,無論發生什麼,都要活下去……”
“謝謝你活下去。”
……
一杯,一杯,又一杯。笑着,哭着,又笑又哭着。
什麼時候,酒菜已撤去。
依稀記得淚眼看到的月光是那般朦朧皎白,淡淡的光華灑在燕唯兒如雪的肌膚上,幽蘭幽蘭的月合之光也照得一室迷朦。
珍珠簾幔隨風輕搖,夢幻的迷彩,一搖一晃。
濃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暢快又痛楚,依然是淚裡帶着笑,笑裡流着淚,烏墨的青絲,相互纏繞。
她吻去他臉上的淚痕,他又細細tian去她眼角的淚。
輕憐,蜜愛,用盡全力。
比新婚之夜更瘋狂的索取着對方,只爲了證明,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
“唯兒。”季連別諾瘋狂地喚着她的名字,彷彿要把這個名字刻進他的胸膛,滾燙而熱烈。
“別諾。”燕唯兒呢喃着,口齒不清,喝了酒,更狂放,但她是清醒的,無比清醒。他的氣息那麼熟悉,微微帶着酒氣,更讓人迷醉。
緊緊擁抱得雙臂發酸都捨不得放開。
他的強健,她的柔軟。原是天地最美的契合。
愈歡悅,愈痛楚;愈痛楚,愈歡悅。
這世間,他是她的解藥,她也是他的解藥,除此之外,再無可能。
什麼時候沉沉睡去?什麼時候月兒隱去?什麼時候雨打了芭蕉葉?什麼時候秋風掃了梧桐樹?
一葉落,而知秋。
窗臺飄進一片落葉之時,燕唯兒醒了。
清晨,剛下過雨。她全身痠痛,懶懶的。一側身,發現季連別諾睜着明亮的眼睛笑望着她。
燕唯兒臉紅了,趕緊鑽進薄薄的蠶絲被,春光乍泄,滿室生輝:“別諾,這個時候,你不是早走了嗎?”
季連別諾笑起來,不動,用手撈過燕唯兒輕盈的身體:“一會兒再去,我被你害得起不了牀了。”
燕唯兒的臉更是紅如霞飛,在季連別諾強健的懷抱裡掙扎:“誰害誰?你給我說清楚?你真討厭……這樣就不早起,存心讓玉嫂她們看笑話呢?”
“有什麼好笑的?”季連別諾突襲燕唯兒胸口,嚇得她連聲尖叫。
燕唯兒雪白的胸上,印上一個漂亮的草莓印。
“你再叫大聲點試試,看看玉嫂到底要不要笑話你?”季連別諾存心惹她。
燕唯兒猛地撲上來,咬住季連別諾的手臂,嗚嗚地問:“你還捉弄我不?”
“別停,你繼續。”季連別諾另一隻手,一把摟住她光滑的身體,只覺得比絲緞還柔滑的肌膚讓人再一次蠢蠢欲動。
燕唯兒泄氣極了,果斷鑽進被子,制止季連別諾邪惡的手:“別諾,你越來越壞了。”她笑得媚惑:“照現在這個局勢看起來,遲早有一天,你會稱帝的,到時後宮準備怎麼個排法?”
季連別諾懶洋洋地眯着眼睛,古銅色裸露的肌膚看起來那麼強壯結實:“我是不想稱什麼帝的,只是‘得此女,得天下’,如果你非得是個帝妃相,我也只好勉爲其難。不過,我可不打算弄什麼後宮,你瞧瞧,你一個人,我都應付不了,呀,真是腰痠背痛……”他故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臉上少見的舒適與散漫。
“如果非得稱帝,非得有後宮呢?”燕唯兒不死心,打破砂鍋問到底,渾不覺自己到底是多曖昧的姿勢膩着季連別諾的身體。
“你覺得季連修那小子怎樣?”季連別諾象是成竹在胸,早考慮過這問題。
“他?”燕唯兒腦海裡浮現出那俊美小哥兒的俊俏模樣:“好像現在他有些不一樣了?”
“那小子聰明着呢,別看他武功不濟,都是被他老爹耽誤了,不過很是塊可琢之玉。”季連別諾的確是想過這事兒,既然世事難料,不戰也戰了,稱帝立國是遲早的事。但終究,他的心不在這上面,沒遇上燕唯兒之前,也許還可作商量,但現在,他倒是和爹爹一個心思,只願找個山林,和唯兒一起,雙宿雙飛。
唯兒這次被擄的遭遇,讓他對“身不由己”有了深刻的體會。若是某日當了帝王,恐怕家事變成國事,無一日安寧。他決定將這個坑讓季連修去跳,想到日後可與唯兒過上日夜相伴的生活,每天想多晚起牀便多晚起牀,實在是快意人生。
季連別諾輕輕吻上她紅潤的嘴脣,點一下,就放開了:“以後,我們照樣過我們想過的生活,別擔心,我會安排。”
燕唯兒乖巧地點點頭,用手指推推他:“你先起來,等你走了,我再出去,不然人家要笑的。”
季連別諾捏捏她的粉頰:“誰有空笑你,當家主母回來了,我還不得侍候好,到時寫首深閨怨四處流傳,我季連別諾的面子擱哪兒去?”他先是微微地笑,繼而忍不住,大笑起來。
燕唯兒一腳朝季連別諾踢去,順勢將薄被矇住頭,在被子裡喊:“季連別諾,你這個混蛋,等我寫首深閨怨罵死你!”
季連別諾穿好了衣衫,俯下身將被子扯開,露出燕唯兒的頭,低語:“千萬別寫,晚上回來我繼續侍候你!”他哈哈笑着,走出門去。
燕唯兒心裡一酥,穿好衣裳,跳下牀。香草已經守在門口,侍候她梳洗。
一如新婚燕爾,洞房花燭。
她面帶喜色,卻又微微不好意思,避着香草探究的眼光。今天心情好,梳個漂亮的流雲髮髻,沒插木簪,選了一支珍珠步搖。
卻依然是一襲素靜的月白衫子,腰上,繫着季連別諾的玉佩。
香草看得呆了:“夫人,你長得真好看。”她明媚地笑着討好。
燕唯兒綻出一抹宛轉的微笑:“你也長得好看。”這是實話,丫環裡,的確當屬她最美。
香草打蛇上棍:“夫人,那你說,像我這樣的長相,能嫁戶好人家麼?”
燕唯兒不知道怎麼回答,心中微微有些不悅,感覺香草隨時都在跟茉莉攀比,這可不是好兆頭:“香草,你還小,有的事,多想無益。”只能這樣教訓她。
茉莉,怎麼可能誰都成爲茉莉呢?燕唯兒不再理香草,連去茉莉的住處也沒叫上她,只帶了阿努,徑直而去。
燕唯兒到的時候,正看見小五在給茉莉喂藥,做得像模像樣,誇了幾句,小五一下變得神采飛揚,帶着阿努跑出跑進。
“茉莉,可好些?”燕唯兒拿了軟枕墊在茉莉身後,情不自禁便擁抱着她。剛纔香草的攀比,讓她心頭莫名有些難受。
茉莉點點頭,也擁着夫人:“我好多了,你別老惦記照顧我,冷落了少主,可不好。”
分別多日,小別勝新婚,茉莉豈有不懂的道理?
燕唯兒臉紅似火,熱辣辣的,嬌嗔道:“茉莉,你好了是不是?好了就有力氣笑我了?”她本來就心虛,被茉莉一說,更是臉紅耳赤。
茉莉莞爾一笑:“還記得曾經,少主追,夫人逃,一路風光大好,光看你們倆了。”是從那時,她纔剛懂得,什麼是愛情。
“你和華翼也算得上是刻骨銘心了。”燕唯兒喜悅地拉着茉莉:“你沒看他當時那樣,一個大男人,眼淚一滴一滴的。”
原來刻骨銘心,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華翼與茉莉。
季連別諾與燕唯兒。
愛情的小花綻放的時刻,正如春天的花要開,擋都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