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月一愣,下意識地擡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那樓梯口正站着一錦袍男子,手持玉扇,髮束玉冠,面若刀刻,卻深邃中透着淡淡冷冽,這人的身份定然不一般,這是宋玲月對這人的第一印象,接着宋玲月才憶起這人的自居來,“本王”?
心中不禁一凜,宋玲月下意識地攥緊了粉拳,這人難不成便是那位把這身子害得如斯地步的六王爺?
“小姐,那位便是六王爺。”像是爲了驗證宋玲月的猜測一般,雙兒的聲音很適時地傳了過來。
宋玲月暗暗定了定心神,心中卻在盤算着自己爲何出門如此不利,才脫虎口,又進狼穴,況且提起這人,宋玲月只有怨念,所以對方縱然是潘安再世,宋玲月也是不可能青眼以對了,她抿了抿脣,轉身便要走出茶樓,卻被雙兒攔住了。
“小姐,那是六王爺呀。”雙兒有些爲難地攔在主子身前,眼睛則在偷偷地打量着那仍靜靜立於木欄一側的男子。
宋玲月微微皺眉,深吸一口氣,卻只是動作輕緩、卻堅定地推開了雙兒,她實在不想見到那人,縱然來日或許還要被這人左右,可在這一刻,她只想任性一次,因爲就她所瞭解的六王爺的種種劣跡,都表明了自己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既然已經確定了以後不好過,那麼就讓自己現在好過些吧。
可此時雙兒似乎也跟着倔強起來了,竟然很堅定地攔着宋玲月的去路,面上則是愈發窘迫、爲難起來。
“六弟,這位便是那位叫你傾心不已的玲瓏姑娘嗎?瞧着倒真是別緻。”另一個聲音跟着傳了過來,聽起來年紀也是不大,只是那玩味的語氣卻叫人聽着十分難受。
宋玲月並不打算理會這人,既然能和這高高在上的六王爺站在一處,又喊出那樣的稱呼,想必這人也不會簡單,不過這本就與宋玲月無關,所以她仍舊很堅定自己離去的決定。
不過不等她真的踏出茶樓的門檻,後頭便已傳來六王爺的輕笑:“我原本是想着這人雖性子剛烈了些,卻至少是識趣的,現今看來,卻是我看走了眼。”
“哦?六弟此言何意?”那聲音追問了一句。
“你看她現今口不能言,面上又有了瑕疵,你覺得這樣的人,在楊柳岸還能待得下去嗎?”六王爺雖是在回答對方的問題,可這話卻分明是說給宋玲月聽的。
“如此說來,她可不止是在青樓裡呆不下去了,估計這整個京城,都難有她的容身之處,”那聲音也跟着附和,還十分囂張地加了一句,“誰叫她得罪了六弟你呢?”
六王爺似是輕哼了一聲,笑道:“得罪了我也不要緊,我自然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可這京城裡知曉玲瓏之名者,卻是不在少數。”
宋玲月抖了抖耳朵,忽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本以爲來到這裡,自己已經足夠淡定了,可就在方纔,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根本就是井底之蛙,而自己所懷揣着的倔強與任性,在現實面前也都變成了浮雲,一片一片地飄走了。
這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現狀,然後加以分析。
第一,她現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是一個弱女子,想依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短時間內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在這本就艱難的基礎上,她偏偏穿到了一個青樓女子身上,而這人還恰恰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第三,這身子原本的主人可以視生死如無物,可她宋玲月卻是不可能如此灑脫的。
綜上所述,宋玲月雖然仍攥緊了拳頭,卻不得不回過頭去,對着那位俯視着自己的六王爺畢恭畢敬地行了禮,接着便無聲地踏上了樓梯。
因爲宋玲月的舉動,那個出現在六王爺身邊的男子也跟着打起趣來:“六弟,你方纔那話可是說錯了,誰說玲瓏姑娘不識趣的?你瞧,她這不是上來了嗎?”
六王爺並未答話,只是負手而立,靜靜地注視着宋玲月,眸中似散發着冷峻的光芒,叫宋玲月愈發覺得前途未卜。
等上了樓,宋玲月便在離六王爺不近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再次躬了躬身,既然對方知曉她不能說話,那麼她自然也樂得省事了。
“你過來。”六王爺開了口,聲音仍是冷的,而這冷言冷語的對象自然就是宋玲月。
宋玲月一愣,雖很不情願,卻不得不擡腳走了過去,停在距離六王爺一步之遠處。
“再近些。”六王爺卻似乎對這個距離仍有些不滿意。
這人定然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吧?宋玲月在心底嘆息不已,卻也只能再次擡腳,謹慎地往六王爺身前挪過去,直至兩人近在咫尺,宋玲月方纔停下,而與此同時,六王爺卻突然擡起手來。
宋玲月理所當然地以爲對方是要動粗,雖心下很想避開,卻也不得不紮根在原地,只能閉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來臨,然而出乎意料的,六王爺竟然只是伸手扯下了宋玲月面上的輕紗。
驚慌被壓下,宋玲月反射性地擡眼看向六王爺,便正對上了對方落在自己面上的冷峻雙眸,那雙眸子中似乎藏着很多東西,可正因爲是藏着的,所以宋玲月什麼也沒看出來,她只是下意識地別開目光,卻反被六王爺鉗住了下巴。
“嘖,這張臉,曾經可真是花容月貌,如今呢?真是不堪入目!”六王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出的話語更是毫不留情。
宋玲月眨了眨眼睛,雖然這種話對一些女人來說,實在傷自尊,可宋玲月卻不在這一列,或者該說她本身就有些臉盲,對於人的容貌沒太大的敏感度,更何況這具身子本就不是她的,傷了、殘了也非她所爲,如此她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所以作爲迴應,宋玲月只是抿着脣輕笑起來,滿不在乎的笑,自娛自樂的笑。
這笑雖然輕、雖然淡,卻仍是出乎六王爺的意料,所以他挑了挑眉,問道:“你笑什麼?”
宋玲月眨了眨眼睛,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每個人、每天都會笑,禮貌的,溫和的,謙和的,熱情的,這些難道都需要理由嗎?
至少在這一刻,宋玲月覺得自己的笑可以沒有理由,所以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對着面前逼視着自己的六王爺。
“六弟,我說這小娘子似是很不同吶,雖說這張臉是不怎麼中看了,可瞅着倒也不算礙眼。”在一側旁觀了片刻的男子在此時,笑着插了一句。
六王爺擡眸看了那人一眼,這才鬆開了口,宋玲月正想退回去,卻又被六王爺的一句話弄得挪不開步子了,他道:“三哥若是喜歡,拿去便是了,這張臉我瞧着卻是礙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