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王爺居所之時,寢殿外頭倒是有不少下人守着,可裡頭卻是空無一人,想來是六王爺還未回來吧。
於是宋玲月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一分鐘、兩分鐘……直到那個食盒裡的東西已經從熱燙變成了溫暖,那位六王爺也沒有出現。
“夫人,要不咱們別等了吧?”雙兒這般開口,其實是怕宋玲月傷心,估計六王爺今日都不會回來這裡用膳了。
宋玲月卻不這麼想,其實之前待在這裡的時候,她就知道六王爺有時候會在旁處用膳,今日這局面也是意料之中的,甚至是在計劃之中的,可爲何她明知可能會遇到這種狀況,還偏要這麼耐心地等待呢?
那自然不是因爲她真的那麼迫切地希望六王爺會吃下她做的飯菜,再給出鼓勵和表揚,她只是需要六王爺覺得感激,或是愧疚,而且最好便是覺得愧疚了。
因爲在大多數時候,愧疚往往比感激更能留住人,宋玲月很樂意等待,因爲越長時間的等待,換回的就是越深刻的愧疚。
所以當太陽從東邊跑到了頭頂,又從頭頂飄向了西邊,六王爺也終於回來了,他一進門,就看到宋玲月一人支着下巴正對着一個食盒發呆,於是先前的怒氣也就跟着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的怒氣,來源於宋玲月和老王妃之間的對白,這裡是王府,這裡唯一的主人就是六王爺,所以在這王府裡,怎麼可能會有他不知道的事?
六王爺氣憤宋玲月竟然一直想着離開這裡,又黯然她的那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因爲那似乎是他給不了的,所以在這兩股情緒的左右下,他纔去了二夫人那裡用膳,且故意延長了時間。
只是他沒想到,竟然有人會等他等到此時,雖然他不敢確定那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爲何不在榻上歇着?”調整了下情緒,六王爺擡步走了進來。
宋玲月這才擡頭,甩了甩有些痠麻的手臂,含笑應對:“我在等六王爺回來。”
六王爺便沒再說話,目光在食盒與宋玲月之間掃了一遍,這纔在桌前坐了下來:“玲瓏在此等候,可有何事?”
宋玲月沒立時接話,只是把食盒打開,然後把裡面涼透了的飯菜一樣樣地往外端,一面端,還一面嘮叨起來:“這是素炒萵苣,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所以就沒敢炒太久,本以爲入口脆爽也很不錯,可惜現在都涼了,你看,都已經黏糊到一塊兒去了;這是炸南瓜餅,剛炸出來的時候,我還長了一塊呢,當時很燙,不過也是脆脆的,甜味並不重,我還想你肯定能多吃兩塊呢,現在可好,都糟蹋了;分別是地鍋雞,你不知道,我當時做的時候,還在小廚房的師傅面前出醜了呢,還弄得自己一手的麪粉,怎麼都搓不掉;還有這個,你別看這粥很是清淡,可這玉米粒兒卻是我自個兒一點點掰下來的,到現在我都還覺得……”
“夠了!”六王爺終於忍無可忍,輕喝一句。
宋玲月便不說話了,一雙眸子只是盯着桌上的飯菜瞧,像是能從上面瞧出什麼花樣似的。
兩人間靜默許久,終是六王爺輕嘆一聲,先開了口:“玲瓏,你當真如此想要離開王府嗎?你可知外頭又會是哪般?”
“不,倘若是玲瓏,她一定不想離開六王爺纔對,她曾爲六王爺做了那麼多,就連性命都搭進去了……”宋玲月極是緩慢地搖頭,然後用一種十分平和的語氣繼續道,“可惜,我不是玲瓏,六王爺待我好,我會感激六王爺,卻再也……不可能是玲瓏那般了……”
這話說的太過直白,直接導致兩人間的氣氛再次變得尷尬起來,其實宋玲月覺得自己沒說什麼過分的話,至少對她來說這話很普通,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她從來都不是玲瓏,現在不是,以後更不可能是。
宋玲月等了又等,也沒等到六王爺開口,無奈之下,她只好站起身來,走向窗邊,開始欣賞風景,她看到外頭的院子裡中了一棵銀杏樹,隨着深秋的腳步逐漸臨近,而漸漸染上了金色,很美好的樣子,於是她便含笑開了口:“六王爺,你知道我原先生活的地方是怎樣的嗎?”
六王爺固執地繼續沉默了片刻,才哼道:“本王怎會知曉。”
“是呀,六王爺當然不會知曉,就好像我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會過上現在這樣的日子,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啊,”宋玲月輕聲地感慨了一句,又隔了一會兒,這才繼續了剛剛的話題,“在我們那裡呀,女子和男子是一樣被平等對待的,女子可以爲了生活而走出家門,爲別人做工,或是請別人來爲自己做工,所以女子也是自由的,可以主動去追求幸福的。”
六王爺應該在認真聽,不過卻沒有接話。
宋玲月瞧瞧回頭瞄了六王爺一眼,又斟酌了一下語言,才繼續道:“還有一點,在我們那裡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要成親的話,在我們那裡,一個夫君只能有一個妻子,而一個妻子自然也只可以嫁給一個夫君,只有這樣,纔是合……合規矩的,倘若夫妻雙方中有一人對對方不忠,那麼另一方是可以要求獲得……獲得一定的賠償的,還可以主動提出……提出分開,也就是脫離夫妻關係。”
“放肆!”六王爺又是一聲低喝,不過這次倒是忍到了宋玲月把話說完。
宋玲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回到桌邊坐下:“我知道六王爺是怎麼樣的,因爲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觀念不同也是在所難免,只是六王爺也該是明白的吧?試想,若是六王爺的妻妾中有誰背叛了六王爺,當然,我只是說假如,假如是這樣的話,六王爺一定會很氣惱吧?那六王爺爲何不想想,當六王爺同時有着三妻四妾的時候,您的那些妻妾又是如何作想的呢?”
“玲瓏,你逾越了!”六王爺的目光已經越來越冷,卻仍在隱忍着。
宋玲月聳了聳肩,也覺得自己的說法對這人而言,想必是太過驚世駭俗了:“算了,六王爺不願想,那便不想了,可我也不願想象自己與衆人共侍一夫的情景,因爲那樣我也會十分氣憤,難以忍受,還望六王爺成全。”
六王爺驀地站起來,冷冷地看了宋玲月半響,卻終是一拂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