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山風拂盪,樹木象魔怪般伸展着枝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雜草亂搖,似乎隨時會從裡面鑽出野獸。
胡嘉英和被俘的蔡三、小張從十里村跑了出來,鑽進了山林,這才略微喘了口氣,渾身象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
計劃很周密、細緻,有人給自己作證,應該不會惹人懷疑吧?胡嘉英望着天上的星斗,並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忐忑不安地想着以後的事情。只是身上的疼痛,讓他難以集中精力。逃跑之前,他又被過了次堂,而且是當着蔡三和小李的面,雖說是苦肉計,可也着實有些傷痕,在這悽風冷夜裡,更增加上他的皮肉之痛。
“胡部長,多虧了你。”小張傷得比胡嘉英重,但卻沒有胡嘉英精神上的折磨,脫離魔窟的歡喜讓他更能堅持,甚至有一段路是爬着過來的。
胡嘉英在黑暗中好象看到小張那激動感謝的目光,不禁心虧地跳起來,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們都是好樣兒的,寧死不出賣同志,要是敵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早就斃了。”
“革命要有堅強不屈英勇犧牲的精神,胡部長,這是你跟俺們講過的。”蔡三喘息初定,附和着,或者說是在恭維着胡嘉英,“在敵人的面前動搖,是可恥的,俺就想着這些,那些酷刑是受不了也得受,反正落到鬼子手裡,由他們糟蹋吧!”
“對,對,就是得不怕死。”胡嘉英心虛得不想繼續談論這些,裝模作樣地四下張望了一下,說道:“咱們往哪去呢,不能耽擱時間太長,小心敵人追上來啊!”
小張沒有作聲。應該是沒想好,蔡三則很乾脆地回答道:“還能往哪去,土門村離得最近。咱們就去那裡。”
“孟大哥在土門村嗎?”小張眼前一亮,帶傷之軀竟一坐而起,“就去那裡吧,不僅離得最近。而且最保險,我聽看守牢房的皇協軍在外面嘀咕,說在山裡被神槍手和地雷打得夠嗆。修路也不消停,那神槍手肯定是孟大哥。你們說呢?”
“神槍手,好象不只他一個吧?”胡嘉英一聽到孟有田的名字便有些不爽,下意識地說完這話又覺察到有些不對,畢竟他是要到土門村尋找保護,而且他被俘過,在甄別考察完畢前。他不可能用以前的官職來指揮或命令別人,想到這裡他又改口道:“不過,能把敵人打得這麼害怕,應該就是他了。”
胡嘉英當然知道孟有田等人就在山裡,這是蘇榮順向他透露的。這樣也好。他們這三個人都受過刑,雖然爲了有利逃跑,並不是特別重,但要赤手空拳地長途跋涉也絕對吃不消。這也是逃脫計劃的一部分,在山裡他們很可能得到接應,順利地潛伏下來。
只是,胡嘉英一想到孟有田的精明,便覺得心裡發怵,但願自己身上的傷痕,以及小張和蔡三能爲自己說上幾句話,打消孟有田的懷疑。
“咱們現在就出發吧!”胡嘉英裝出搖搖欲墜的假象,身上也真是疼痛,和蔡三扶着受刑最重的小張,向土門村的方向慢慢行進。
……
懷疑,當孟有田得知胡嘉英等人從十里村成功脫逃的時候,頭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判斷。但這不是他能明白說出來的,沒根沒據,怎麼能隨便懷疑受盡酷刑而堅貞不屈的同志。
此時,孟有田就在土門村和秦憐芳等人籌劃春耕和加強地道的工作安排,胡嘉英等人是被山裡的二虎子帶人擡回來的。一聽到同志脫險的消息,秦憐芳等人立刻趕去看望,孟有田找了個藉口,獨自思考了半天,纔不緊不慢地趕過去。
進了屋子,孟有田停下腳步,靜靜聽着屋內人們的談話,面無表情。
“我說啊,不該死槍子就打不到你們身上,看,咱們不是又見面了嗎?”二虎子說罷哈哈大笑,喜悅的心情毫不掩飾。
小張見到這麼多同志,看見二虎子那精神勁兒,覺得渾身又有勁了。可還是擔心自己的腿,如果就此殘廢了,他勉強笑了笑,躺在炕上嘆了口氣,“不知道俺這腿還能不能好,要是殘廢了可咋辦?”
“殘廢了也比挨槍子強啊!”蔡三在旁接口道:“多虧了胡部長聰明機智,要不咱們都見閻王了。”
“小張和蔡三表現得很堅強。”胡嘉英反過來又誇這兩個人,一起逃出來的,他們是證明,是綁在一起的小團體。
“看起來沒傷到骨頭,我們再從良崗莊那邊調兩個醫生來,一定能把你們都治好。”秦憐芳正給胡嘉英包裹傷口,聞聲出言安慰道:“別想那麼多,好好養傷,然後再向敵人討還血債。”
胡嘉英看着秦憐芳小心翼翼地上藥包紮,近在咫尺的面容似乎更加美麗,貓眼裡也透出溫柔關切的神情,心不由得怦怦跳起來。他自己要是不被俘,不也和他們在一起戰鬥嗎?可是現在他正和漢奸們勾通一起,去暗算他們!去犯罪!不,他怎麼能幹這些事?忽然他耳邊彷彿又響起了一個嚴厲而陰險的聲音,這是蘇榮順的聲音:“你別再幻想了,你是叛徒,變節分子,gcd對待叛徒的態度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他們絕會饒了你的……”
“胡部長,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秦憐芳包紮已畢,察覺胡嘉英有些神情恍惚,本着同志的關心開口問道。
“哦,是累的,累的。”胡嘉英掩飾着,趕緊岔開話題,“敵人對良崗莊又有行動,否則我們也不可能趁虛逃脫,不知道那邊的情況怎樣了?你們現在去報信兒,怕是也來不及了。”
“十里村卡在中間真是個禍害。”二虎子忿激地揮了下手,說道:“等大部隊回來,一定拔了這個釘子。不過,敵人最近也沒撈了什麼好,我們這個小隊在山裡和敵人周旋,光有田哥就幹掉了十幾個敵人,幾乎全是鬼子。”
胡嘉英心中一跳,提到這個名字他便心虛,當然,這是躲避不開的,孟有田已經笑眯眯的走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