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渾然不覺,猶自沉浸在頹然與欣悅混合的情緒之中, 仰天長嘆, “從前聽聞人言, ‘英雄難過美人關’,尚嗤之以鼻,今日方知美人鄉是英雄冢, 着實是一句大實話。”
玉真公主聞言, 雪白的嬌軀肌膚自緊繃之態緩緩的放鬆下來,轉頭巧笑倩兮, “英雄寂寞,美人鄉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生活。”一邊懶洋洋的與情人搭話,一邊銳利的逡巡着整個水榭。目光落在屏風轉角處露出的一角玄色衣袂上, 凝定半響, 目光之中震驚、愕然、羞惱、有趣的神色逐一閃現而過, 最後露出一絲懊惱之色。
李玄猶自礦達, 未發現水榭中的暗藏之處,喋喋抱怨,
“……我這些日子雖在翰林院供職, 結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 卻少見過聖人。聽人說聖人勤政愛民, 向來少召詞臣。雖然於國乃是大幸,但於我卻有幾分遺憾了!”
玉真公主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你雖沒有拜見過他, 想來他卻已經是見過你了。”
李玄聞言一怔,目光閃過一絲不解之色。只以爲玉真公主的意思是自己的詩文流傳到宮中,皇帝曾經拜讀過自己的詩文,朗聲笑道,“詩詞雖不過是小道,但若聖人喜歡,也算是值得了!”
“放心吧,”玉真公主吃吃一笑,意味深長,“聖人定然對你印象深刻。”
她美眸流轉片刻,伸手收攏自己青絲,柔聲道,“玄郎,如今天色不早,咱們在這兒已經捱了很久了,若是讓外頭人知道,怕是會笑話。還是收拾收拾出去吧。”
李玄剛剛肆意歡愛,精疲力竭,強打起精神,“說的也是。”
湖水波濤一浪浪涌上,敲打着水榭的基臺。一室蘼蕪的春意被朗窗開的水汽吹散,漸漸清明起來。
“哎喲,”李玄陡然想起,“咱們把郡主給忘了!公主說是要去芙晶館瞧瞧郡主的,如今耽擱了這麼些時辰,可怎生是好?”
玉真公主眉目微微一挑,往水榭內瞧了一眼,“放心吧!——我家阿顧那般的可人兒,哪裡害怕沒有人照顧,早就有人照料了,可還勞我這小姨操什麼心呢?”
水榭之中音聲嫋嫋,待到玉真公主與李玄徹底離去,芳影秒秒,方凝定下來。
石凍筍白絹屏風後,顧令月渾身滾燙,見着外間終於空蕩下來,渾身放鬆,整個人身子一軟,靠着牆壁緩緩跌坐到地上。只覺汗液浸透衣裳。
姬澤自蓬勃的□□之中清醒過來,吃了一驚,連忙彎腰,“阿顧,你沒事吧?”伸手握住少女腰肢,想要將她抱起,手掌擦過少女纖腕,肌膚交接之處,顧令月肌膚陡然一縮,如同被火撩到一半,伸手猛的一揮,推開男人,嚷道,“你別過來。”
姬澤怔住,擡頭打量着少女。
隱隱的天光下,少女臉頰之上依舊殘餘着些許□□,眸光卻已經恢復清明,一雙漂亮的荔枝眸,泛着驚恐與自我厭棄之色,望着自己的眸光中帶着一絲明顯的拒絕之意。
那恐懼神色如同一根針一般,刺在姬澤心頭。
登時從此前的慾望中醒過來。
春香水軟,聽春水榭之中殘存着融融的春意。
顧令月自適才黑暗密地裡隱秘的□□中清醒過來,回想起此前躲藏在屏風後看到的一衆景象,自己身體發生的奇異變化,羞愧異常。對於自己充滿了自我厭棄之意,只覺這間水榭充滿了春意的氣息,自己待在裡頭如坐鍼氈,一刻也維持不下去,迫切的想要離開這兒,捂着額頭泣訴道,“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回去啦!”
姬澤鳳眸微微一縮,凝定萬千顏色,“阿顧,”
顧令月適才爲外界□□所感染,稍稍張開了自己封閉的外殼,吐露出隱藏在身體深處的熱情。此刻外界的魔幻作用消失,回憶當初景象,並未放開自我,反而生出自我厭棄之心,將自己的本真縮回了體內更深之處。
聲音開口如沉沉夜色,“你別這樣。”
“你若覺得剛剛自己所爲皆是錯誤,實則並非如此。這世上男女熱愛歡情本是天性,並無羞恥之處。你並非對男女之情毫無所感,只是過往經歷將自己封閉起來。你不必將自己僅僅封閉起來,試着走出去。”
他言語犀利誠摯,想要剖開顧令月防衛的鎧甲,露出柔軟的內心,邀請與之共舞出一段夢境。
顧令月一時如受誘惑,前方彷彿光亮炫目,她竟生出一股隱隱渴望,想要伸出手,接住對方的好意,隨着對方的引領跨出自己的堡壘,觀看外面廣闊風景。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屏風後的熱意似乎又重新燃燒在自己的身體之內。屏風後一幕幕場景閃過自己腦海之中,合腰的手掌,近似親吻的纏綿,覺羞愧至極,彷彿自己赤身裸體露在天光之下,甚爲難堪,捂着耳朵哭泣道,“我不要聽,我要回蔻香居,回永興坊。”
姬澤眸中閃過一絲挫敗之色,上前伸手欲握住少女手腕,“阿顧!”
顧令月卻如同蠍子蜇一般,猛的甩開。推着輪輿退了半步,輪輿撞在身後石凍筍白絹屏風上。
屏風受力不住,“砰”的一聲轟然倒在地上。
姬澤目光一沉,
他爲君日久,身上君威日漸深重,此時沉下氣勢,水榭之中空氣登時猶如凝爲實質。
顧令月只覺面前壓力陡然增大,一時爲姬澤氣勢所攝,竟至訥訥,幾乎不敢開口。
姬澤瞧着顧令月這般模樣,如同一盆冰水,澆在自己頭上。陡然警醒過來。
他愛慕少女,想要執起她的手,將她帶出壁壘,觀看這個世上更多美好的色彩。少女卻因着適才水榭屏風後的情景,將自己當做會傷害她的洪水猛獸,懷着深切恐懼情緒。
他望着少女,眸中閃過一絲無奈色彩。
自己自小所受的教育,都是乘勝追擊,直搗黃龍。這個時候,少女心頭已經顯出極大的破綻,若是乘勝硬攻,多半能攻破少女心防。可這世上千般道理,有對着這個少女,卻都無法施展,望着少女雪白的臉蛋,哭泣的通紅的眼眸。心中痛楚憐惜之意佔了上風。嘆了口氣,認輸,
“別哭了!”他道,“朕總是拿你沒辦法。”
姬澤道,“朕放你回去。”
顧令月停止哭泣,淚眼朦朧的望着她。
姬澤強迫自己離開視線,吩咐道,“來人,”
“送昭國郡主回蔻香閣。”
碧湖浪蕩的春風吹拂碧湖湖面,柳枝微微盪漾,勾起一段動人波光。
玉真公主出了聽春水榭,面上因着方纔那場□□染着動人的緋色,紅脣紅豔的如同塗抹了最美的胭脂。眸光卻是陡然寒了下來。
她並非一般人,乃是太皇太后嫡親的女兒,不同於胞姐丹陽公主的軟弱面軟,素來以精明能幹自傲。此前因着將全部心力放在與李玄的衝突情熱中去,爲對身邊人事放一絲多餘的精力。此刻回過神來,不過瞬息間,已經是將事情的前後因由想明白了大半。
心中閃過一絲羞惱情緒。
自己雖然性情風流放蕩,卻從未有將自己的歡情私事泄給別人觀看的意思。此次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心裡如何容的過去?
說來,大周皇室雖然風流,但俱都是關起門內闈和樂,對外皆是一副衣冠楚楚冠冕堂皇模樣。似今日這等子荒唐事體少有前例。心中雖則明白,最後造成這般局面,定然是多方因素合集,自己與李玄感情衝突乃是突起,後面激烈爭吵,情熱之際歡好亦全是出自自己意願,並非旁人威逼的來。若要將責任全素推到旁人頭上,不是全然說的過去。可自己既然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定要尋出個子罪魁禍首出來領罪,方能全了自己的臉面。
脣角露出寒涼的笑意。
姬澤是大周皇帝,她拿他無可奈何,可她也算清楚自己這位皇帝侄子的性情,絕不是主動設計出此事的人。此番出了這種事情,多半是御前什麼人臨時起的意,容了自己闖入水榭,因不知水榭中聖駕,方與李玄胡天胡帝……
笑意愈發冰寒冷冽。
這起子事,自己可不是吃了虧不計較的人,定要爲自己討個公道。
她腹中心思冰寒,已經就此事想了幾個回合,身邊情人李玄卻天性爽朗,對聽春水榭中暗地裡藏的□□一無所知,轉過頭去,望着公主目光多情,“公主,這般良辰美景,咱們不該辜負,不弱一道前去湖心島看夕陽呀。”
玉真轉頭凝視情郎,脣角翹了一翹。
李玄性情天真浪漫的如同孩子,她愛他,也希望能保持他這般天真的性子。並不希望將他扯進一些勾心鬥角的場合,撫着額頭道,“我有些累了。玄郎自個兒去觀景吧,替我將那份也觀了!”
李玄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讓公主這般勞累,自然是自己之前在水榭中的那套胡天海帝。
“也好,”他爽朗道,“公主若當真疲累,就先回去歇息罷了。我獨自一人走走,順便採一支花來,放在公主窗前花瓶。”
玉真公主脣角微翹,“有勞玄郎了。”
她順利的將李玄打發了出去,立在夕陽之中站了一會兒,方漫步回頭,緩緩度回了聽春水榭方向。
水榭端立在湖水一側,微微盪漾的湖水拍打着臨空的榭面立礎,發出輕微聲響。適才空蕩無人的榭外,此時已經立了幾位御前禁衛,遠遠見玉真公主前來,收起手中刀戟,拜見道,“公主殿下。”
玉真公主“哼”了一聲,傲然道,“我不跟你們這些人計較,剛剛你們這兒領頭的呢。”
緋衣宦官蔡小昭立在廊下,聽聞玉真公主怒發之色,眸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從轉角處度了出來,“奴婢行人司督司蔡小昭拜見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目光銳利打量着面前年輕宦官胸前的青鳥紋飾,眸中露出狐疑之色,“你是行人司中人?”
蔡小昭拱手,“正是。”
“適才領班之時一時不慎,沒有及時阻止公主,令公主不小心驚擾聖駕。乃奴婢一人過錯,甘願受大長公主責罰。”
少年宦官的容色在天光之下幾乎透明,秀美姣好猶如女子。玉真公主心神微微一軟。
她素來喜好美色,似蔡小昭這般玉郎風貌,平素裡最投她喜好。若只是一般事體,見着這般的風貌,便已然揭過了。只是剛剛水榭之中的事情令她丟臉過大,若非剛剛實在事情太大,幾乎想就此放他一馬。
只是想起自己這次丟的大丑,恨的咬牙切齒,冷笑道,“一時不慎,好一個一時不慎!既然是一時不慎,你就跪在這兒好好反省吧!”揮了揮衣袖,如同越過一團空氣越過蔡小昭,踏步往水榭之內走去。
水榭之中已經收拾一洗。四面擋板大開,湖風通透穿堂,將水榭中適才的曖昧氣息統統吹散。
姬澤坐在榭中,見了玉真公主,鳳眸微微一凝,點頭示意,“皇姑。”
“侄兒無可奈何,只得冒犯了皇姑。還請皇姑不要跟侄兒計較。”
玉真公主打量着姬澤,這位年輕的皇帝是她的侄子,她卻目光仔細,猶如第一次見到面前之人一般。
“你今日確實大大冒犯於我,這樁子事情我記下了,待會兒再慢慢跟你算賬。我先問你另一件事。”
目光銳利,“不知聖人對阿顧,到底是抱了什麼心思?”
姬澤低低一笑,“十三皇姑對於阿顧確然真心實意。”
昂頭道,“阿顧是朕心愛女子,朕珍之愛之,朕日後定會立她爲後,如此,皇姑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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