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秋一路疾行伺候顧令月,稟聲斂氣, 瞧着顧令月脆薄臉色, 殷殷勸道, “郡主,那些個人胡說八道,都是個爛嘴丫子, 您別把他們的渾話放在心上。”
顧令月昂頭道, “郭氏是個什麼牌面上的人,也配我放在心上?”
這些日子, 她留駐在宮中主要是爲了治療足疾,但也並非對外界風雨沒有一絲所知。只是姬澤素來將她護的極好,並沒有人當面在自己面前說起這等流言蜚語。直到今日, 偶爾經過御苑, 方聽見芳儀郭氏□□裸的惡語, 牽動心腸, 動了胸臆。“我爲人清清白白的,便是與聖人做了情人, 也是出於自願平等交往, 憑什麼平白受這等折辱?”脣邊逸出一絲冷笑, “既然這宮中容不得我, 索性便回郡主府便是了。那些有的沒的,和我有什麼相關?”
承光殿中氣氛一片肅穆緊繃。
衆人噤若寒蟬,
昭國郡主驟然歸來,發話要出太極宮回府, 一衆宮人瞧着郡主冰寒面色,不敢出言反駁,即刻開始收拾行李。
太極宮尚宮沈玄霜匆匆趕到殿中,瞧着殿中忙亂,大小宮人穿梭來去,收攏着昭國郡主日常用物,登時變了面色。“昭國郡主息怒。”連忙上前行禮,
“您這般是爲了哪般?”
顧令月轉過頭來瞧着沈尚宮,俏臉含冰,“沈尚宮,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主不了事,我也不難爲你,只是今兒這太極宮我是不會再待了,你只管在一邊瞧着就是了。”
沈玄霜聞言心中迭聲叫苦。
這位主兒是聖人的心上人,含在口中怕化,捧在掌中怕跌,實打實的眼珠子一般。自己哪裡敢讓昭國郡主徑直出宮,倆囔囔一面打眼色,命小宮人趕到前朝稟報聖人,一面上前苦苦相勸,“奴婢不知郡主受了什麼委屈。只是聖人素來心疼於你,但凡您受了天大委屈,待到聖人歸來面稟,聖人定然爲你做主。何必發這般脾氣,氣到了自己,若是聖人知曉,也傷了聖人對你的一片心呀!”
顧令月挑眉厲聲叱道,“放手!”
冷笑一聲,“我知自己不是你們的正經主子,怕是命令不動你們。可要你們知道,今兒這宮,我是出定了。” 一雙荔枝眸目光清冷,慢慢的掠過殿中所有人身上,“若今兒有哪個人不長眼睛,想要上來攔着,許我今兒是沒法子出宮,可我會記得你們名字,“日後但凡有時日,一點一點的算清楚。”
沈玄霜聞言一僵。
心中升起一絲寒意。
要知道昭國郡主乃是聖人的心頭寵,這些日子衆人瞧在眼中,心中無不深知。這一趟郭芳儀對郡主惡言,郡主怒而出宮返府,往重了說可能就此失寵,往淺了說說不得就是情人之間耍的一條小花槍,回頭聖人追過去開解一番,二人也就和好了。
自己等人今日阻攔,不一定能成功不說,得罪了昭國郡主。回頭昭國郡主記恨自己,尋個藉口發作。聖人寵愛還來不及,難道會爲了一二女官而駁了寵愛的女子的面子?只自己這等通風報信之人夾在其中。不過是個炮灰罷了!
一時之間殿中宮人噤若寒蟬。竟是當真不敢再攔了。
碧桐上前,低低道,“郡主,東西收拾好了。”
顧令月點了點頭,擡頭瞧着梅仙。
梅仙沒有見過這等架勢,束手束腳,茫然不知自處。
顧令月道,“梅仙,我身邊的人都是我從宮外帶進來的,唯有你乃是入宮之後纔到的我身邊。我今兒打算回郡主府,碧桐她們自然是跟我一道的,至於你,由你自己決定,你是想隨我一道回郡主府,還是留在宮中。”
梅仙一時間被夾在爲難之中,立在當處,面上神色微微變幻,旋即下定決心,跪在顧令月面前,“梅仙身世飄零,入宮之後,多賴郡主關懷,願意跟着郡主回府。”
顧令月聞言怔了片刻,“你可想好了?”又道,“若是擔心旁的,你大可不必。畢竟……你乃是宋供奉維護之人,宋供奉醫術高超,想來在宮中維護你的安全沒有什麼問題。你如留在宮中,日後說不得有個好前程!”
“忠僕不事二主。”梅仙下定決心,坦然一笑,“宋供奉如何自是宋供奉的事情,奴婢卻不想依靠旁人,只想憑着自己的手養活自己,如今既奉了郡主做主子,只要郡主沒有嫌棄奴婢,奴婢定會跟隨在您身邊。”
顧令月欣慰一聲,“好。”
你既決定了不悔,就跟着我回郡主府吧!”領着身邊諸人出宮門揚長而去。
內侍高無祿立在甘露殿外,聽聞小宦官飛奔而來,稟報後宮中發生的動靜,面色大變,揮手令人退下。行到甘露殿外,探頭打量殿中動靜。
殿中,姬澤正與宰相商談國事,餘光瞥見高無祿手中打的手勢,微微皺眉。
“調防之事事關重大,諸位愛卿再多多商議一番。”吩咐道,轉身行到偏殿,高無祿連忙迎了上來,“哎喲,聖人,”焦灼道,“郡主娘娘出事了!”
姬澤聞言心中一緊,厲聲問道,“怎麼了?”
“今兒郡主從鶴羽殿回承光殿,途徑御苑之時聽到一些混賬話,一時生惱,收拾行李出宮去了!”
姬澤聞言身體陡然一僵。
殿中靜默片刻。皇帝鳳眸之中風暴滾動,生硬截口道,“今兒政事暫且到此爲止,諸位愛卿暫且先返回,朕後宮之中有事,便先去了。”大踏步離開,急急的腳步聲傾瀉着皇帝焦急的心情。
殿中,張皋等人聞言愕然,擡頭瞧着聖駕背影,皇帝卻是步履匆匆,頃刻間蹤影就消失不見。。
承光殿簾幕飄揚,露出空蕩的殿宇。
顧令月走的急,不過是略收拾了些日常用的東西。長生殿裡大件擺設都在,不過是少了顧令月日常使用的一些用具而已,姬澤立在其中,卻覺得心中有空蕩之感。昨兒裡,這兒還佈滿了少女的氣息。他們在這兒用膳,用藥,彼此之間親密相聞,像是一對真正的夫妻。
沒有想到,不過一個多時辰,他自前殿回來,這片溫馨的小世界便已經天翻地覆。
姬澤沉默片刻,問道,“郡主出宮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無祿兩股戰戰,低頭恭敬答道,“今兒郡主前往鶴羽殿探望江太嬪,回來途徑千步廊的時候,聽見郭芳儀說了些混賬話。郡主大發光火。發作了郭芳儀一頓,回到殿中收拾了一下,就……”咬牙下定決心吐露,“就出宮去了!”
姬澤聞言靜默,眸中風暴涌動,手在袖中攢緊,森然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芳儀,誰給她天大的膽子,敢對位同一品的郡主如此放肆?”。
殿中一片寂靜,高無祿低下頭去,不敢回答。
姬澤心中鬱氣翻滾。
他珍視阿顧猶如掌上明珠,阿顧性情驕傲,她雖迫於需依靠宋鄂醫治足疾,卻事先約法三章,只願與自己以情人身份平等相交,視爲妃嬪爲屈辱,如今聽聞這些女子這般話語,忍受不住侮辱。自己並非不能理解她的痛楚,
可她受了委屈,選擇徑直出宮,連照面都不和自己打,其中決然意味,自己也微微心凜。心中不豫,又不忍怪責顧令月,一腔怒火都遷怒到郭氏身上,道,“她既然生了這麼大的膽子。”
森然道,“這世上誰人讓朕的阿顧一時不痛快,朕便讓他一世不痛快。”
祥雲閣
王喜立在閣前,展開旨意朗聲宣讀道,“罪婦郭氏,衝撞貴人,語出妄言,廢爲庶人,打入冷宮。”
郭芳儀跪在祥雲閣中,聽聞旨意,整個人無力癱倒在地上,面容驚惶,“不可能,我自潛邸開始就服侍聖人,這麼多年的情分,聖人不會這麼待我的。”
王喜冷笑道,“喲,這聖人旨意都下了,郭庶人還在做白日夢哩!”板了臉色,“宮中度日,郭庶人你在宮中待了這麼久的年月,還瞧不清楚誰該惹,誰不該惹,落到如今這個結果也是該當。”
收攏了手中旨意,冷聲道,
“來人啊,替郭庶人摘了身上釵環,押送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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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坊 郡主府
顧令月在宮中遭遇了不悅之事,心中不豫,回到郡主府,避入了菩提樹屋。
一衆丫頭們伺候在菩提樹下,心中茫然。
趙國郡主這半年來際遇奇特,以臣女之身住居宮中獨擅聖寵,將宮中所有有名分的妃嬪都壓的沒有顏色。又因着與一介芳儀的衝突忿然出宮。衆人茫茫然不知應當所歸何處,立在府園之中,心中焦灼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郡主這般驟然歸府,”釵兒哭喪着臉道,“若是惹怒了聖人,可是如何是好?”
“你們這說的是什麼話?”碧桐聽聞此語心中極端不愉,冷笑道,“郡主金尊玉貴的人兒,如何容得那起子小人胡亂攀扯。發作一番本就是該當的。”
硯秋聞言皺起眉頭,她雖然理解碧桐心疼郡主的一番心意,卻覺這般態度太過任性,忍不住勸道,“碧桐姐姐,郡主已經在火頭上了。咱們做奴婢的,就算不能勸着主子冷靜些兒,也不該火上澆油。”
眉頭高高蹙起,“旁的倒也罷了,只一條,郡主這足疾如今治療正是到了緊要關頭。若是耽擱了宋供奉醫治,日後便算是再補起來,怕也是損了效果,拖延更長時間。”
小丫頭入內,神情怪異,“硯秋姐姐,外頭來了一名青年大夫,自稱姓宋。”
“宋神醫來了,”硯秋面上露出一陣欣喜之意,“快快迎請他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