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大使呼吸急促地說道:“想不到正面竟比側面還要好看幾分,這般容顏,實在是……”
話說到中途,便戛然而止,只因在空蕩蕩的宮門前又出現了一輛馬車,那張揚的氣派,華麗的馬車,無一不證明着車中人的身份尊貴。
很快,車上的人站了出來,落地後,在一衆服侍的人擁護下進了宮。
“五皇子怎麼來了?”一聲低低的疑惑,在寂靜的街角格外清晰突兀。
先行一步的楚良嬈哪裡知道身後還跟着一個尾巴,她目光平視,神態不卑不亢,看着倒是比宮中一些貴人看上去還要有氣度。
直到走下步輦那一刻,楚良嬈的神情才柔軟了幾分,哪裡還有方纔的半點強勢,分明就是個柔弱的女子。在杜媽媽的攙扶下,楚良嬈慢步走上臺階,每一步都踏的極穩。
緊隨其後的便是丁香和另外一位面目和善的宮女,兩人老實地看着鞋尖,便是呼吸都放至最輕。單是宮女這般便罷了,丁香才入宮便能這般知規矩,實在難得,也不禁讓人刮目相看。
踏過高高的門檻,楚良嬈鬆開了杜媽媽,由着另一位大宮女攙扶着往裡走,而杜媽媽則垂手跟在了後面。
一行人都沒有發出任何雜音,而寢宮裡卻是傳出了幾聲突兀的笑聲。
聽出還有人在,楚良嬈心裡更有底了。
“寧安郡主到!”隨着一聲長長的通報聲,楚良嬈緩步上前。
坐在正位上的皇后笑着道:“寧安來了,快來讓本宮瞧瞧。”
楚良嬈乖巧地上前,毫不含糊地行了禮。
待楚良嬈禮畢,皇后這才笑眯眯地說道:“你還大着肚子,何須多禮,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謝娘娘賜坐。”楚良嬈柔聲謝過,這才優雅地坐下身子。
伸手拉起楚良嬈手,皇后輕輕拍了拍她嫩滑的手背,嘖嘖道:“瞧瞧這孩子,真是愈發圓潤了,當真是做了母親的人,看着倒是比往日要大氣得多。”
這話,分明就是指責楚良嬈平日裡言行不端,但按理,今日皇后應該是來安撫她的,這般行事,倒是有些出乎意外了。
不過這樣的舉動,卻在楚良嬈意料之中,若是自己受了委屈,第一個要發飆的便是自己的父親,在眼下這個關口上,皇后還想着挑撥楚朝陽和聖上的關係,也可謂煞費苦心。
饒是如此,楚良嬈卻是紅了眼圈,聲音都打了顫:“娘娘,可是寧安平日裡衝撞了您?”
見楚良嬈說哭就哭,皇后倒是愣了那麼一下,但很快她又笑起來,做出無奈的樣子笑道:“瞧瞧,誇她兩句還被她聽茬了,快別哭了,不知道的,還當是本宮欺負了你呢。”
話音一落,一旁幾個貴人紛紛展開笑顏勸慰起楚良嬈,無非就是皇后都是一片好心,沒有多餘的意思。說來說去,竟還顯得楚良嬈不識大體。
看看這些極力討好皇后的貴人們,楚良嬈揪着帕子,微咬着下脣不說話,若不是她大着肚子,便和一個嬌羞的少女無異,便是在座的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見楚良嬈止住了即將盈眶而出的熱淚,皇后這纔開口道:“寧安啊,你好歹也是陛下親選的郡主,怎麼穿的這般樸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見皇后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的衣裳上,楚良嬈擡起頭來,怯生生地說道:“勞娘娘費心了,只是……”說着,她又要了下脣,殷虹的脣瓣上留了一圈淡淡的齒印,看着愈發嬌豔可人。
見狀,皇后不禁心底抽了口冷氣,這後宮之中會惺惺作態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有幾人能似楚良嬈一般,隨意一個動作,便能牽動人心。
這樣的容貌姿態,分明就是個紅顏禍水啊!
之前倒也是聽人說過寧安貌美,但皇后心裡卻一直記着楚良嬈胖成球的樣貌,所以只覺得所謂的第一姝不過是世人奉承罷了。
如今得見,皇后心裡便很不是滋味,她的容貌算不得上乘,全憑氣質撐着氣場,對於容貌美豔的女子,她一向看不上眼。但她也知道,最讓男人動心的,便是那層皮囊。
而楚良嬈,恰生了這樣一幅顛倒衆生的臉,便是挺着肚子,也給人一種別樣風情。
這要是讓聖上見了……不,聖上如今心思都在熊貴人身上,之前也有貌美的貴人自薦枕蓆,可都被推開了,更何況楚良嬈的婚事也是他一手安排的,按理他做不出這等糊塗事來纔是。
正思索着,便又聽到一聲通傳:“五殿下到!”
“晨兒來了?”別有意味地看了楚良嬈一眼,皇后笑着說道,“今兒倒是巧了。”說着,便擡起頭來看向門口。
只見一身華貴的慕孟晨大步流星,站在皇后面前朗聲請安行禮。
對於他口中的久未進宮問候,心中掛念這樣的屁話,皇后自是不會信,她笑着說道:“晨兒,你瞧瞧這是誰?”
順着皇后的目光看去,慕孟晨看到了起身要見禮的楚良嬈,袖中的拳不經意收緊,他面上卻是一片平淡,只略看了一眼,便偏開了視線。受過衆人的禮,慕孟晨拱手道:“今日入宮,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看着故作鎮定的慕孟晨,皇后面露慈祥:“哦?”
跪下身,鄭重其事磕了個頭,慕孟晨說道:“母親,孩兒心儀司徒家的二小姐,還望母親做主。”
聽了慕孟晨的請求,皇后面色一變,這樣的事哪裡是能登大雅之堂,偏偏這缺根筋的也不怕丟人,非要在衆人面前提出來,這不是給她打臉麼?況且,這五皇子之前爲了寧安要死要活的,如今怎麼又看上了司徒家的女子?
這要司徒家大小姐倒也罷了,可這二小姐只是一個庶出,要娶進門難免有些說不過去。
此時,皇后心裡便認定了慕孟晨無非是胡鬧,只打趣道:“晨兒也長大了。”
餘下面色尷尬的幾人紛紛笑着應承說是。
餘光着跪在地上的慕孟晨,楚良嬈發現他清瘦了不少,原本光潔的下巴上,不知何時蓄上了短鬚,只不過這樣非但沒給他增添男子氣概,反而讓他那張娃娃臉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單是這樣糟蹋便罷了,楚良嬈對慕孟晨的眼光也不禁憂心,那司徒家的二小姐她也有所耳聞,無論誰提起,都是稱她內秀,這樣說,無非就是否定她的外貌了。
不過再想想,以慕孟晨的性格,要一個會過日子的女子,倒確是比那些美貌的女子有用。
只是慕孟晨能靜下心來跟人一世修好麼?
這麼一想,楚良嬈心裡更是揪心。
但很快,她又回過神來,自己這是不是操心太多了?人皇后都沒說什麼,自己何苦要去費這個心思?且不說人慕孟晨領不領情,自己便是有法子也不能插手其中,這皇家的事最是麻煩,今天正確的決定,指不定明日會埋下怎樣的種子。
心裡感慨一番,楚良嬈鬆開了手中揉皺的帕子。
因着慕孟晨鬧了這麼一出,全然打翻了皇后的計劃,這慕孟晨是她派人引來的,就是想二人當着她的面來點什麼曖昧不清的小動作,可哪知道慕孟晨竟這麼快就看上了別家的女子。
這事,她之前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目光沉沉地看了慕孟晨一眼,皇后略擡起手,給了一個手勢。
幾個本就如坐鍼氈的貴人紛紛起身告辭,離開了這氣壓極低的寢宮。
楚良嬈就沒這樣的好運了,她紋絲不動地坐着,把自己當成了雕塑。
當着楚良嬈的面,皇后開口道:“晨兒,你也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好歹也是五皇子,怎能娶一個庶女過門,倘若你當真喜歡,大可納爲側妃。不過本宮話說在前頭,這正妃一天不過門,她也別想進門。”
聽了皇后的話,慕孟晨很是失落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嘴脣顫抖,說不出話來。
看他這樣子,分明是動了真心,難不成當真是看上了司徒家的姑娘?
皇后心裡一陣疑惑,因着太子的關係,她對餘下幾位皇子都格外注重,便是一向遊手好閒的五皇子也不例外,可如今出了這事,她卻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溫和地安慰了五皇子幾句,皇后便派人將他送回府,這纔跟楚良嬈說道:“你難得進宮一次,倒是讓你見笑了。”
楚良嬈老實地看着膝蓋,並沒有搭腔。
看着面不改色的楚良嬈,皇后便知道這二人之間當真是沒什麼,虧她還想借着慕孟晨的一片癡心來排一出好戲,可如今她自己都已是看不清這戲碼了。
此時已經沒了聽衆,再爲難楚良嬈也沒意思了,可要把才走的人再叫回來,只怕會讓人起疑心。皇后心裡沒了耐性,索性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服侍的宮女上前幫她揉捏起來,對楚良嬈解釋道:“皇后日夜操勞,胳膊落下了舊疾,這天一冷便會犯病。”楚良嬈自是不信,堂堂一個皇后,再怎麼操勞也操勞不到胳膊上去,無非就是要送客罷了。但楚良嬈卻並不想走,她甚至想要在腦門上貼上獨孤求虐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