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迴路轉
說了一會兒話,太后瞄着福寧王妃神情有了倦意,只說要歇着,笑着打發兩人回去了。
打發走兩人,太后吩咐丫頭扶着福寧王妃下去歇了一會兒,中午吃了飯,姚內侍就趕回了宮裡,細細稟報了魯國公出殯那天的事,和聽到的那些個前因後果,太后面無表情的聽了,一句話沒說,揮手屏退了姚內侍。
午後,太后和福寧王妃正歪在榻上隨意說着閒話,皇上滿臉疲倦進了慈瑞宮,福寧王妃忙起身見了禮,曲膝告退,太后看着福寧王妃出了殿門,才轉頭仔細看着一臉疲憊的皇上,關切的問道:“昨晚上沒睡實沉?你看着臉色不好。”
“睡的好,母親別擔心,”皇上接過茶喝了一口,揮手屏退殿內侍候的內侍宮人,接着說道:“是福寧嗣子的事,今天早朝,連着好幾個大臣提了這事,在朝堂上又爭吵不休。”李太后眉頭緊擰,臉上浮出微微的怒氣,皇上看着母親,低聲開解道:“母親別生氣,福寧親王位空了大半年,宗正寺堆積了一大堆的事,這眼看進了秋天,宗室各支的俸祿又要重新核過,戶部、禮部都等着宗正寺的核算數目,還有恩蔭、襲爵之類的事,也堆了不少,這些事,依祖制,後宮內眷不得插手,這福定王府嗣子,是要趕緊定下來纔好。”
“就是定下來,那嗣子還小,也理不得這些事!”李太后沉聲答道,皇上低頭喝了幾口茶,垂着頭低聲說道:“母親,散了朝,我留胡丞相等幾位老臣議了這事,這嗣子過小不合適,且不說不能主理宗正寺諸務的事,就是與姨母,也不合適。”皇上擡頭看着李太后,誠懇的勸道:“母親是從小看着姨母長大的,姨母性子溫婉,又是個不使心的,往後要教養嗣子,要主持福寧王府裡裡外外的事,又要代嗣子處置宗正寺諸務,姨母如今這樣的身子骨,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李太后臉色陰沉,皇上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沒再往下說,李太后閉着眼睛,沉默了半晌,突然泄氣般長長吐了口氣,睜眼看着皇上問道:“胡丞相什麼意思?”
“胡丞相的意思,與其過繼邵源泊子,不如過繼邵源泊。”皇上看着母親答道,李太后轉頭看着窗外,半晌才轉過頭看着皇上,聲音低緩的問道:“其它幾位大人呢?江丞相附議了胡丞相,魏尚極力反對,說是邵源泊妻邵李氏乃庶出女,且是再嫁身,當不得王妃之尊。錢尚兩邊都贊同。”
李太后凝神聽了,沉默半晌,低落的嘆了口氣說道:“這件事是母親執着了,你登基這些年,母親時時警醒自己,老了老了,不能老糊塗了,不能亂管事讓你爲難,就是從前那些箇舊怨,這些年,母親也都漸漸忘了,你要做個明君,就不能總記着怨,你是個孝子,母親不能幫你就算了,可不能拖累了你,母親也忘了那些舊怨,時時警醒,落到福寧的事上,還是犯了糊塗,你說的極是,母親原想着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了阿瑩,就想着這個了,就沒想過,德珏沒了,阿瑩活着······也跟死了一樣,這委不委屈的······”李太后用帕子拭着眼淚,重重的抽泣了兩聲,轉頭看着兒子說道:“難爲你了,這大半年,母親淨難爲你了,德珏不在了,福寧王府也守不住了,這嗣子的事,你看着辦吧,嗣誰都行,往後若能孝敬阿瑩,阿瑩肯跟他們一塊住着就一塊住着,若阿瑩不喜歡,就搬來跟我住,要不,我陪她住到城外別莊裡去,哪兒都行,她一個人,德珏又不在了,還不是哪兒都行!”
“母親!”皇上聽得心酸,起身跪到了地上:“母親,兒子不是這個意思,這事,兒子聽母親的。”李太后有些困難的彎腰扶起皇上,輕輕拍了拍皇上的肩膀,溫和的說道:“母親不是賭氣,也不是說氣話,昨天母親才召了邵源泊,說了這承嗣的事,今天早上,就有人在母親這兒說源泊媳婦不孝的閒話,今天朝堂上又鬧開了,母親也想明白了,這不是家事,皇家無家事,這是國事,牽動朝局的事,是母親想左了,唉,德珏去得太急,母親也亂了方寸,犯了糊塗。”
“源泊媳婦不孝?”皇上重又坐回榻上,驚訝的問道,李太后帶着絲不屑輕‘哼’了一聲:“我讓老姚去打聽了,二房主母是續娶的,凌虐前妻子,縱親子不學不孝,庶子年過二十尚不給娶親,源泊媳婦回家奔喪,仗義出面,出殯那天求長房做主,那天德珏也在,那親生子孝服內着綾衣,德珏就罰源泊弟弟去了西北軍中,長房罰了源泊父親和繼母兩人。”李太后簡單說了,靠在靠枕上出了會兒神,轉頭看着皇上說道:“這話就說遠了,我年青的時候,那時候剛生了你,這宮裡佳麗如雲,年年都有新人進來,年年都有皇子出生,年年有皇子夭折,母親守着你苦熬罷了,那時候,魯國公管着柴炭庫,那些年,就柴炭這一項,咱們這一處和別處一樣,別人有的,咱們都有,不短一根,不差一分,別處也是一樣,柴炭庫從來沒欺負過誰,你十二歲那年出疹子,燒得人事不醒,太醫連方子也不肯開了,李家尋了偏方,熬好了藥,卻送不進來,母親急紅了眼,求到了魯國公那裡,魯國公就擔了這責,把藥偷偷帶進來,你吃了藥,當天晚上熱就退了,你登了基,魯國公時常過來和母親說說話,卻從來沒提過從前的一字半句,就是誇他的孫子源泊好,哪兒都好。”
皇上凝神聽着,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太后,剛說到源泊媳婦不孝的事,怎麼又說到這上頭了?李太后接着說道:“這源泊就跟我看着長大一樣,後來娶了這李氏,魯國公冷眼看了兩年,跟我商量過,想把這魯國公府的爵位,讓源泊襲了,說這李氏必定治家有方,魯國公一支交到源泊夫妻手裡,他再放心不過。”
皇上驚訝的看着李太后,李太后苦笑着嘆了口氣:“說是這夫妻兩個一對懶散,誰也不肯接這爵位,他送都送不出去,也只好讓長房承了爵,我看中源泊家孩子,一是敬着魯國公人品,源泊又是他最愛重的,這孩子必定不差,二來,也是因源泊夫妻這脾氣,往後不至於借子興風作浪。”
皇上沉吟半晌,擡頭看着李太后,笑容滿面的說道:“這倒正好,福寧王這位子,原本就是尊富安榮着就行的,若是那立志要做出什麼大事的,母親想想,都已位極人臣,再做大事,還能做什麼大事?這懶散,放到這裡,倒不是壞事,再說,看這樣子,這夫妻兩個也不是笨人,往後懶散着明哲保身,就讓他們明哲保身去,也不是壞事,母親說呢?”
李太后仔細想了想,笑着點了點頭:“倒也是,就依你。”
“母親還是先跟姨母商量商量,這事,總要她願意了纔好。”皇上心情一下子輕鬆下來,忙陪笑着建議道,李太后瞄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又來跟母親賣好!你姨母那樣子,什麼都好,這還用問?就這麼定了,這事,你跟源泊去說吧,告訴他,要好好孝敬福寧王妃!”李太后猛然頓住話,長長嘆着氣說道:“不是福寧王妃了,是太妃了,唉!”
皇上忙開解着李太后,陪着說了些閒話,才起身告辭,吩咐內侍傳邵源泊進宮,這事,既說定了,就趕緊定下來,免得朝裡朝外動靜不停。
邵源泊雲裡霧裡,暈頭轉向的從宮裡出來,李謙的車子停在宮門外轉角處,李謙站在車前,伸長脖子,着急的往宮門口探看不停,這去了大半天了,到底怎麼樣了?到底有用沒用?這子崗,可別當場和太后犯了倔,犯上可是殺頭的罪!唉!子崗這性子!這可怎麼好!李謙急得團團轉個不停。
焦急的日子過得最是漫長無比,李謙等的什麼壞事都想全了,就差盤算好給邵源泊的祭文怎麼寫了,遠遠的看到邵源泊彷彿深一腳淺一腳般踩出來,李謙拎着長衫狂奔過去,一把拖住邵源泊急問道:“怎麼樣?沒出事吧?太后大發脾氣了?你和太后頂撞了?你犯渾頭了?”
“沒。”邵源泊搖着頭,一個字說得都聽出口吃的味道來,被李謙搖得晃來晃去的說道:“沒見太后,是皇上召見。”
李謙呆了瞬間,緊張的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出什麼事了?你趕緊說!”
邵源泊轉了個半圈,轉頭看着李謙,哭喪着臉說道:“皇上說不要阿盛了。”
“啊?咱們做成了?哈,太好了!”
“要過繼我!”邵源泊有氣無力的接了一句,李謙眨了半天眼睛,眼睛瞪得溜圓,直怔怔的盯着邵源泊,半晌也沒反應過來。
纔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