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李燕語也實在沒功夫再多想別的事了,常嬤嬤回了趟城,第二天一早趕回來,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沓紙塞給李燕語:“姑娘,好好看看這個,魯親王起,邵家親戚都在裡頭了,好好看看!”李燕語無語的看着手裡一本書那麼厚的人物關係說明,覺得一場沒哭夠,還想再哭幾場。
可她也沒功夫靜心看那個說明書了,沒過多大會兒,外頭婆子稟報,周府鄭大奶奶來了,李燕語急忙迎出去,不管起意如何,鄭大奶奶對她,只有好,沒有不好處。
鄭大奶奶春風滿面的進來,先拉了李燕語悄悄道了喜,再從袖子裡摸出個荷包,低聲說道:“這裡頭是五千兩見票即兌的銀票子,是家裡給你的添箱禮,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到禮單裡好,外頭,咱們照常例,就一套金頭面,免的讓人說道。”
李燕語忙推辭道:“嫂子太客氣,這用不着······”
“你看你,又傻了不是!哪能叫我嫂子,往後你若不嫌棄,就給我做個妹妹吧,說實話,頭一眼看到你,我就拿你當妹妹一樣疼呢。”鄭大奶奶親親熱熱的責備着李燕語,這話李燕語倒不好推辭了,忙曲了曲膝:“姐姐,用不着這些,已經夠了。”
“嫁妝沒有嫌多的,越多越好!好了,我得趕回去,你這裡如今也是人來人往的,這會兒讓人看到我來不便當,正是風頭上,我走了,你成親那天,我就不去了,反正咱們姐妹往後說話的時候長着呢。”鄭大奶奶替李燕語想的極是周到,邊說邊站了起來,李燕語只好收了荷包,送鄭大奶奶出門上了車,看着車子出了大門才轉回來。
剛剛坐下,婆子又來稟報,李家二房張大奶奶過來看望姑娘,李燕語滿臉茫然,這李家二房,平江侯府的親戚,她可是一個也不認識!
這一天,直到天色近晚,那些添箱賀喜的才都走了,李燕語仰面倒在榻上,累的連發脾氣的力氣也沒有了,小翎、小羽和文杏三個興奮無比的一件件翻看着那些添箱物,依着常嬤嬤的教導登記造冊,放入庫房。
常嬤嬤坐到榻上,推了推李燕語商量道:“姑娘,咱們人手不夠,你看看,姑娘通共就四個丫頭,小芳不去說她,不中用,小羽她們三個可忙不過來,現在姑娘怎麼將就都行,可成了親,連當值都排不過來!”
李燕語滿心的煩躁不耐,閉着眼睛只不說話,常嬤嬤也不管她聽沒聽,只管接着說道:“邵家,真象姑娘說的,亂的提不起來,咱們自己院子裡,一定得用自己的人手,下午姑娘忙着的時候,平江侯府管事就過來過了,說是給姑娘挑了十個陪嫁丫頭,想讓姑娘看看,我就替姑娘回了,姑娘那個孃家,更靠不住,這人過去,只有添亂的,我跟管事說,陪嫁丫頭還有陪房什麼的,姑娘自己已經備好了,明天得叫個牙婆子來,趕緊買幾個丫頭,還得調/教,遲了可真要誤事了。”
李燕語聽的滿心悲摧,也不睜眼,揮着手答道:“明天讓人去叫就是,買幾個丫頭就行了,別的就不用了,還有,跟牙行說,不要好看的,懂事本份就行。”
常嬤嬤伸手拍了拍李燕語:“姑娘也高興些,這是好事,人家求還求不得呢!昨天我回去城裡,滿城的人誰不羨慕姑娘命好!好了,一堆的事呢,姑娘也得打點起精神,明天十五,我陪姑娘去庵裡上香去,都是佛祖保佑!”
別院裡買人、清點準備東西、接待絡繹不絕的添箱道賀者,忙的腳不連地,李府在李侯爺的指揮下,團團轉着準備着豐盛的嫁妝,魯國公府更是忙成一團,除了那多如牛毛、你來我往的禮數,還要收拾新房院子。
曹大奶奶心情極好,看來看去嫌邵源泊現在住的院子不夠寬敞,‘有損咱們探花郎的體面’,可府里人滿爲患,邵源泊的院子,已經是府裡難得的大院子了,現起屋子就算是辰光上來得及,府裡也沒地方了,曹大奶奶乾脆把邵源泊現住的院牆打斷一半,把院子後面的園子圈了將近兩三畝進去,滿府的少爺、少奶奶、姑娘、姨娘眼睛都紅了,園子本來就小,人那麼多,平時逛個園子都磕頭碰腦的,如今竟又被小六圈了那麼大塊進去,他兩口子倒好,自己院裡就能逛園子了!就連二奶奶王氏,也憋了一肚子氣,源勤都十一了,還沒自己的院呢!
李燕語人沒進門,怨氣先招下了一堆。
忙碌的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婚禮前一天,李燕語再怎麼說也是李府姑娘,這出門也得從李府出來才行,頭一天,一大早,李遠明就帶着車子到了別院來接李燕語,李燕語磨蹭到下午,眼看着該搬的都搬好了,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才傷感的上了車,回去李府再次備嫁去了。
顧夫人本想繼續病着,她看到那擺了滿院的嫁妝就心口痛,可又不敢再病着,李侯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跟了他一輩子,再清楚不過,她實在不敢真惹惱了他。
李燕語的小院早就重新收拾了,住進了新的姨娘,反正也只有一晚,忙亂中也就過去了,華燈初上,顧夫人死拉了李燕語,一定要她看着那一擡擡的黃花梨、紫檀傢俱擡出了府門,一定要她看着,她搬空了李府!
李燕語懶的理會她,她讓她看,她就乾脆一件件仔細看過,算是驗了貨。
第二天,常嬤嬤帶着文杏,緊守着李燕語,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李府的婆子、喜娘照着規矩沐浴、開臉、梳頭,這中間可不能讓人有機會使壞!小翎和小羽一回李府,見到顧夫人,還是打心眼裡害怕,這會兒派不上用場了。
忙碌的如坐鍼氈中,總算迎來了花轎進門,李燕語暗暗舒了口氣,就這一會兒,她急切的盼着趕緊上花轎,趕緊出嫁!
這蘸女禮,她還真是初蘸,上回出嫁,沒人理會她,自然也沒有人給她行蘸禮,李俊卿似模似樣的端坐其上,得意的受着邵源泊的磕拜禮,滿京師最風光的探花郎,是他的愛婿啊!
李燕語上回出嫁,是八月裡,被胡亂裹成只通紅的棕子擡了出去,差點沒把她熱死過去,這回,五月底,她被細細裹成只通紅的棕子,被人擺佈着到處行禮,還沒上轎子,汗已溼透內衣,絲綢內衣纏在腿上,難受的她只好祈禱着、熱烈的期盼着趕緊進洞房。
轎子很顛簸,爲什麼會這樣?顛的她簡直要暈過去了,只好兩隻手緊抓住轎杆,好讓自己不至於跌出轎子,耳邊鑼鼓喧天,這要吵死人的!
總算停了,左右各一隻手扶她出來,剛一探頭,就被不知什麼東西砸了滿頭滿身,一片小孩子的笑聲叫聲,有一個還撲到了她腿上,這是什麼規矩?
腳下踩的怎麼不是紅氈,是青色的,上回······算了,不想上回了,上回那不叫出嫁。
跨馬鞍,這是祈平安,李燕語心裡嘀咕道,這回不能暈,她得清醒些,既來了這裡,既然嫁了,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活下去,想法子讓自己活的好一些,能活多好就活多好!
這是什麼草?這是秤,什麼意思?怎麼進屋了?不拜堂麼?好吧,讓坐就坐,李燕語順着喜娘的示意,端坐到榻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吧,這婚禮,不就是擺佈新郎新娘的麼!頭上的綢布被人掀到後面,李燕語轉眼去看,是喜娘,怎麼這個時候掀了?算了算了,不想這個,人家是喜娘,自然不會錯。
這幾乎是一間空屋子,四周結了紅綢,只正中放了自己坐的這張榻,榻上掛着紅豔豔繡着百子圖的紗帳,端坐了半刻鐘,門外邊一陣喧譁,確切的說,是本來的喧譁又往上沸揚上去,另一隻通紅的棕子邵源泊額頭上掛着塊紅綢布,被人推着,滿臉傻笑的出現在門口,旁邊幾個人伸手抹去他額頭上的紅綢布,推着他進到屋裡。
邵源泊倒不用人讓,自己走到榻前,長揖到底,常嬤嬤立即笑容滿面的上前將一根紅綢塞在邵源泊手裡,邵源泊身邊的一個老嬤嬤也拿着一根紅綢塞給了李燕語,兩人牽着另一頭,一起動作誇張的將兩根紅綢綰成了一個同心結,兩個喜娘一左一右扶着李燕語,邵源泊倒退着,用兩根紅綢牽着李燕語,出了屋,在衆人鬨笑聲中,沿着遊廊,一個倒行,一個跟着,一路往正堂過去。
正堂裡條案上擺放着一排祖宗牌位,氣氛極是肅穆,兩人並排跪在地上,隨着司禮的聲音,行了三磕九拜大禮,站起來,重新接過紅綢,這回成了李燕語倒行,牽着邵源泊,一路往新房進去。
李燕語走了一刻多鐘,還沒進到新房,又是惱怒又是哀怨,只要對上他,自己就得倒黴,他就倒着走了一會兒,換了自己,怎麼就走不到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此處婚禮基本參照夢華錄的記錄,古人的婚禮,真的有意思,每一步都有象徵意義,大家說說,爲什麼先是新郎倒行,再是新娘倒行?這可是大有說法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