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慕
?李燕語低垂着頭,扭着手裡的帕子,跟在鄭大奶奶身後,將她送到二門裡上了車,低着頭瞄着車輪出了二門,猛的轉過身,用帕子掩着臉,肩膀抖動不停,常嬤嬤嚇了一跳,忙上前摟着她,急急的寬慰道:“二奶奶,姑娘,可別這樣!不是大事,天還沒塌呢!”李燕語用帕子緊緊捂着臉,也不說話,只是不停的搖着頭,用力掙脫常嬤嬤,一路奔回了雲起院,再不趕緊跑開,她就得笑出聲了。?
李燕語關着門,一個人在屋裡笑夠了,纔開門放了擔憂不已的常嬤嬤和小翎、小羽等人進來,常嬤嬤憐憫的看着李燕語,想開口安慰,又怕一開口再招出她的眼淚來,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小翎和小羽對視了一眼,狐疑的盯着李燕語,她家姑娘這樣子,怎麼看也不象是難過的,倒象是笑岔了氣的模樣。?
李燕語耷拉着眼皮,也不擡頭,衝着常嬤嬤曲膝謝道:“多謝嬤嬤這樣憐惜燕語,燕語是個畸零人,無以爲報,往後便視嬤嬤如自家長輩親人一般。”?
常嬤嬤急忙上前扶起李燕語,輕輕拍着她的手臂,又象是安慰又象是感慨:“姑娘可別這麼說,這是咱們娘倆的緣分,姑娘是個畸零人,嬤嬤也是個畸零人,往後,嬤嬤侍候着你,這日子也不見得就不好,不過看咱們的心境罷了,姑娘可要想開些。”?
“嗯。”李燕語垂頭答應了,又曲了曲膝,低聲說道:“嬤嬤,這和離上的事,我也不懂,那些事,就煩請嬤嬤多費心,這幾天,我也不想見人,就想安安靜靜的念幾天心經,就煩勞嬤嬤了。”?
“姑娘放心,放心就是!”常嬤嬤急忙答應着,扶着李燕語坐到窗下榻上,李燕語接過小翎奉上的茶,低垂着頭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接着吩咐道:“嬤嬤去問問這院子裡侍候的婆子僕伕,若願意留在這裡跟着我,就過了籍留下來,若不想跟着我吃這份清苦,要回周府的,嬤嬤就打發她們回去就是,大奶奶剛也說了,這人手上只聽我的意思,我只聽她們自己的意思。”?
常嬤嬤傷感的嘆了口氣,點頭答應着:“姑娘說的在理,這留不留的,隨她們的意纔好,省得往後生出什麼事來倒不犯着,若人手不夠,大不了咱們再買回來幾個自己調/教就是。”?
常嬤嬤又陪着李燕語說東說西說了一會兒話,才站起來,帶着小翎和文杏告退出去忙了,這院子裡還有個小庫房,各色傢俱、古玩、擺設都不少,都得清點好,造成冊,過上好幾遍手,再到官府裡備了案才行,還有那個莊子,還有三千面銀,都要點了、收了、造冊、入庫,還有那些個文書,也不能讓姑娘爲這個操心,看了得多難過!?
屋裡只留了李燕語和小羽,小羽歪着頭,疑惑的看着攤開手腳倒在榻上的李燕語,李燕語轉頭看着她,眯眯笑着,慢吞吞的說道:“看什麼看,你家姑娘我好好兒的,這樣的好事,求還求不得呢!”?
常嬤嬤帶着人忙了兩天,別院、莊子裡的東西清點造冊過戶,莊頭也過來給李燕語磕了頭,官府裡的文書一應妥當了,李燕語暗暗屏着的這口氣纔算真正鬆下來,這兩天,她夜裡做夢都夢見這事是她又做夢了!?
李燕語和常嬤嬤對着冊子,細細盤算了一個半天,決定還是要在城裡買個小院,兩頭住着才最妥當,又叫了大劉和大劉嬸子過來,一來說了這和離的事,二來,讓大劉再留心找兩間合適的鋪子買下來,這銀子死放着,可生不出小銀子來。?
李燕語的小日子舒心的不能再舒心了,京師城裡,周家也是一片喜慶,從府衙拿了和離文書回來隔天,周李兩家就換了庚帖,各自去批八字了,這八字自然無處不好,合適的不能再合適了,鄒夫人容光煥發的親自張羅着,起了草帖子,再序三代名諱,起了細帖子,直到擡着酒罈,大花八朵、銀勝八枚,送了繳檐紅,周守信才知道家裡已經給自己又定下了一門親,一門真正的好親!?
邵源泊強耐着性子,等着周李兩家插好釵子下了大定,隔天一大早,和李謙兩人騎着馬,帶着小廝隨從,往抱朴庵上香隨喜去了。?
兩人將馬放到抱朴寺,沿着山路往抱朴庵上去,邵源泊沒進庵堂,卻沿着山後小路,直奔後山的那處草亭,李謙氣喘吁吁的緊跟其後,草堂裡自然是空空蕩蕩,這麼大冬天,誰跑到那麼個地方吹冷風的??
邵源泊悻悻的下來返到庵中,清慎師太莫名其妙的接了兩人進去,邵源泊倒是誠心誠意的在觀音像前上了柱香,李謙搖着摺扇,眉頭擰成一團看着上香的邵源泊,他冒冒然跑來做什麼?無媒私通?總不至於混帳至此吧?!?
清慎師太讓着兩人進到客堂,李謙一言不發,也沒心思去品味那槐花茶、綠豆糕,繼續擰着眉頭死盯着邵源泊,邵源泊客套完這山中美景,又客套一通這尼庵清幽,再奉承着師太的佛法高深,漸漸就轉到了離庵堂不遠的那位極有慧根的女居士身上。?
“······在下看了這詩,仰慕之極,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樣出塵脫俗的女子,才能寫出這樣乾淨通透的字句來,原想着此種人物只應天上有,斷不至於流落人間!”邵源泊極力誇讚着,李謙擡手揉開緊擰的眉頭,看看還是莫名其妙的清慎師太,暗暗嘆了口氣,只好搭着話和邵源泊唱和起來:“王爺也是讚賞不已,特特抄了這詩傳過來,說是讓我們也跟着長長見識,聽說這寫詩的,是誠意伯周家的大奶奶還是二奶奶?”?
不等清慎師太答話,邵源泊收了摺扇拍着李謙的肩膀說道:“必是你聽錯了,周家只有兄弟三人,最小的三爺周守禮,還沒說親呢,大爺周守哲,娶的是禮部侍郎鄭大人嫡長女,鄭大奶奶如今在府裡主持中饋,前兒不還到你們府上聽戲?可不象寫這詩的人,二爺周守信?不可能!這二爺不是剛定下你們府上四房二姑娘?昨天剛下的大定禮,這二奶奶可還沒二上呢。”?
“許是我聽錯了,師太必是知道,究意是哪家的女眷?”李謙擡手拍着自己的額頭,笑着問着清慎師太,清慎師太苦笑着解釋道:“就是周家二爺周守信的髮妻,不過前幾天剛剛和離了,沒想到,周家這麼快就攀了門······倒是好親!”?
清慎師太含糊了最後幾個字,轉了話題:“兩位爺去過山下寺裡沒有?那尊觀音剛鍍好金,真是寶像莊嚴,倒該隨喜一二。”?
“那麼好的佛像,鍍了金倒是可惜了,師太說的是真的?這周守信就爲了攀李家這門好親,才和原來這個二奶奶和離的?”邵源泊又把話題扯了回來,清慎師太看着李謙,尷尬的笑着,這讓她如何說纔好?李謙搖着摺扇否認道:“斷不是!三嬸子是聽說週二爺和離後才託人說的親,師太,這位二奶奶,聽說也姓李?這位李娘子,如今還住在別院?”?
“嗯,周家把這別院給了李十二孃,總不能讓個無辜弱女居無所居。”清慎師太皺着眉頭,這些事,一來她不願意提,二來,跟他們兩個說這些,也實在不合適。?
“聽說李十二孃是修佛的,平時這庵裡也是常來常往的,今天可來過了?”李謙看着皺着眉頭,已經流露出不悅的清慎師太,掃了眼邵源泊,乾脆直截了當的問道,清慎師太怔了怔,盯着李謙,又轉頭盯了眼緊盯着她的邵源泊,重重的‘哼’了一聲責備道:“李十二孃就算和離了,也是名門大家出身,又是個極有學問見地的,可不是能讓人打什麼輕狂主意的!二位爺趕緊回去吧,這做人做學問,兩位爺是該好好念念十二孃的詩句,好好清清心。”?
清慎師太說着,冷着臉站起來,邵源泊和李謙被清慎師太這麼幹脆直接的教訓直說的臉上通紅一片,李謙抖開摺扇,掩着臉咳了起來,邵源泊站起來,長揖到底謝道:“師太······誤會了,這事跟李兄無關,都是在下,是在下仰慕十二孃人品高潔、才氣出衆,這纔過來,也就是,其實,在下真是仰慕,極是仰慕。”?
邵源泊的話竟然越說越亂,李謙被他說的也不咳了,眨着眼睛無語的看着他,清慎師太倒被邵源泊說笑了:“邵六爺也是大家讀過書的公子,就是仰慕,這大禮上也不能錯了,那是閨閣女子,這仰慕的話就不要說了,更不好這麼冒冒失失的跑來,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傷了李十二孃的名聲?那可就是害了她,六爺還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