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亂了
常嬤嬤憐惜悲傷的看着李燕語和她手裡託着的和離文書,她住的地方在別院最後頭,等她跟着小羽趕到時,周守信已經走了,李燕語已經拿到了這份和離文書。
李燕語垂着眼簾,想將文書放到几上去,手卻重的擡不起來,又實在懶得開口叫人,這會兒,她連眼皮都不想擡,只想就這麼倒頭睡去,什麼也不想的睡過去,不醒過來最好!
“二奶奶有什麼打算?”常嬤嬤溫和的問道,李燕語依舊一動不動的垂着眼簾坐着,打算?能有什麼打算,她現在無家無親,無牽無掛,無依無靠,她甚至不是這個世間的人,打算什麼?明天不搬,後天一定得搬家了,搬到哪裡去?
常嬤嬤等了半晌,見李燕語仍是一動不動,又驚又疼的往前挪了挪,伸手將李燕語手裡的和離文書放到几上,伸手摟了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姑娘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嬤嬤疼你,你還有嬤嬤疼你,可憐的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李燕語靠在常嬤嬤懷裡,眼窩酸澀的生痛,卻流不出眼淚來,她沒什麼好哭的,她就是覺得冷,寒森森透骨的冷。
周守信趕回府裡,已經是未末時分,在二門裡下了車,林姨娘心腹婆子黃嬤嬤急忙迎上來,滿臉笑容的曲膝見着禮:“二爺回來了,姨娘擔心二爺,吩咐我在這裡等着二爺。”
周守信臉色青灰,看也不看黃嬤嬤,跛着腳一路往正院跛去,黃嬤嬤扎着手呆在二門裡,一時不知是好是壞,這大半年,二爺這脾氣越來越古怪,也就對着林姨娘的時候還算好一點,唉!
周守信越走越慢,臨近正院時,卻又轉了頭,進了後面花園,隨意進了間空亭子,在冷風裡呆坐着小半個時辰,渾身都快凍透了,才緩緩站起來,垂着頭往正院跛去,這事,沒法拖,不能不說,再晚一會兒,大哥就回來了。
周守禮一點點往外蹭着,蹭到正屋門口,掀起簾子,利落的閃了出去,往旁邊緊走了幾步,輕輕吁了口氣,這會兒還是趕緊躲出去的好,正好找李謙和子崗吃酒聽曲去,這個二哥,真是失心瘋了,這樣的事也能做得出來,家聲門風,統統不管,大哥那一腳還是踹的輕,打的他起不得牀纔好!真是失心瘋了!二嫂哪裡不好?品貌才情,樣樣不缺!真是失心瘋了!
周守禮滿肚子憤怒傷感鬱悶的出了門,上車往仙語樓尋李謙和邵源泊去了。
邵源泊懶散異常的歪在榻上,已經喝得半醉,正半閉着眼睛,入神的聽着小曲兒,李謙皺着眉頭,心不在焉的品着他的羹,憂慮的看着頹唐懶散的邵源泊,從和邵老爺子一場痛醉後,邵源泊倒是肯見人了,看着也和往常一樣到處尋歡找樂,可這精氣神卻沒了,站着、坐着、躺着,都是一幅頹唐相。
周守禮推門進來,拱手見了禮,邵源泊彷彿沒看到也沒聽到有人進來,半閉着眼睛理也不理,李謙隨意的揮揮手,示意周守禮自便,周守禮放輕腳步,坐到李謙旁邊,接過小廝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把茶遞給小廝,示意換酒,小廝換了酒上來,周守禮喝了一口,衝着邵源泊努了努嘴,關切道:“還那樣?”
“嗯。”
李謙掃了他一眼,實在不願意和他多提邵源泊,周守禮悶悶的喝了幾杯酒,想想家裡那份亂,悶悶的長嘆了口氣,也頹唐的萎下了身子,李謙轉過頭,看着他,哭笑不得的問道:“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麼了?你嘆的是哪門子氣?”
“唉!”周守禮沒答上話來,鬱悶卻涌上來,又重重長長的嘆了口氣,再嘆了一口氣,接二連三的嘆了好幾口氣,才傷感萬分的說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那個二哥,又犯渾了,今天居然跑到別院,要休了我二嫂!你說,我二嫂那麼好的人,要什麼有什麼,我二哥,這是犯的哪門子渾,真是撞了鬼了!”
李謙眼睛睜得眼珠幾乎掉下來,擡手點着周守禮,又從周守禮身上,轉着圈點到了眼睛瞪得比他還大的邵源泊身上,點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邵源泊已經光着腳跳下了榻,揮着手:“別唱了,下去下去!”說話間,已經跳到周守禮身邊,順着周守禮愕然的目光看着自己腳上的襪子,打着哈哈笑道:“我在家就這樣,習慣了習慣了,不信你問李兄,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邵源泊笑着拉着周守禮坐到榻上,一迭連聲的要着酒,要那中春堂、藍橋明月,吩咐小廝要這仙語樓最好的酒來。
李謙眨着眼睛,看着彷彿一下子鮮活過來的邵源泊,又轉頭看着莫名其妙的周守禮,暗暗嘆了口氣,站起來一起擠到榻上,看着周守禮,皺着眉頭問道:“你倒是細說說,這休妻可是大事,你二嫂出了什麼事了?”
“我二嫂好好兒的,哪有什麼事?”周守禮的鬱悶又涌上來,把那些莫名其妙壓了下去,伸手接過邵源泊遞過的酒,一口飲進,又重重嘆了口氣,看着李謙,欲言雙止,邵源泊伸手敲了敲周守禮的頭,親熱的說道:“你看看你,跟我們還見外不成?難不成你的煩心事,我們還聽不得?”
“不是,我跟子崗,跟李兄,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這事,實在讓人惱怒,都不知道怎麼說纔好!”周守禮急忙陪笑解釋道,和邵源泊碰了杯子又滿飲了一杯酒,李謙給他斟滿酒,兩人也飲了一杯,周守禮連喝了四五杯,酒意就有些涌上來,連酒氣帶怨氣,又嘆了口氣,憤憤的說道:“我二嫂,哪有什麼不好?她身子不好,這大半年一直住在別院裡,就是過年都沒有回來,在庵裡給家裡抄經祈福,你說說,這哪有什麼不好處?我二嫂,你們也知道,是個有才情氣度的,又不是那種俗人,哪有什麼不好?”
李謙嚥了口口水,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好打斷周守禮的話問道:“那你二哥爲什麼要休了她?”
“我二哥!是個混帳貨!真是混帳,我二哥原和林家姑娘,就是現在的林姨娘有婚約,他兩個,倒也情投意合,後來······”
“後來我們都知道,你說現在。”邵源泊不耐煩的打斷了周守禮的長篇大論,順手又灌了周守禮一杯,周守禮喝了酒,接着說道:“現在林家大赦回來了,我二哥又動了心思,想休了我二嫂,然後再娶一遍林姨娘,把林姨娘再娶成林二奶奶!”
李謙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轉頭看着邵源泊,半晌才悶出句話來:“這京師裡,最近失心瘋的真是不少!”
邵源泊惱怒的‘哼’了李謙一聲,轉頭看着周守禮接着問道:“你父母,還有你大哥,也肯了?”
“就是不肯才鬧的!我大哥怎麼會肯?我二嫂人品才學,連王爺王妃都讚賞的,我大哥怎麼會肯?就是我母親也不肯,我二哥這是先斬後奏的,今天一大早,先跑到別院休我二嫂去了,不過我聽二哥的小廝說。”周守禮醉熏熏的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八卦笑容:“我二嫂把我二哥罵了,說他和林姨娘是一對混帳貨,這話一點也不錯,就是一對混帳貨!還說我二哥不配休她,她要休我二哥,不過沒這規矩,然後就讓我二哥寫了和離文書。”
“你二哥寫了?”
邵源泊屏着氣,急急的追問道,周守禮連連點着頭:“對啊,就是寫了,如今我家裡鬧得不可開交,我大哥一腳把我二哥連人帶椅子踹倒,我二哥頭也磕破了,我母親······哭的······厲害,我大哥立逼着我二哥去給我二嫂陪禮道歉,接她回府,還要休林姨娘出門,說她是個禍胎,我二哥也是個倔頭,就是不肯,我出來前,兩個人都快打起來了。”
李謙搖着摺扇,緊盯着邵源泊看了一會兒,站起來,悄悄吩咐小廝取了百日香,滲在藍橋明月中,只兩杯,就把周守禮灌得醉倒在榻上。
邵源泊呼了口氣,轉頭看着正看着他的李謙,正要說話,李謙揮手屏退了屋裡侍候的小廝,憂慮重重的坐到邵源泊身邊,低低的說道:“子崗,你要做什麼?你想幹什麼?這事?”
邵源泊擡手揉着眉頭,目光裡帶着茫然,看着李謙,坦誠而苦惱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原來是一想着她竟已經嫁了人,心裡就不舒服,也就是不舒服,真沒想過別的,如今,我也不知道,先不說這些,周守信這個混帳跛子,他不配!他配不上李家十二孃,和離就和離!”
李謙被邵源泊的話噎得差點上不來氣:“你是李傢什麼人?你也混帳!她一個弱女子,若是和離了,往後這日子怎麼過?你娶她?你也娶不了啊!你我這樣的,這親事,哪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她跟你,差了幾萬裡呢!你醒醒吧!”
還是不離?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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