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了。
這是情理之外且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憑着林沛的手段,想要入了內閣也不算是什麼難事。
如今他本就是姜閣老的人,姜閣老在朝中素來都是中立的,不管是明裡還是暗裡都未曾支持過任何一個皇子,不管是三皇子,六皇子還是七皇子自然都是爭相拉攏姜閣老了,如今見着姜閣老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怎麼不出一份力?
如今連氏和連舅母對視一眼,眼神之中帶了幾分擔心。
如今林沛年紀輕輕便入了內閣,假以時日那內閣首輔大臣之位豈不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畢竟這內閣首輔講究的是個資歷,林沛熬過一二十年,總會坐在上首輔的位置。
但陸靖然和林姝並不十分擔心,就算林沛入了內閣又如何?那也得看瑞王准不准他成首輔了!
更何況區區一個內閣大臣難道還動得了寧國公府?林沛對他們來說壓根就構不成威脅,若是想要殺了陸靖然來守住他和長澤郡主之間的秘密,難不成還能動手殺了林姝不成?更何況這件事情指不定還有旁人知道,難不成林沛還能殺盡天下所有知情人?
如今的林沛壓根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如今他能做的只是一點點往高位爬,待他爬到了位高權重之時,便不足以忌憚任何人……只是不管是瑞王也好,還是陸靖然也罷,都不會給林沛這個機會了。
連舅母和年氏卻擔心的不行,特別是連氏,她對於林沛和離的內情並不清楚,只以爲是陸靖然擡出了寧國公府壓住了林沛,可壓根沒想過卻是陸靖然用了長澤郡主之事來威脅林沛。
反倒是陸靖然一直覺得,對什麼樣的人就要用什麼辦法。
還有那連舅母也擔心林沛位居高位之後,會對連氏不利,林沛的心有多狠,她也是見識過了,當初躥唆着族人將林姝從族譜除名,誰知道他以後會再做出什麼齷蹉事兒來?
她越想越覺得不放心,“……罷了罷了,我還是遲些回揚州的哈,你們這樣子,我哪裡能安安心心回揚州?”縱然揚州有再多的事情,可到底也抵不上林姝和連氏重要。
陸靖然心底對連舅母是十分的尊重,只道:“雖說我巴不得舅母能夠多在京中待些時日,可若是舅母有事,還是早些回揚州的好,這京裡頭還有我在這了,您不必擔心!”
連舅母怎麼會不擔心,她只覺得陸靖然不過是個毛頭小夥子,自然不敢相信他的,“可你如今進了金吾衛,只怕平日裡忙得很,哪裡有空去管這些事兒?”
陸靖然知道這是連舅母不放心他,如今他也不想過多辯解,什麼時間會說明一切的,“其實我是巴不得舅母能一直留在京城,以後還能時常陪着姝姐兒和岳母說說話,可既然連家有事,那您就早些回去!就算是您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我祖母纔是,有祖母護着,難道還怕旁人有所動作?祖母一直將姝姐兒當成了嫡親孫女一般,不知道多少次我去祖母跟前請安的,祖母都直說若是我欺負了姝姐兒,到時候她第一個饒不了我!”
這纔是聰明長輩的做法,像這孫媳婦兒到底是外人,嫁到這家裡頭來了自然會覺得不安心,她什麼時候都向孫媳婦那邊,但凡是有點良心的人都會念着她的好,久而久之,這纔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在林姝剛嫁到寧國公府去的時候,連舅母也去了寧國寧國公府一趟,還給老祖宗請過安。
那個時候她心裡惴惴不安,生怕老祖宗會瞧不起她這個商戶婦人,可沒想到老祖宗神情和藹,更是拉着她說了不少的話。
這下子,連舅母不免有些猶豫了。
連氏也跟着勸她,“嫂子如今還是趕快回去的好!”
如今連舅母大兒媳婦馬上就要生了,若連舅母再不回去,那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連舅母這才無奈點點頭,“罷了!罷了!你們幾個都催我回去,我再好好想一想。”
說着,她這纔開始問起陸靖然如今在金吾衛習不習慣。
幾人一邊說話,還一邊小酌了幾杯。
連舅母的酒量極好,比不少男子都要強上許多,可到了陸靖然跟前卻是有些班門弄斧,這幾杯酒一下肚,雙頰緋紅,一說話舌頭更是直打轉兒了,“……我素來將姝姐兒當成親女兒一般,都說女婿抵半兒,如今你也算是我的兒子了,有些話我一直藏在心裡,想着如今要回揚州了,還是說不出來的好,要不然只怕我回揚州了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了。”
“我們連家雖是商戶,可在揚州也是有些名望的,若是以後叫我知道了你對姝姐兒不好,我第一個饒不了你,我知道了之後定二話不說就要趕來京城,哪怕是不能奈你何,可咱們這些人也有咱們這些人的法子,到時候我就請了人在京城大街小巷四處嚷嚷,要你擡不起頭……”
林姝有些哭笑不得,只上前去攙扶她,“舅母,你怕是喝多了罷?”
連舅母搖搖晃晃站起來,拍拍她的手,揚聲道:“我可沒喝多了……姝姐兒,你莫要覺得自己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這世上你娘、你舅舅舅母纔是對你最好的人!”
這怕就是酒後吐真言了罷!
林姝眼眶直髮酸,可轉而一想,如今自己愛的人都在身邊,她該高興纔是,“是,舅母,我知道的。”
說着,她更是扭頭看向了一旁的芸豆,“你去叫小廚房的廚娘煮一碗解酒湯。”舅母今兒怕真的是喝多了。
陸靖然眼神依舊清亮有聲,如今只鄭重道:“舅母放心就是,能夠娶到姝姐兒是我陸靖然三生修來的福氣,我會好好待她,定不會辜負於她的……”
“都是屁話!”連舅母的聲音愈發大了,“有些話我沒說,你莫要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口口聲聲對姝姐兒好,那都是哄騙我們的!原來那林沛去連家,還不是說的一樣的話?可實際上,卻不過是誆騙咱們拿銀子出來給他疏通官路,這些年他成了三品的侍郎,就像是丟髒鞋子似的將咱們連家丟開了,可見着男人說的話有幾個能相信?”
說着,她更是斜斜看着陸靖然,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對姝姐兒好,那你倒是給我說說這位袁小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先她在林姝跟前,莫說是提“袁小衣”三個字不會提,恨不得連“柳成園”、“戲班子”之類的話都不敢提,也就如今也就喝多了,心裡替林姝覺得委屈,這才一股腦都道了出來。
林姝嘴角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只笑着打圓場,“舅母,大爺和袁小衣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不過是他原來時常去柳成園聽戲,與袁小衣多說了幾句話,那風言風語被傳了出來,您放心,這是沒有的事兒……”
有些話,如今她自然是不能說的。
連舅母卻不是她能哄騙過去的,如今只半信半疑,低聲道:“你素來是個聰明的,我怕你被他哄了去,怕到了最後你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連氏聽了這話只覺得眼眶發澀,爲了她的事兒,哥哥和嫂子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如今只道:“好了嫂子,咱們下去歇着罷,你喝多了。”
她一生坎坷,可她相信她的女兒不會與她一樣的。
林姝也忙上前來扶連舅母,可連舅母卻是掙脫開她們的手,一直一頓,“你說你會一生一世對姝姐兒好,我可不信,除非你發誓!”
這話便是涉及到一輩子的事情,如聽哪個說的準呢?
誰知道陸靖然卻是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來,手指朝天,正色道:“我陸靖然對天發誓,若以後有半點對不起林姝,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此話絕無半句虛言,還請老天作證!”
屋子裡很靜,靜的甚至能聽到桌上燉着的小火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林姝更是聽到自己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看向陸靖然,嘴巴動了動,卻是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不管以後如何,這一刻陸靖然是真心真意對她的。
陸靖然只看着她,“這話乃是我的肺腑之言。”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的心意只有對方纔明白。
“好!好!”連舅母卻很是高興,大聲道:“不枉費我將你當成了親生兒子一般。”
說着,她更是掙脫開連氏的手,蹣跚朝着陸靖然走去,嚇得林姝只在一旁喚道:“舅母,慢點,慢點!”
連舅母滿臉都是喜色,如今更是一把抓住陸靖然的手,“有你這句話,我也能安安心心回揚州了,到時候等你們有了兒子閨女,我再過來瞧你們!”
有陸靖然這樣一番話,連舅母這才任由着連氏扶着她下去歇着了。
如今這屋子裡只剩下了林姝和陸靖然,陸靖然不由得感嘆道:“舅母對你真好!”甚至和連氏比起來,也一點都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