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搖搖頭,這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林慧就已經拉着她的胳膊道:“好姝姐兒,咱們就去罷,你難得過一次生辰,咱們出去玩一玩還不成?我知道五嬸嬸還在芳華園裡頭等着你回去用晚飯,我保證,我坐一會兒就走,一定能讓你趕得及回去吃晚飯的。”
她的態度實在太過誠懇了。
再加上自從她定了親事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的,林姝也只能點點頭,“那好,咱們就過去聽一場戲就走。”話畢,這才吩咐車伕掉頭去柳成園。
因爲有袁小衣,柳成園已經一躍成爲京中最大的戲班子了。
林姝只吩咐車伕定了個最好的包廂,這才與林慧上了廂房。
如今袁小衣的戲還沒有開場,不過是另外的戲子正揮着水袖唱《紅豆傳》,聲聲哀切,可戲臺子下的人卻提不起多少興致來。
林慧也覺得索然無味,只專心致志嗑葵花籽,忍不住說道:“……我瞧着這人長得和袁小衣挺像的,這妝一扮上,感覺所有人都差不多,我也就能分出個男女來,怎麼他們一個個就能瞧出袁小衣來?還說袁小衣能將戲裡頭的人給演活了?”
“我也瞧不出來,只怕其中是有門道的……那些夫人太太整日在宅子裡也沒什麼事兒可做,只怕就能靠着這些事情打發時間了,若等你熬上幾年,說不準也迷上袁小衣了。”林姝雖不喜歡喧囂,可聽着樓下傳來那喧囂聲,只覺得很自在,心情也莫名好多了。
林慧癟了癟嘴,“纔不會了,若我以後無聊了只管來找你玩……”
說着,她更覺得新奇,趴在欄杆上只往下瞧,林姝卻是靠在太師椅上,目光四處瞅着,猛地一個不及防卻像是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人不是白先生嗎?
白先生依舊穿着一身青灰色衣裳,白鬍子配上白頭髮,所以在柳成園格外引人注意。
林姝原本以爲還會看到陸靖然的,可轉而一想,不對,這個時候的陸靖然正在三皇子府內同三皇子他們喝酒了,怎麼會在這兒?
林姝不由得站起身來,眼瞅着白先生也進了廂房。
不多時,便也有個身着華貴衣裳的中年婦人也跟着進了廂房,只是還未等林姝瞧清那人的長相,那人便匆匆進了廂房。
這下子,林姝就不得不多心了,只將那小二叫了過來,指着那間廂房道:“聽說待會兒有袁小衣的戲,我總覺得這間廂房的位置不大好,我覺得那個廂房不錯,能不能勞煩你幫我換到那間廂房去,銀子什麼的都好商量。”
“這……”那小二隻露出幾分爲難的神情來,“您也是知道的,咱們這柳成園的廂房如今也不是有銀子就能定的,那廂房的位置更是頂好的,這人,小的實在是得罪不起。”
今兒林姝與林慧兩個出來,自然是沒有搬出信中侯府來的,可光是她們這出手和衣着,便已經叫小二知道是得罪不起的。
林姝卻是不依不饒起來了,“出來聽戲自然是以和爲貴了,想必那位貴人也時常包下那廂房了,咱們姊妹兩個難得出來,小二哥能不能與那人打個商量,看能不能換一下……”
林慧一聽這話,也跟着湊熱鬧起來了,“是了,我總覺得這位置還是不大好,小二,你就與那人打個商量。”
說着,她更是命了香穗掏出十兩銀子來了。
哬,敢情她將自個兒聽不懂戲都怪在了位置不好上頭來了。
那小二卻是連銀子都不敢收了,嚇的直往後退,“您……您兩位可別爲難我了,如今莫說賞十兩銀子,就是一百兩銀子小的也沒有膽子湊過去啊。”
這天底下還有人不喜歡銀子的?更別說柳成園這種地方了,那些小二平素一見着銀子跑的那是必誰都快。
林姝愈發覺得不對勁起來了,“小二哥爲何不敢湊上前去了?”
那小二四周瞥了一眼,才壓低聲音道:“那間廂房裡頭是個貴人……平素過來了也不聽戲,就是將門緊緊關着,每次還命人在外頭守着,有一次我們園子裡新來了個小二不知道規矩,竟要進去續茶水,可還沒靠近那間廂房就被人拿刀指着喉嚨,要不然小的怎麼說就算是您給一百兩銀子我也不敢進去?”
“呵,還貴人了?方纔我可是見了個老頭進去了,接着又是個中年婦人進去了,莫不是其中有貓膩?”林姝一步步試探着,她只覺得這件事不對勁,若白先生真的和這中年婦人有了首尾,定會大大方方相會,哪裡會這般躲躲藏藏的?
那小二撓撓頭,他們這些人乃是人下人,又是跑腿的,不能說的話那是一個字都不能多說的,“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林姝也不爲難他,賞了他十兩銀子就叫他下去了。
接下來袁小衣便登場了,她一出來,滿堂便是喝彩聲了,不少人都已經站起身來,將那戲臺子是圍的水泄不通。
林姝素來對這些不大感興趣,如今這目光都落在了那廂房緊閉着的大門上。
等着一場戲都唱到了一半,那廂房裡頭還是沒人出來。
林慧卻是拽着林姝到了欄杆處,嘖嘖搖頭,“……怪不得他們都說袁小衣唱戲唱的是極好的,雖說我不懂戲,可方纔也是細細研究了一陣的,這袁小衣好像舉手投足之間的確是比方纔那戲子多了些韻味,好像將人演活了似的,至於旁的,我好像是一點都沒有瞧出來了。”
“你能夠瞧出這些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林姝的眼神有片刻落在了袁小衣身上,從上往下看去,哪怕是袁小衣面上抹了厚厚的胭脂,依舊擋不住她那清秀的面容,“是個出挑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細細算一算,袁小衣年紀不小了,一般戲班子裡出來的姑娘最好的便是到大戶人家當妾了,至於正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哪怕就是商戶也講究個門當戶對,怎麼會娶一個戲子當正妻?
更何況袁小衣如今正當紅是不假,可三五年之後了,誰還記得京城之中曾有個袁小衣?
林慧卻是隨着衆人的一陣喝彩聲,也跟着拍手起來,“呵,她真是唱得好,等着下次咱們府裡頭請她過去了,我定要瞧瞧她長什麼模樣纔是!”
林姝笑了笑,“若大伯母肯答應你與一戲子來往,那纔是奇了怪了。”
“我娘不準,難道我就沒別的法子了嗎?”林慧衝着她直擠眉弄眼,“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幫我嗎?”
“你啊你……”林姝已經很久沒從她眼裡看到笑意了,笑着打趣了兩句,再一瞥眼的時候,卻見着那廂房大門已經打開了。
她暗道不好,這目光又落到了門口,恰好見着白先生擡腳匆匆走了出去。
至於那中年婦人,她卻是沒看到。
等着袁小衣的一齣戲完了,林姝還是心事重重的。
林慧卻還有些意猶未盡,“姝姐兒,要不咱們玩一會兒再走罷?”
“三姐姐,時候不早了。”林姝就曉得她會耍賴的,可如今看着她臉上的雀躍,“那咱們再多等半個時辰再回去,若是回去晚了,到時候大伯母責怪下來,你可別怪我沒在大伯母跟前替你說好話。”
林慧笑嘻嘻應了,她不是喜歡聽戲,卻是喜歡這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氛圍而已。
林姝卻還沉浸在方纔白先生的事情中無法自拔。
她只坐在太師椅上在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正思忖的時候,門卻倏地被人推開了,她轉身一看,這不是方纔那小二嗎?
小二手上端着一碗長壽麪,恭敬道:“這位姑娘,這是方纔有位公子差人送來的,說是給您的。”
“長壽麪?給我的?”林姝臉上露出幾分驚愕來,“這是誰送來的?”這白瓷碗上印着“天香樓”幾個字樣,裡頭盛着滿滿的長壽麪,上面還撒着蔥花,裡面的湯汁也被熬的濃稠乳白,一看便叫是極有食慾的。
林慧也跟着湊了過來,“咦?姝姐兒,今兒還有旁人知道是你的生辰?”
“我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林姝搖搖頭。
那小二面上也跟着露出幾分驚愕來,低頭看了看手裡頭的長壽麪,“方纔有人將這東西送給小的,只說要小的端上來就是了,什麼話都沒說,小的還以爲是姑娘專程從天香樓定的長壽麪了,要不,小的再下去看一看,看那人有沒有走遠?”
林姝卻道:“還是算了罷,這會子人都已經走遠了,就算你出去只怕也追不上了,該知道的始終都會知道的。”
她其實隱隱猜到了這人是誰,可轉而一想,他怎麼會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哪裡就需要費這樣的心力?
其實稍稍動動腦子便能想的到其中的緣由,只可惜她兩世爲人,還真從來沒被領略過這情愛的滋味。
林慧卻是嚥了口口水,“姝姐兒,方纔我還沒怎麼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