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成勻聞言,眸心便是不爲人知的微微一動,他看了秦小滿片刻,才道;“這樣說來,娘子年幼失母,日子想必也是苦的。”
“不,爹爹很疼我,雖然沒有孃親,但我一點也不苦。”秦小滿說着,又是想到了謝廣,她鼓起勇氣迎上許成勻的目光,杏眸中既有期盼,又有懇求,“大人,我知道夫君不該打人,咱們都知錯了,您能不能高擡貴手,早些讓我夫君出來?”
“娘子不用擔心,你相公犯的是小事,本官也只是秉公執法,關他三日,就可把他放出來。”
“那,我能不能去給他送些飯菜,再帶兩件衣裳?”
許成勻見她心神都在謝廣身上,感念她一腔癡心,便是點了點頭,道;“這點尚可通融,娘子請便就是。”
聽了這話,秦小滿的眼睛頓時亮了,脣角也是止不住的噙上了笑意,連忙向着許成勻道謝。
許成勻搖搖頭,示意她不必言謝,男子眼見着她眉目彎彎,杏眸清清,一笑間更是顯得皎潔,雖說一身的荊釵布裙,仍是遮掩不了那股子嬌美。
“娘子與令慈失散多年,難道就不曾動過尋親的念頭?”許成勻將話頭又是落在了秦小滿母親身上。
秦小滿年幼純稚,見許成勻這般追問,雖然心頭不解,可畢竟礙着他父母官的身份,仍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敢隱瞞;“在民婦小時候,爹爹也曾帶着民婦來豫州城尋過親,可無論怎麼打聽,都沒有母親的下落。如今又過了這麼些年,民婦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了。”
“當年令慈被令尊帶回秦家村時,難道對令慈的來歷,就真的一點兒也不知曉?”
許成勻一語言畢,見秦小滿望着自己,他輕咳一聲,解釋道;“娘子不必多心,本官既是豫州城的父母官,自是要爲豫州城的百姓做事,娘子自幼與母親失散,本官心裡也是憐憫,若有可能,本官能幫娘子尋親,也未嘗不可。”
秦小滿眼底一震,聽許成勻這般說起,心裡便是溢出無限感激,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只顫聲吐出了四個字;“多謝大人。”
“娘子無需客氣,既要尋親,還望娘子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許成勻循循善誘,欲從秦小滿中套的實情。
若他沒有猜錯,這其中,定是包含着驚天秘密。
許成勻眼眸微眯,再看向面前女子時,目光中已是含了幾分不爲人知的暗芒。
“民婦曾聽村子裡的人說過,說我孃親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村東頭的教書先生也說過,我娘像是官家的人,勸我爹爹,讓他快些將娘送走。”
“令尊沒有聽?”
秦小滿點頭,“爹爹喜歡孃親,是真心想和娘做夫妻的,自從孃親走後,爹爹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再娶....”
秦小滿想起逝去的老父,只覺得心酸,一句話剛說完,眼眶就是紅了。
許成勻顯然對秦老漢毫無興趣,只道;“不知令尊可否與娘子說過,令慈姓何名何,家在何方?”
秦小滿吸了吸鼻子,細細的想了想,才說;“爹爹很少提起孃親,我也曾問過他孃親的名字,爹爹只是搖頭,他說,孃親從沒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過他。”
“這樣。”許成勻眉頭緊擰,輕言了兩個字,聲音中有淡淡的失望。
秦小滿沉思片刻,又是補了一句;“雖然爹爹不知孃親的閨名,但姓氏卻是知道的,爹爹說,孃親姓沈。”
許成勻臉色頓時大變,瞳孔一陣緊縮,對着秦小滿喝道;“你說,你娘姓什麼?”
秦小滿見他倏然間變了個人似得,心裡不免有些發憷,她後退了兩步,聲音也是小了下去,似是生怕自己說錯話般,細聲細語的又是說了句;“我娘....姓沈。”
許成勻有許久都沒出聲。
秦小滿有些害怕的瞧着他,終是忍不住喊了他一句;“大人,許大人?”
許成勻回過神來,面色已是恢復如常,“是本官失禮了,娘子不用往心裡去。”
“民婦只知道這些,若是可能,還望大人能幫民婦留心,若能找到孃親的下落自是最好,若找不到....也只能算我和孃親沒有緣分....”
秦小滿話雖如此,可心裡還是十分失落的,想起生母,鼻子酸酸澀澀,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許成勻頷首,“娘子放心,本官盡力而爲,若有消息,自會派人去告知娘子。”
“那,就多謝大人了。”
“時候也不早了,本官會派兩個衙役,送娘子回秦家村,待得明日,娘子若想去牢裡探望夫君,儘管去便可。”
秦小滿從不曾想過許成勻竟會這般好說話,自是一口一句多謝,許成勻喚來了衙役,秦小滿千恩萬謝,隨着衙役一道離開了縣衙。
許成勻待秦小滿走後,立時在書桌前坐下,提筆便往京師寫信。
將信寫好後,許成勻喚來了心腹師爺,那師爺一路從京師跟隨他來到豫州,最是知根知底的,待許成勻將信交給他後,看見上面的落款,師爺眼底便是一驚,小聲道;“不知公子有何要緊事,要告訴賢妃娘娘知曉?”
許成勻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響,他的目光幽暗,緩緩開口;“今日在大堂,你可曾瞧見那姓秦的小娘子?”
師爺點頭,道;“屬下也曾留意。”
“你可能瞧出,她長得像誰?”
“這....屬下不敢說。”師爺將頭低了下去。
“有何不敢,”許成勻淡淡一笑,“她長得極像宮裡的沈德妃,是不是?”
師爺面色一白,將聲音壓得更低;“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許成勻不以爲意,接着說了下去;“你我二人都在京師長大,十七年前,沈大人府中曾發生了一件大事,我那時年紀雖小,卻也記得清楚,想來你更不會忘。”
師爺聞言,只不吭聲,眼眸卻是無聲的轉動。
“十七年前,沈大人的千金於花燈會時走失,沈大人命人尋遍了京城,甚至鬧得宮裡也知曉了此事,民間更是傳言紛紛,有人說,那陣子京師人牙子氾濫,說不準沈大人的千金,便被人牙子拐走,不知賣到了何方。即便賣進了青樓,也尚有可能。”
“公子....”師爺低語;“那位可是德妃娘娘!”
許成勻搖頭,“無妨,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今日所說的話,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是。”師爺不在多語。
許成勻沉默片刻,又道;“足足過了一年,沈大人的千金方纔回到京城,沈大人如獲至寶,對外只說女兒遇上歹人,從山崖摔下,幸被山間的姑子所救,直到養好了傷,纔回到了京師。”
“不錯,沈府當年對外的確是這般解釋,只不過大多數人對沈大人的話並不信服,坊間更是說什麼的都有。”師爺回憶起當年的事,如是開口。
“嗯,”許成勻點頭,“一年的時日雖不算長,但也足以在外生個孩子,你說是不是?”
師爺心頭一凜,斟酌着開口;“此事,屬下不敢妄自揣摩。”
許成勻淡淡笑道;“你什麼都好,就是這性子太過謹慎。”
師爺不置可否。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沈培陽貴爲內閣大學士,太子太保,依先帝的意思,他的千金是要許給太子,做太子妃。”
“公子說的不錯,當年的確從宮裡傳過風聲,只不過後來德妃從花燈會上走失,先帝纔打消了主意。”
師爺說完,想了想,又道;“德妃娘娘雖說回到了京師,可畢竟走失了一年,先帝心中芥蒂,自不會再將她指給太子,可又顧忌着沈家的顏面,纔將德妃指給了吳王,卻也只是側妃。”
“的確如此,”許成勻微微頷首,“誰也不曾想到,太子不曾登基便染病離世,這皇位最終竟是落在了吳王身上。而沈玉蓉,也被封爲了四妃之一,甚至位分還在姑母之上。”
“公子,德妃娘娘這些年榮寵不衰,膝下子女成雙,十七年前的事,已是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
“我知道,”許成勻慢慢攥緊了拳頭,想起宮中的姑母,聲音變得低沉;“這些年來,德妃在宮中處處壓制姑母,就連沈家亦是在朝中掣肘許家,皇上的皇子中,也只有德妃所生的三皇子能與恪兒相比,若咱們能扳倒德妃....”
許成勻說到此處,便是止住了口,一雙黑眸精亮不已,話雖沒說完,但二人早已是心知肚明。
“公子,屬下明白您的意思,可單憑容貌相似,就說那娘子與德妃有何關係,未免....”
“不,”許成勻脣角勾起了一抹淺笑,淡淡道;“那小娘子親口告訴我,她的母親是她父親從人牙子手中買來,更重要的事,她的母親姓沈。”
“公子此話當真?”師爺眸心大震。
“千真萬確。”
師爺心頭砰砰跳着,隔了良久,才勉強道;“德妃的勢力在宮中盤根錯節,咱們若無把握將其連根拔起,絕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這個我自然曉得,眼下我先修書一封,告訴姑母此事,其他的,自是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