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祖宗

酉時李劍霆到園中散步, 這是她一天中的閒時。風泉陪在側旁,儲君沿着石子路慢行,還想着堂內政務。

“幾日後要敬神祈雨, ”李劍霆擡指撥開探到頰邊的花枝, “事情要緊, 那日萬不可出岔子。”

風泉替李劍霆挪開花枝, 恭順道:“奴婢必當盡心盡力。”

李劍霆站到池塘邊, 往裡頭撒了把魚餌,看羣鯉相爭,道:“你從前跟着慕嬪, 性子張狂不知忍讓,讓朝中大臣多有非議。如今死門裡走了一遭, 收斂了不少。”

儲君在談及政務時提起此事, 絕非一時興起, 這話裡有東西。風泉目光微動,躬身在心裡揣測着儲君的意思, 柔聲說:“僕隨主性,殿下待人寬厚,奴婢受得殿下教引,自然不敢再像從前那般不知分寸。說來慚愧,奴婢以前遇見內閣諸位大人不懂規矩, 如今承受君恩, 該拿舊事引以爲戒。”

李劍霆看風泉一眼, 說:“你很好。”

風泉侍奉過天琛帝, 李建恆心思簡單, 喜怒哀樂都在臉上,但李劍霆自打入宮起, 就隱約有了君威,實在難猜。她在這裡用膳,沒有偏好,再美味的東西,動筷的次數也不會超過三回,話中喜怒也很難分辨。

“你先前在獄中,我聽聞福滿對你多有責難,如今你們共事堂前,”李劍霆說,“心裡可有不快?”

風泉掀袍跪下,道:“奴婢是殿下的奴婢,深知殿下安排必有深意。奴婢雖然曾經與福滿交惡,但他此次也是秉公辦差,奴婢不敢心存憤懣。”

“他險些打斷你的腿。”李劍霆看向還在爭食的鯉魚。

風泉磕頭哽咽,細聲說:“持杖公公都是東廠老人,懂得分寸。”

李劍霆專心看魚,不經意般地說:“福滿雖是先帝時期的老太監,卻是在東廠閒置後開始行走御前,”她笑了笑,“沒聽說先帝叫他管過東廠事宜,不想對東廠舊人也這般熟悉,想來我宮裡的貓貓狗狗,他也熟識。”

風泉藉着拭淚的動作擦汗,頃刻間就明白了儲君的意思。李劍霆在殿內中毒,她宮裡的人都是薛修卓挑選過的,卻仍然沒擋住太后,這其中定有熟悉門路的人相助。李劍霆設宴殺韓丞時用了福滿,此刻韓丞這個心腹大患已除,她該秋後問帳了。

風泉思及此處,心中略定,道:“福滿既是先帝時期的老人,在內朝衙門就不同旁人。他資歷深厚,又很得內閣大人們的青眼,熟識的人自然比奴婢多。他子孫雖多,卻待人親和,辦差又仔細,謹遵禮法。”

“你這話沒說全,謹遵禮法?我看他心比天高,是老祖宗哪。”李劍霆拿帕子拭手,“他一個內宦,既無安定社稷之功,也無明諫君上之勇,只因爲久在御前,就能做個‘老祖宗’,誰的祖宗?”她側眸看風泉,“我的麼?”

風泉只覺得這輕飄飄的三個字重如巍峨崇山,壓得他不敢擡頭,連忙磕頭:“殿下是天潢貴胄!太祖煌煌宗業盡交於殿下手中,殿下便是天下至尊!”

“鹹德爺時閹黨亂政,殺了一個老祖宗,不想到我李劍霆,竟然能再遇着一個。可見人心不足蛇吞象,天大的恩待都難得忠義之心,寵信太過必生禍患。”李劍霆把帕子遞給邊上的宮女,自嘲道,“但他確實有能耐,沒個緣由,還真能做我的祖宗。”

福滿子孫遍地,藉着堂前辦差的機會,跟朝中官員也有來往,偏偏他在這裡比潘如貴更聰明,對着內閣大臣不敢亂規矩,恨不能十步一叩。孔湫先前身體抱恙,撐病辦差,福滿侍奉在明理堂時親自試藥,把元輔照顧得無微不至,爲李劍霆博了個好名頭。福滿爲博恩寵做到這個地步,卻恰好犯了大忌,他自作主張諂媚言官——他一個內朝太監,這般籠絡外朝官員幹什麼?既想在宮內當個老祖宗,又想在宮外做個好太監,裡外面子齊全了,反倒耽擱了他的本職。

內宦乃是天子奴婢,伺候天子就是本分。若非潘如貴開啓亂政先河,批紅權也不會淪落爲太監中飽私囊的通行鐵券。但是福滿對外恭謙,在內積勢,李劍霆想要拿掉福滿,得要個能服衆的理由。

此時天色偏暗,園子那頭提燈走進一行人。福滿近來差事辦得好,面色自然紅潤,遠遠看到李劍霆站在池塘邊,邊上跟着的小太監對他附耳說:“祖宗,風泉跪着呢!”

福滿甩了下拂塵,說:“他先前在宴席上立了功,若是肯安分守己,殿下自然不會爲難他,可他那脾氣實在上不了檯面,爲些瑣事惹怒殿下也是意料之中。”

說罷輕哼了下,笑容滿面地迎過去,對李劍霆行禮。

“你來了,”李劍霆笑起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奴婢時刻都惦記着殿下,”福滿越過風泉,知道李劍霆不喜歡人碰,便虛虛地護着她下階,“在堂內候着等不到音訊,心裡急!奴婢又看天際有云堆積,怕待會兒下雨,就趕緊來給殿下送傘。”

李劍霆說:“還是你有心,事事周到。”

福滿似是纔看見風泉,“哎呀”一聲,道:“這是怎麼了?”

天光沉寂,李劍霆在燈光錯影裡忽然計上心頭,她遂冷了臉色,道:“狂妄自大的東西,聽說他在堂前辦差,對諸位大人很是不敬,我便罰他在此跪着。”

風泉聞聲啜泣,伏在地上,正是一副方纔捱過罵的模樣,道:“奴婢沒得眼色,衝撞了大人們,着實罪該萬死,殿下……”

“我知道你在先帝時期當過秉筆,但宦官豈能與前朝官員相提並論?那些地方官員,進宮述職都是爲了地方民政,勞心勞累,你給他們臉子瞧,你算什麼東西?”

地方官員。

福滿心下釋然,難怪李劍霆會動怒。這幾日庸城旱災的事情讓儲君輾轉難眠,宮裡宮外都在削減用度,連儲君自己吃的都是粳米,說是不忘百姓苦,她待地方官很是看重。

“殿下在堂內操勞政務,出來遊園本是難得的散心時候,萬萬不要因此壞了興致。”福滿引着李劍霆走,賠笑道,“薛大人也到了堂內候着,正等着殿下呢。”

福滿瞟風泉幾眼,也沒出聲求情。李劍霆便不再看風泉,徑直回去了。待李劍霆歸了明理堂,他奉茶退下,在檐下候着時,低聲問小太監:“還跪着呢?”

小太監偷笑:“跪着呢。”

“叫他起來吧。”

“祖宗,”小太監奇怪道,“他平素不是一副清高樣,嘴巴還賤得很,祖宗幫他做什麼?讓他跪到殿下議完政務不正好。”

“當奴婢,就要想君之想,爲君排憂解難。”福滿說,“他跟殿下是潛邸情誼,殿下只讓他跪,也沒有怎麼罰他,就是待他寬容。殿下這一時半刻忘了,等晚些想起來,他再哭上一場,殿下惦念舊情,就該心軟。我適才沒替他求情,再讓他跪久了,殿下就該責備我們做奴婢的不懂事了。”

“還是祖宗想得周到,”小太監佩服道,“總想到主子心裡去,高!我這就去喚他起來。”

福滿回頭看明理堂內透出的昏黃燭光,不覺自得一笑。

沒有了韓丞這條老狗,他在外邊就再無把柄。只要伺候好儲君,再得內閣保薦,平步青雲就在眼前。潘如貴能做的,他照樣能做,只不過要做得更好、更漂亮。

福滿轉過目光,就是太后尚在,讓他不能高枕無憂,爲絕後患,他得儘快下手。

129.夢冢178.行商35.初雪119.曾識75.夜馳133.九年197.意料63.疏通241.好女183.魚水248.無名241.好女57.結案211.嚴霜267.貢菊6.幽禁167.來客99.謝禮233.愛怖197.意料75.夜馳48.就計205.端州30.狼王111.母親204.太后150.亂臣123.延清161.餘暉10.酒醉12.端午58.大雪258.小鮮79.蛛絲88.帝師246.夜訊203.鬆玉196.老頭42.紅梅102.茨州256.祖宗249.車輪16.暴雨22.雷鳴272.峰迴80.聘禮250.守戰131.蛛網245.驛站203.鬆玉69.論功131.蛛網114.火勢135.耳璫51.大帥230.春月227.神童67.共枕119.曾識28.巷醉204.太后208.夢迴5.一線119.曾識128.敵襲83.春景25.破曉49.寒芒247.君王239.劍霆231.僞裝151.圍捕165.霜衣182.鵪鶉188.攻防187.臨近247.君王97.傷痛8.疑心117.恩威172.何如169.敦州221.難題262.分道98.逃路150.亂臣182.鵪鶉174.瘋狗169.敦州159.無名149.花三30.狼王79.蛛絲10.酒醉19.真假278.豪雄281.狼鷹232.春汛72.進爵160.謠言
129.夢冢178.行商35.初雪119.曾識75.夜馳133.九年197.意料63.疏通241.好女183.魚水248.無名241.好女57.結案211.嚴霜267.貢菊6.幽禁167.來客99.謝禮233.愛怖197.意料75.夜馳48.就計205.端州30.狼王111.母親204.太后150.亂臣123.延清161.餘暉10.酒醉12.端午58.大雪258.小鮮79.蛛絲88.帝師246.夜訊203.鬆玉196.老頭42.紅梅102.茨州256.祖宗249.車輪16.暴雨22.雷鳴272.峰迴80.聘禮250.守戰131.蛛網245.驛站203.鬆玉69.論功131.蛛網114.火勢135.耳璫51.大帥230.春月227.神童67.共枕119.曾識28.巷醉204.太后208.夢迴5.一線119.曾識128.敵襲83.春景25.破曉49.寒芒247.君王239.劍霆231.僞裝151.圍捕165.霜衣182.鵪鶉188.攻防187.臨近247.君王97.傷痛8.疑心117.恩威172.何如169.敦州221.難題262.分道98.逃路150.亂臣182.鵪鶉174.瘋狗169.敦州159.無名149.花三30.狼王79.蛛絲10.酒醉19.真假278.豪雄281.狼鷹232.春汛72.進爵160.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