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李明勳北上之後,阿海便開始擴展貿易的範圍,因爲往南的村社都與荷蘭人有牽連,所以阿海的主要對象是北面的大肚番國,從一開始接觸國內的洪雅族村社,到與國王、徵帥達成貿易協定,阿海做的非常出色,沒有辜負李明勳的期望,僅僅半年時間,阿海就用鹽巴、酒水、蔗糖和少數的鐵器從大肚番那裡換來了超過兩萬張的鹿皮和數千兩金沙。
因爲商社力量有限,所以阿海與大肚番的貿易非常剋制,每個月進行一次貿易,貿易地點就在高地武士軍營旁邊,交易只有兩天,商社的人不得多停留,也不得設立倉庫。
除了貿易上的接觸,商社開墾北港附近的土地也與大肚番產生了聯繫,那裡的土地都是開臺王留下的熟地,所以最先被利用,因爲土地,雙方產生爭端,最終定下以濁水溪爲界,雙方不得隨意往來。
但是過了年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濁水溪附近的農場屢屢失竊耕牛,這引起了李明勳的注意,要知道,包括甲螺村原有的耕牛在內,他手中的牲畜包括馬騾在內也不過區區兩百頭,一下丟失了十幾頭,可謂重大損失,一開始以爲是高山蠻子騷擾,或者是農場幹活的奴隸故意放走,後來追蹤偷牛賊才發現對方渡過濁水溪,去了大肚番。
因此阿海才前往調查,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真是想吃奶了,孩兒他娘來了,想孃家人了,孩子他舅舅來了。正愁找不到機會處置了大肚番呢,竟然主動找上門了。”林誠笑着說道。
李明勳微微點頭,看了林誠一眼,這個救過自己性命的前任海盜與自己呆的時間久了,變化最大的就是野心,如果在一年前,他是絕對不敢有招惹大肚番的膽量的。
其實林誠的話也說到了李明勳的心裡,大肚番擁有近三十個村社,雖然無法進行人口普查,但是從它能養活一千人的高地武士來看,人口肯定超過了四萬人,控制着大量的平原和山林,這樣一支力量,肯定是商社的威脅,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
而李明勳還看中了大肚番那豐富的人力資源,更無法改變的是,這個部落聯盟限制住了商社向北發展的道路。
林誠咂摸着嘴巴,說道:“如今商社有三百人左右的乞列迷人,兩百人的衛隊,即便洪雅族那三百人不算,叫上虎尾瓏社的人,便是超過千人的精兵,動員一下水手,一千五百人橫掃大肚番,乾淨迅速!”
李明勳微微搖頭:“還是從長計議,老哥,臺灣是我們的基業,不能像荷蘭人那般橫徵暴斂,這是給未來留下隱患,我們既要得到他們的人、土地,也要得到民心,至少不能讓他們憎恨我們。”
“那你想怎麼辦?”林誠問道。
李明勳道:“再過兩日便是交易日了,我準備親自去一趟,阿海說過,每次交易日每個村社都會有首領或者巫師在場,我便先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和塔拉羅對質,即便是開戰,也要師出有名,讓那些村社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不會想讓那個什麼國王或者首領爲你主持公道吧,如果是那樣的話,還是莫要浪費時間的好。”林誠問道。
李明勳卻是搖頭:“當然不是,我的目的是分化他們,讓所有人知道塔拉羅的醜惡嘴臉!”
兩日後,烏溪。
白鷺號修長的船體劃破寧靜的水面,升起的橫帆和斜衍帆像是張開的翅膀,推動着白鷺號快速前進,渾圓的船尾在後面形成道道漣漪,而在白鷺號的周圍,數十條獨木舟追隨着,舟上除了大肚番的土著,還有大量的鹿皮、鹿脯等貨物,而其中四條獨木舟格外的巨大,上面各自坐着十個人,他們的臉上用紅色的泥土塗抹,額頭還有一枚巨樹樣子的標記,那便是高地武士。 wωω •ttκд n •¢ ○
那片樹葉是大肚番所有人信仰的一株擁有數百年樹齡的神樹,而臉上的泥土則是生長紅檜樹的高地上特有的紅泥,這些武士相信,這些泥土可以給自己帶來勇氣和好運。
四十個兇蠻的高地武士是令人畏懼的存在,相信這是塔拉羅派來的,但是阿海絲毫不害怕,白鷺號上擁有十二門火炮,其中六門是從英國人那裡買來的十八磅加農炮,而另外六門則是架在船舷兩側的迴旋炮,這十二門一次可以噴出數千枚霰彈,四十名高地武士在這種‘鐵雨’下支持不了多久。
所有的火炮都被帆布包着,炮手就坐在旁邊,以備不時之需。
沿着烏溪逆流而上,一個多時辰就到達了市場所在的溪心地,這是烏溪兩條支流交匯的地方,正衝着主河道,而在其北面便是神樹所在的紅土高臺,神樹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樹冠清晰可見,而在溪心地的碼頭,已經有數百人翹首以盼這個一月一次的貿易機會了。
阿海對舵手喊道:“不要靠岸,側舷對準碼頭打橫,搭跳板過去!”
水手和舵手操作帆船的時候,阿海對中間的小房間說道:“師傅,已經到了。”
李明勳微微點頭,說:“阿海,進來幫我船上鎧甲吧。”
阿海走了進去,看到李明勳正在鏡子前穿着鎧甲,那是一套華麗的山文甲,是程璧送給李明勳的禮物,一共兩套,一套由精鐵鍛造,極爲舒適,防禦力也不錯,但是這一套就不同了,回到臺灣的李明勳讓匠人在甲葉表面鍍上黃金,鐵盔不僅鍍金還增加了龍頭飾面,顯的極爲華麗。
李明勳本就身材高大,穿上這套黃金甲之後更顯的威武不凡,一舉一動都顯的高貴華麗。
“委屈我的脖子了!”李明勳扭動了一下脖子,嘟囔了一句,面色冷峻的走了出去。
溪心地碼頭的土著一看到金甲閃閃的李明勳,瞬間炸開了鍋,人人都是涌了上來,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一樣,而當李明勳踏上碼頭,許多人本能後退了幾步,因爲船上不光下來了李明勳,還有二十個穿着白色鎧甲的銀甲武士。
李明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站在那裡,問道:“塔拉羅在什麼地方?”
阿海把李明勳的話翻譯過去後,一個高地武士說道:“我們的徵帥去了神樹,他不知道你們這麼早就到了。”
李明勳說道:“去把他請來吧。”
那高地武士去了,而一個穿着布袍,佩戴短刀的中年男人則說道:“這位先生,塔拉羅大人只負責維持溪心地的秩序,不耽誤我們進行交易,您身邊這位阿海掌櫃是知道的。”
“是的,我們可以幫助你們搬運貨物,不需要任何報酬。”另外一人也附和道。
李明勳聽着他的口音熟悉,一問阿海才知道,那個中年男人叫做切爾,是洪雅族的,在大肚番的近三十個村社中,有四個洪雅村社。
阿海說道:“切爾首領,這位是我們騰龍商社的大掌櫃,他今天來,不是來貿易的!”
“不是貿易,那你們來做什麼?”切爾詫異問道,周圍的土著都是叫嚷起來,他們與騰龍商社貿易半年了,已經習慣了每個月這個時候前來,也習慣了飯裡有油,菜裡有鹽,有鐵鍋做飯的日子。
阿海說道:“我們的大掌櫃是來請求國王主持正義,緝拿真兇的。一個月來,我們的商社丟了九頭牛,我們找到了偷牛賊,但是這個人非但不賠償,反而殺死了我的一個夥伴,我的夥伴只有十二歲,就死在他手下的吹箭下!”
一時間,碼頭上亂做一團,在大肚番的神樹信仰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誠實、善良和團結。盜竊就是不誠實,以大欺小倚強凌弱更談不上善良,而殺死年幼的孩子更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說着,阿海已經把小四的屍體擡了出來,他的身上到處是淤青,而脖子上則有一個發青的洞,切爾當即說道:“我認得這個孩子,他會給村社的孩子糖果,還教會他們怎麼編制竹簍來抓魚蝦,這是個善良的孩子,傷害他的人定然是個暴徒!”
“是誰偷了你們的耕牛,應該在神樹下抽一百鞭子,切去一根手指,是誰殺了這個孩子,應該讓他償命!”人羣之中有人義憤填膺的喊道。
大肚番雖然在臺灣諸多村社部落之中算是比較先進的,但是依舊是沒有自己的文字和制度,人們調解爭端、處置紛爭的方式還是按照約定俗成的習慣法,比如偷盜就要切掉手指,而根據偷盜東西的價值抽打不同數量的鞭子,顯然,在大肚番中,幾乎沒有什麼能比牛更值錢了。
“是塔拉羅,是塔拉羅偷了我們的耕牛,也是他派人殺害了這個孩子!”李明勳高聲說道。
大肚番人很少有能聽到漢話的,但是塔拉羅的名字大家確是能明白個大概,一時間,所有人議論紛紛,李明勳觀察着在場人的面色,從混亂的討論就足以看出,塔拉羅平時也定然是個劣跡斑斑的人,否則這個時候土著應該一起反駁,而不是隻有寥寥幾個高地武士在斥責。
正在這個時候,一聲渾厚的牛角號聲從北面高地上響起,馬頭上的吵鬧聲戛然而止,有些人甚至跪在地上朝着遠處的神樹祈禱,無數的獨木舟從那個方向駛來,數百名高地武士從船上下來,肅穆的排列兩隊,相對而立的他們不斷髮出整齊的戰吼,李明勳知道一個大人物會從武士夾道中走來。
順利進入下一輪推薦,感謝大家的支持,繼續努力,呼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