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書房門響。
雷鳴霄掛斷電話,衝門口喊了句進來,目光卻還是沒從手機屏上挪開。這個傻女人就是容易哄。硬撐着說加班?欲拒還迎這點小伎倆,呵,他嘴角不禁勾起一絲淺笑,擡眸間,那絲笑頃刻僵了住:“怎麼是你?”
路雲風黑着臉,一手拎着個大盒子,一手抓着個小盒子,幽幽地走了過來:“小李沒空,我替她來的。”
雷鳴霄隱隱皺了眉。
黑絨盒子泛着冷光,從路雲風手裡飄落書桌上,冷冰冰的嘲諷也飄了起來:“這就是你的一劑猛藥?”
雷鳴霄有點反感地緊了緊脣角:“我的事你少管。”
“這是你的事嗎?!”路雲風居然吼了出聲,額頭的青筋都突了起來,“什麼速戰速決,全他媽狗屁!你動心了是不是?所以才連夜起草協議書,是不是?”
雷鳴霄有些驚到,可頃刻,他就斂了驚色:“我說最後一次。”他轉了轉電腦椅,定定地擡眸盯着他:“你想多了。”
“我想多?”路雲風指着自己的腦袋,“你當我白癡還是當你自己?”他徹底口無遮攔了:“OnlyRose?你居然爲那個賤女人下這種血本?你問問你自己,你什麼時候這樣哄過一個女人?”
咯噔——大紙盒子被路雲風扔在了書桌上,咕嚕,一顆聖女果滾了出來。路雲風乾脆掀開了蓋子,他指着曲奇餅和五色果盤,惡狠狠地說:“這就是那個女人給你下的降頭。我給你帶來了!”
下午三點半的茶點,莫笑堅持得雷打不動,即便上班了,也不忘從甜點店叫外賣。這在雷氏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雷鳴霄睨一眼,再擡眸盯着他,漠無表情。“別忘了誰是老闆。”他這句話冷得毫無溫度。打開黑絨盒子,他盯着璀璨的鑽石光芒,語氣淡漠:“這個,名字都刻好了,不送也是浪費,都計劃好的。我不知道你在抓狂什麼。”
路雲風直直地盯着他,眼眶漸漸泛紅。他軟了聲音:“雷鳴,如果你爲難,從現在起,一切都交給我。你只用在協議書上簽字就可以了。那個女人,我來搞定。”他絕對有備而來,雷鳴霄都沒搞清楚,那份協議,他是從哪裡掏出來的。
路雲風把協議平攤到書桌上,抓起水筆遞了過去:“簽了就結束了。離婚協議、房子的過戶協議、公證書我統統準備好了。後面的事都交給我。辦手續,我儘量想辦法不用你到場。你可以儘快回溫哥華。那個女人的一切,我來了結!”
雷鳴霄抽過水筆撂在了一邊。他皺眉冷笑:“離婚手續都不用我到場?”
“對!”路雲風真是不管不顧了。他死死盯着:“籤!”
“你知道我最恨受人擺佈。”雷鳴霄看都沒看協議,擡手就把協議拂下了桌。
路雲風臉色頓時黑了。他幾乎是指着雷鳴霄:“我今天只要你一句,籤還是不籤。”
雷鳴霄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絲冷音:“你說呢?”
“你對得起蕾蕾嗎?對得起嗎?”路雲風整個人罩過寫字桌,一把揪住了雷鳴霄的領口。T恤都被他揪得擰做了一團,他吼:“你居然愛上了那個惡女人!”
“誰他媽愛她了!”雷鳴霄揪住他的手,對吼。他的臉色一霎就變得很難看,眉眼好像被一股靈異的力量緊擰着,似乎都微微扭曲,透着忿怒、絕望和痛苦。
漸漸地,路雲風靜了下來。他鬆開了手:“隨便吧。反正你那套不能以暴治暴的言論,我早聽夠了。”他退後兩步,攤開了手:“也好。你用你的方法,我用我的。”
“你想怎樣?”雷鳴霄還是擰着眉。
“你知道的。”路雲風的眼神無比冷酷,“我早說那個女人該死。而你,卻說什麼誅心情伐。還說什麼報復也要全身而退。”他甚至呸了一聲:“都他媽狗屁!我沒看到她有痛苦,相反,我只看到你被她玩得團團轉。這樣下去……”他搖頭:“我絕不容許那個女人再禍害人間。”
“你瘋了嗎?”雷鳴霄一個箭步上去,拽住了他,“你冷靜一點。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差最後一步,春節,我早就計劃好是春節,按部就班就行。你別節外生枝!”
“呵……”路雲風盯着他冷笑,“你這麼急幹嘛?是擔心我殺她要坐牢,還是擔心她被殺?”
“風仔!”雷鳴霄緊了緊他的胳膊,眼睛已燃了焰,“你別胡來!你要出什麼事,我沒法向蕾蕾交代。蕾蕾雖然不在了,可我還是把你當成我的妹夫!”
“可我都來不及娶她!”路雲風嘶吼。他甩開雷鳴霄,氣沖沖地摔門而去。
雷鳴霄追出房門,本要阻攔他的,可樓梯口看到一臉驚疑的老媽,到底打住了。
六點下班,莫笑就一直不停地瞟看手機。他沒來電話,雖然她都說要加班了,可他一點消息都沒有,還是叫她忐忑不安。
一直熬到七點,居然天降免費外賣。
“Monica,代我謝謝你老公哦,頂級三文魚,真是吃得嘴裡冒油。”同事笑嘻嘻地打趣。
莫笑只好硬着頭皮笑着敷衍。
“看來,這仗是贏了。”樑肖不知道什麼時候竄了過來,一口包了一塊壽司,皮笑肉不笑。
莫笑又臉紅了。“謝謝。”她的聲音細碎得像蚊子嗡嗡。不過,昨晚,是不是真要多謝他?如果時光真能倒流,她即便知道現在的結果,也不會貿然再犯這種錯。說她傻也好,清高也好,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那樣的眼神,看着,她的心會疼。
“見好就收。玩多了,就不管用了。”樑肖還是慣於訓人,“你早點走吧,反正一個新手留下來也幫不了什麼。”
其實,樑肖冷是冷,卻絕對不是個壞人。不單特赦莫笑提前走人,甚至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特意支走整個team的人去會議室。這樣,莫笑才能避開好事的目光,拖着箱子悄無聲息地離開。
底樓,看着那捧碩大的藍色妖姬發呆,莫笑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縷淡笑。其實,昨晚,她就決定翻篇了。他衝她的話的確句句傷人,可她做得似乎更加過分,夫妻之間不該冤冤相報。更何況他脾氣那麼硬都主動示好了,她還有什麼理由揪住不放?
緊了緊挎包,她拖着箱子鑽出了寫字樓。摳着手機猶豫了好久,她還是沒撥他的電話。他不來消息,她就直接回家,給他個驚喜。其實,男人也是要哄的。
車鑰匙沒找到,她只能打車。她捨近求遠,不在寫字樓下的招手站攔車,反倒決定過斑馬線,去對面的招手站。只因那裡離雷氏更近一些,她希望能巧遇他。因爲愛,她覺得哄他也是一種幸福。
她一邊看手機一邊瞟紅綠燈,有點心不在焉,又有點迫不及待。瞥見綠燈,她拖着箱子就往前衝。
“小心!”
隨着一聲喇嘛刺耳,手臂被人拽着硬拉了回去,跌進一團火熱裡。莫笑擡頭就見到了他。
雷鳴霄衝着小拐的麪包車探頭,死死盯住駕駛座的人,一臉狠戾。頃刻,他就低頭訓她:“你過馬路不知道看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莫笑覺得樑肖和王曉麗都說對了一句,她就是被他吃死了,還死得心甘情願。她甚至都可以肯定她真是自虐狂,她最受不了他像現在這樣,明明滿是關切卻還黑着臉訓斥。她心都漏跳了半拍:“怎麼不知道?當然是撞死的。”
她居然還嘟着嘴開玩笑?大難臨頭還不知死活,真是蠢到家了。雷鳴霄有些失語了。他了解風仔,剛剛這輛麪包車,他擔心……他不願再細想。他緊着她的手,警告道:“今晚就跟我搬回家。這幾天,沒我陪着,不許出門!”
莫笑瞬間像被灌了蜜,眉眼似乎都禁不住上揚。他緊張到近乎焦慮的樣子,像一劑強心針,鎮住了持續半月的彌久疼痛。她順勢伸手攀着他的背,鑽進他的懷裡。她微微踮腳,微微仰頭:“老公,對不起。七夕的事,當扯平了,以後再不提了。嗯?”
紅綠燈安全島,路燈懸在正上方直直照下來,給她的淺藍長裙鍍了一層璀璨光芒,強光打在她臉上,像灑下了一把亮珠,點亮了她的眼眸,熠熠的那層淚霧像天使的面紗,不經意間就矇住了雷鳴霄的眼。
他不經意地擡手,拂了拂她額角的長髮:“王曉麗那種損友,你也信?你說你蠢不蠢。”
莫笑有些微怔,臉頰微微泛了紅。他怎麼知道的?
“找男人,還找一打?鸚鵡學舌,虧你說得出口。”雷鳴霄勾着嘴角,笑得有些不屑又有點邪氣。他捏着她的下巴,忽的,斂了笑,手也下了些力道:“我娶你,最看重你從頭到腳、從心到人都完完全全只屬於我。懂嗎?別親手毀了她。”
“那你也完完全全只屬於我嗎?”莫笑滿目期許。這樣的傾心而談似乎從未有過,她想逮着這個機會。
“至少現在是。”
這個男人殘忍到從來不屑於說句假話。這一句隱含了多少層意思,莫笑能聽明白,他的過去不屬於她,甚至他的將來也說不定不屬於她。可即便如此,她卻還是想緊緊抓住現在。
她把心窩裡的話也掏了出來,這是她埋了大半個月的話:“那我們約定,在一起一天就開開心心一天,沒有欺騙,沒有背叛。如果……如果……萬一……”她說得很艱難,“你變了,別騙我,也別瞞我,如果你……開口,我是不會糾纏的。”她就差沒明說,如果哪天你變心了,請別不冷不熱,請別冷嘲熱諷,明明白白地挑明,讓我明明白白地轉身。
雷鳴霄搞不懂女人滿腦子都在想什麼。她其實都感覺到了,他們不可能長久,卻還在飛蛾撲火,近乎絕望地想抓住自己。不知爲什麼,他又覺得胃隱隱有些疼。如果她不是心腸歹毒,犯了那個死一千次都不足以救贖的罪,他或許會可憐她,甚至,或許他可能真會愛上她。可惜,他們之間絕不會有這種或許……
他急忙斂回目光,斂迴心緒。他的出現本來就是欺騙,又談什麼變不變?他是不可能答應她的,她的一切期求,他都註定不可能答應。他捧着她的臉,輕輕地吻了下去。這是他唯一能敷衍她的答案,儘管,連這個,他都不該給她。
路燈投射的光芒慢慢發散着,那一縷縷光束漸漸地吞噬遠遠站在黑暗角落的瞳孔。路雲風看着路燈下那對擁吻的戀人,緊緊地攥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