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閃電光芒將漆黑的夜幕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轟鳴的雷聲彷彿響徹在人頭頂,震得人心裡發顫。
厲氏集團大廈高層的辦公室裡一片漆黑,厲君措靜靜坐在窗前,看着滂沱大雨肆無忌憚地衝刷着整座寥落的城市。
傑森將一疊文件放到他的面前,“厲少,這是您要的材料。”
藉着窗外投射進來的微光,這個幾乎要和黑暗融爲一體的男人淡淡掃了一眼桌面,擺擺手示意傑森出去。
傑森卻站在原處沒挪動腳步,又衝厲君措微微欠了欠身子,“還有件事,今天紀柔小姐又來找過您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像以往一樣將她擋了回去。只是……紀柔小姐好像有了身孕。”
厲君措輕搭在高腳杯上的手指微動,卻只簡簡單單迴應了個“嗯。”
傑森試探着勸道,“紀柔小姐雖然動了許多歪心思,但是她畢竟在兒時就與您相識。您要是就這麼不管她了……”
他擔心厲君措有朝一日會後悔。
厲君措緩慢而優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面色陰晴不定地看着外面的大雨,“你先回去。”
傑森不敢再多勸,只好退了出去。
自從厲君措從南城回來之後,就像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一樣,每日都習慣隱在夜晚的黑暗中,身上的陰鷙冷厲氣息讓人不敢接近。
又一道閃電襲來,將整個黑暗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慘白的光芒下,男人那張精雕細琢般的俊臉冷凝地像一塊千年寒冰。
緊接着是轟隆的雷聲,“砰”地一聲,居然連男人手中的酒杯也碎裂了。
破碎的玻璃碴將他白皙的手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厲君措微微蹙眉,看着從傷口中緩緩滲出的鮮血,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煩亂。
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放下酒杯,男人穿好外套,驅車向厲宅的方向駛去……
南城小鎮。
司徒透託着腮看着外面傾盆而下的大雨,思緒在過去未來穿梭,就像受到某種感應一樣,從晚飯之後就一直心亂如麻。
尹秀澈瞟了一眼她發呆的模樣,繼續拿出那把鋒利無比的匕首,一刀一刀地雕刻手中的小木馬,“這不是個好習慣。”
“啊?”司徒透回過神來,有些發懵地看向尹秀澈。
尹秀澈伸手指了指她托住腮的手,“會把臉託歪。”
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嘴邊是掛着似有若無地笑意的,可目光卻在瞥到窗口一閃而過的黑影時冷了一瞬。
或許是兩個人相處久了,自然生出一股默契來,司徒透隱隱察覺出了異樣,將托住腮的手拿了下來,屏住呼吸地看着尹秀澈。
尹秀澈衝她安慰地一笑,手卻緩緩放在了口袋中那把手槍上,“別擔心,我出去看看。”
從黑影的速度可以判斷出,來人的身手絕對不低,而且不止一個。
司徒透抓住尹秀澈的衣袖,心內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又想起七夕那天尹秀澈的小木牌從生命樹上掉
落的事情,咬了咬嘴脣,“你千萬小心。”
尹秀澈看了一眼她抓住自己的小手,依舊保持着一貫的冷靜,“那把槍,還帶在身邊吧?”
司徒透心裡一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輕輕點了點頭。
“只是以防萬一,不要緊張。”尹秀澈微微一笑,轉身從窗子躍了出去。
真的,會只是以防萬一這麼簡單麼?司徒透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手緩緩摸上了那把只是用來打桃子的手槍……
小鎮上的人似乎都休息得格外早,這個時候還亮着燈的人家已經寥寥無幾。
尹秀澈站在大雨中,一雙彷彿能夠洞悉一切的清透眼睛向無邊的黑暗掃視,終於重新鎖定的黑影的位置,飛快地追了上去。
黑影的行動十分迅速,像一陣風一樣從他的面前刮過,如果不是訓練有素並且有過多年生死一線的經驗,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身手。
尹秀澈見到黑影后,眉心緊緊蹙起,別人或許不識得這道影子,但他卻再清楚不過。
是景曜無疑。
厲紹南找到這裡了麼?如果真的是厲紹南,那景曜要對付的人就是他,卻又爲什麼好似故意將他引出來,然後在這裡兜圈子?
司徒透坐在屋子裡,手中緊緊拿着只桃子,不安地等着尹秀澈回來。
小屋的門“吱嘎”一聲被打開,司徒透猛然擡頭,“秀澈……”
一張小臉卻在看清楚來人的時候變得慘白。
進來的人周身穿着一身黑色制服,一張凶神惡煞死神般的面孔,站在門口用危險的目光看着她。
屋門沒有關上,雨打在他的身上,妖風將門板吹得“哐哐”直響,彷彿在提醒着她,今晚便是她的最後期限。
司徒透心中一顫,不自覺地將手中的桃子掐出了幾個坑來,嚥了口吐沫問進來的人,“你是誰?”
來人的所有表情好像都被凍結,只剩下一片冰冷,如鬼魅般看她,“死人不需要知道。”
司徒透向後縮了縮身子,勉強讓自己保持冷靜,“就算要死也該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她想盡量拖延時間,等尹秀澈回來。
來人好像根本不吃這一套,“尹秀澈不會回來了,你不用拖延時間。”
說着,他從外套左側的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槍,黑漆漆的槍口直指司徒透,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食指扣動扳機。
司徒透瞪大眼睛看着那個猶如毒蛇信子般的槍口,馬上毒蛇就會來咬上她一口,然後將她的生命結束在此刻。
這一生,不僅是她,更有她身邊所愛之人,都會因她而遭逢不幸。
她忽然覺得很累,死了是不是就不會再害人了,這樣死了也好,只是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子太無辜,它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花花世界。
“砰”地一聲巨響,她緊緊閉上眼睛,聽到了死神的腳步。
小屋中的時間彷彿停止了一秒,這一秒,司徒透就像嚐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待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
死的人,不是她。
那個手中持槍要殺她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經沒有了氣息。
尹秀澈站在門口,擡起的右手中,那把槍的槍口的餘熱還未散去。
大雨沒有給這個清俊的男人留一點情面,打溼了他的衣衫,頭髮,面龐,在一片空濛之中,他沁在嘴邊的笑意顯得更加朦朧。
他果然守信,無畏風雨,他回來了。
司徒透的眼淚卻突然刷地一下落了下來,盯着他胸前綻開的那朵血蓮,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尹秀澈!”
潔白的襯衫,心臟位置不斷涌出的鮮紅血液,刺得司徒透睜不開眼睛。
尹秀澈的目光淡淡掃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血跡,依舊是一副文質彬彬,沉靜如水的樣子,背對着站在他身後,槍口的熱氣同樣還未散去的景曜淡笑,“這一次,你真的贏了。”
景曜整張冷凝的臉都在微微顫動,持槍的手卻奇穩無比,“你已經知道,你爲什麼不躲?”
他很明白,以尹秀澈的實力,完全可以躲開那顆子彈。
就在尹秀澈向那個要殺死司徒透的男人開槍的同時,他也站在尹秀澈的身後,以最精確無比的時間向尹秀澈開了那一槍。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唯一戰勝尹秀澈的機會。
尹秀澈的目光依舊清透,緩緩看向司徒透的小臉,沒有回答景曜的話。
他當然能夠躲開,但是那樣司徒透就會被那個男人打死,生的機會只有一次,這是他在短暫的零點零一秒做出的選擇。
司徒透踉蹌着跑到尹秀澈的身邊,看着他已經蒼白的臉色,心中突然涌上莫名的恐懼,比方纔瀕死的狀態下還要強烈的恐懼。
“尹秀澈,你不會有事,你答應了我不死的,秀澈……”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用手捂上尹秀澈的傷口。
鮮血順着她的指縫流出來,順着手掌一直流到手臂,滴落在地上。
她明白,正在流逝的,是尹秀澈的生命。
“尹秀澈,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的,你不是說了要做孩子的爸爸麼?”司徒透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鮮血,連眼淚早已經流了一臉都沒有察覺。
尹秀澈的俊臉慘白地像一張白紙,他看着司徒透哭泣的小臉,一隻大手覆上她的小手,捂住心臟的傷口處,虛弱地扯了扯嘴角,“你聽,它還在跳。”
司徒透的手顫抖地捂着他的胸口,感受着尹秀澈手的冰涼,嗓子裡就像被什麼堵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尹秀澈眼神迷離地看她,“小透,我多希望你沒有看到我殺人的樣子。你的眼睛那麼明亮,不該看到這些醜惡的東西。”
司徒透涕泗橫流地不停點頭,“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我閉上眼睛了,真的。”
尹秀澈欣慰一笑,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地,“這裡有我,你快走。”
司徒透搖頭,“我不能丟下你。”
“你不怕跟我一起死,可是你想過肚子裡的孩子麼,小透,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