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萌臉上有一絲苦澀的笑,也罷,這樣反倒能讓自己靜下心來,不再對他有所留戀。
官凌一直覺得自己太過專注地打量着別人的皇后,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可是爲什麼他看到殿上的容顏是如此地熟悉?熟悉的讓他有一絲驚愕、有一絲害怕。
會是她嗎?會是那個被自己棄在田野不顧的她嗎?
想一想那天自己頭也不回地走掉,到現在官凌都爲自己那種決絕而感覺一種羞恥,可是到現在他都清清楚楚地記起他那天離開的原因,她臉上的疤痕太可怕了,如果讓她做了北焦的皇后,那自己一定會被所有天下人所恥笑的。
人們一定會說:“看,官凌雖然一步登天做了皇太子,可是他的太子妃太醜了不是嗎?也不知道他該是幸福還是該痛苦。”
鼓樂之聲又開始了,有一些舞姬頻頻地邁着碎步在殿中翩翩起舞,歌聲繚繞,衣衫飄逸,此時的殿中放佛如仙境一般,而美酒佳餚,衆人談笑之聲都讓人感覺這裡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完美無瑕。
可是官凌知道這裡有絲絲的寒意正在浸透着他的全身,他感覺有一絲目光在緊緊地盯着他,就像獵鷹盯着它的獵物,一刻都不放鬆,可是每當他擡頭去追逐那絲目光的時候,那絲目光卻隱然不見,殿上的皇后仍然端莊地坐在那裡與皇上趙奉互相地敬酒言談。
他暗想,難道是自己弄錯了嗎?天底下真的有這樣一模一樣的人嗎?
可是爲什麼會如此相像,她從來也沒有說過自己有什麼姐妹,正在胡思亂想着,殿上的張萌突然擡着步子端着一杯酒緩緩地踱下了臺階,她踩在紅地毯上一身的金縷衣閃着奪目的光芒,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張萌的臉上帶着微微的微笑,她的神情十分地平靜,並沒有半點的慌亂,她雙手端着酒盅,十分恭敬地向對面而坐的官凌說:“本宮要敬遠道而來的北焦皇太子一杯,請皇太子賞臉。”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官凌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他的眼眸緊緊地盯着張萌的臉,一動不動,放佛是被瞬間冷凍的雕塑一般。
“你…..哦,不,皇后娘娘,我十分榮幸與皇后娘娘共飲這一杯。”
說完,他仰脖一飲而盡,端着空空的酒杯又遞迴了張萌的手中,爲什麼她的聲音是這麼的像,這麼地像那個張萌,難道她就是被自己棄若敝屣的張萌嗎?
故而又擡眼望着面前的張萌,那張臉平滑如絲綢一般,每一處肌膚都是那樣的柔嫩,沒有半點傷過的痕跡。
官凌又猶豫了,不,不可能的,就算是有神醫再世,她的臉傷成那樣也絕對不可能在好。此時張
萌妖嬈一笑,望着眼前神色慌亂的官凌說:“怎麼?是不是本宮讓皇太子想起了故人,很多人都說本宮的臉經常會變化,會像他們曾經見到過的某人,真的是這樣嗎?”
官凌聽着張萌的口中稍帶戲謔的話音,搖了搖頭,蒼白着臉說:“不,不是的,只是有些累了。”
張萌的心中如波濤翻涌不能平靜,眼前的這個男子仍然一如往常的那樣俊逸,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那種單純的模樣,他不在是那麼活潑、開朗,不在是那麼幽默、風趣,此時的他顯得那樣疲憊不堪,憂心忡忡,他真的變了嗎?
當人一旦得到權勢的時候,就會改變自己原來的心性,變得面目全非了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自己這種報復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就算他死,自己就會開心嗎?
想到這裡,站在那裡的她呆呆的苦澀一笑,殿上的皇上趙奉看到張萌呆愣在官凌的身旁不動,心裡有些納悶,爲什麼他們兩明明是初次見面,可是神色之中卻像是見到了老朋友一般,神情沉重。
“皇后,還不上朕這兒來坐坐?是不是北焦皇太子講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讓皇后娘娘這樣高興?”
張萌斂去了眼底那種猶疑與痛苦,輕輕地轉身,嫵媚一笑,說道:“沒有,皇太子贊咱們的酒好,我只是向他介紹了我們的酒是從哪裡來的。”
一旁坐着的安親王十分欽佩於張萌的聰慧,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她就能編出這樣如此完美的謊言來,想必她知道自己一定已經向官凌介紹過這樣的酒,所以她如此的有把握。
想到這裡,他擡起頭自己的雙眸,卻與張萌的雙眸正好相對,溫潤的目光遇上那悲傷、深斂的眸子,突然間有一絲錯愕。
她爲什麼看起來這樣的不高興,今天不是她皇后大喜的日子嗎?後宮嬪妃上千上百,可是能有此殊榮的女子只有一個。
她張萌逃離皇宮卻沒有被皇上追殺,如今回來,短短的幾個月內就坐上了皇后的寶座,可見她的心機是有多麼的深啊。
張萌與安親王的目光只是淺淺的接觸了一下,附而轉身邁向臺階,坐在了皇上趙奉的身邊。
她心不在焉地捏着水果,看着殿下官凌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裡竟然是微微的疼痛而不是快意。
他一定是爲自己的外貌而傾倒了,他一定是在百般思量自己到底是不是原先的那個張萌,爲什麼自己會變得如此地美。
想到這時,張萌突然望着皇上趙奉,悄悄說道:“皇上,不如讓本宮爲衆臣與北焦的皇子獻上一
曲,就當給大家助助興,如何?”
皇上趙奉聽到,慌忙拍手叫道說:“甚好,甚好,朕正發愁下面這些舞女跳的不像樣子,可不如當年你跳的那些來的有趣,卻不知道今天皇后穿着這樣的衣服可不可以給我們大展身手?”
張萌在後宮多時,常常看一些歌舞,雖然沒有自己親自跳過,但是對那些手法也十分地熟悉。
她今天不想跳現代舞,更不想跳江南什麼騎馬舞,她只想跳一曲纏綿悱惻、讓人傷感、讓人留戀、讓人回味的古代舞。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長長的水袖,披在身上,那是一件豔紅色的戲服,海青色的水袖長長的搭在地上。
她頭戴着鳳冠,清了清嗓子,然後唱出一曲十分傾力、動聽的《聲聲慢》來。
“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當衆人聽完這首詞,都面面相覷,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爲何有如此悲傷的曲調?
可是張萌並不領會,那身姿柔軟,眼中哀怨,甚至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着那樣沉重、深舊的哀怨,這讓殿上的皇上趙奉也顯得有些錯愕,想要阻止,可是又不忍心掃了張萌的興。
坐在殿中的安親王與官凌都同時驚呆了,這首曲子像是特意爲二人準備的一般,是那樣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二人的心臟,讓他們覺得這個女子本該是自己的紅顏知己,本該是自己的枕邊人,可是如今她卻做了別人的皇后。
官凌再也忍不住了,端起酒杯來頻頻暢飲,這曲調子雖然是他第一次聽到,可不知道爲什麼放佛已經在耳邊纏繞了許久一般。
他明白眼前的女子就是張萌,就是那讓自己拋棄了的張萌,他有太多心裡的話想要對她說,想要問她,可是如今她是皇后,自己是別國的皇帝,難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促膝長談嗎?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執着手在街上肆意地奔跑嗎?還可以互相逗笑,互相捉弄,互相譏諷和挖苦嗎?
想一想在鋪子裡的那些生活,突然間覺得那纔是真正的幸福,雖然每天吵吵鬧鬧,但似乎兩人臉上的笑容從來都沒有淡開過,可是如今,自己的心裡頭是這樣的痛,而她的眼睛裡頭的哀怨是那樣的深。
想起自己那些對她的承諾,官凌的手不由緊緊地握住,他的後悔像蟲子一般吞噬着他的心臟,自己終究是負了她,他恨不能現在就仰天長嘯,衝着天空大喊:“老天,你爲什麼要這樣捉弄我,爲什麼?”
可是他不能,他如坐鍼氈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宴會未完,他不能私自離開,他看到衆人的歡笑,彷彿如箭矢一般刺向他的身上,他坐立難安,臉色蒼白,甚至額頭滲出隱隱的汗水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