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在了皇城門前的石板上。
百戰都騎兵已經在葉應武身後整齊的排開,所有的騎兵都是一手攥緊馬繮,另外一隻手平端勁弩。而和寧門上的禁軍士卒並沒有跟着前來的意思,畢竟他們在城門上依舊能夠感受到百戰都的壓迫,更不要說在平地上了。
“使君。”江鐵策馬到葉應武身邊,“前面城門上只有士卒,似乎沒有守軍將領,喊話並無人答應。”
葉應武上前兩步,朗聲喝道:“城門上的人聽着,本官是大宋樞密院使葉應武,奉命進宮見駕,速速開門!”
果然像江鐵所說的那樣,城門上沒有一絲聲音回答,能夠看的清楚的幾名禁軍士卒都是手持刀槍來回走動,彷彿根本聽不見城門下的喊話。葉應武微微一怔,旋即隱約明白這城門上是什麼意思。
軟硬不吃是不是,那好,就別怪某沒有給你們機會。葉應武臉色轉冷,衝着江鐵揮了揮手,江鐵頓時會意,縱馬上前:“城門上聽着,本將數五個數,五個數之後如果不開門,就不要怪天武軍兒郎無情!”
城門上,一名禁軍都頭緊張的扯了扯身邊那人的衣袖:“相公,這要是天武軍這些天殺的真的動手,咱們怎麼辦,難不成要打?”
站在旁邊微微蹲下身來的那人正是呂師孟,不得不說這位呂相公的膽量可要比陳宜中小多了,在下令裝作不要理會城下人言語之後,就一直躲在城樓中,饒是如此還不夠,甚至還讓親衛在他前面佔了一排,生怕下面真的動起手來會把箭矢射上來。
“文德殿那裡還沒有消息麼,”呂師孟忍不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也不知道前面陳宜中那個傢伙是想要幹什麼,竟然說放就把這些人放進來了,和寧門那樣高大的城門,只要想刁難阻攔一下,說什麼也能夠讓呂師孟這裡少捉難一盞茶功夫。
“四!”城樓外傳來江鐵孤零零的聲音,帶着滾滾殺氣。
那名都頭同樣是汗流浹背:“相公,要是下面那些傢伙真的動手,咱們怎麼辦啊,這些都是襄陽那裡真的一刀一槍和蒙古韃子殺出來了,單是這弓弩,別說結實耐用了,就是射的遠近、準不準都是天差地別。”
呂師孟不明白,這個都頭卻是很清楚,別看他手下百十號弟兄,除去今天不當值的十個人、吃空餉的十個人,剩下的八十個人當中還有一半手裡的槍矛都是花架子,裡面都是空心的,外表看上去沉甸甸,實際上只要輕輕碰一下,非得斷了不可。
更有一些弓弩手甚至連普通弓弩都拉不開,更不要說給神臂弩甚至牀子弩上弦了。城門上四五個都的禁軍,要是對射起來,根本比不過城下這兩百騎兵,對此都頭深信不疑。
“一!”江鐵的聲音戛然而止。
呂師孟感覺心被猛地揪了一下,陳宜中誤我,賈相公棄我!
“攻城!”葉應武一把抽出佩劍,戰馬人立而起!
下一刻箭矢密集如雨,橫掃城門,而十名騎兵同時策動戰馬,在他們的身後各自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
呼嘯密集而來的箭矢,讓城門上的禁軍士卒吃了一驚,頓時慌亂一團,哪裡還有剛纔來回巡走的威武氣概,更有甚者還不等箭矢近身,就已經哭爹喊孃的從上城步道衝了下去。
“點火!”小陽子衝到城門下,手中火摺子已經點燃,十個本來應該是給飛雷炮用的**包同時扔到了城門下。
“放箭!”江鐵再一次指着城門,這一次主要是針對那些可能會暗藏弓弩手的城垛,畢竟前面十個弟兄是要背對城門回來的。
當然這只是設想中,實際上第一批箭矢在奪走了四五名禁軍士卒生命的時候,就已經讓整個皇城上的禁軍全部崩潰。呂師孟有些詫異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排親衛轉眼間消失不見蹤影,而密集的箭矢呼嘯着撕裂城樓上單薄的窗戶紙,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呂相公,呂大人!”那名都頭晃了晃身中數箭,口角流血的呂師孟,見到呂師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方纔意識到大事不好。城下那些傢伙竟然是玩兒真的,而且下手一點兒都不留情。
然而不等他站起身,整個城門狠狠的晃動了一下,原本堅硬作爲屏障的厚重木製城門已然被炸開一個大洞,露出被它保護的南宋皇宮。
葉應武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江鐵他們已經率先怒吼着衝入城門中,曾經象徵着皇室和凡間的城門,就這樣被百戰都輕而易舉的撕碎,甚至已經不用向兩側打開,就已經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揚起不少塵土。
“護衛公主鸞駕入宮。”葉應武握緊佩劍,“去文德殿,沿路但有阻攔人等,格殺勿論!”
“遵令!”小陽子一拱手,臉上興奮和激動的神情無須掩飾。
雖然對手是不堪一擊的臨安禁軍,但是這也已經足夠了,總比大家一天天憋屈着的好。
突然間想起來什麼,葉應武策馬走到馬車旁邊:“公主殿下。”
車簾掀開,趙雲舒俏臉雪白,沒有一絲血色,抓住車簾的手也有些顫抖,不知道是被剛纔那驚天動地一聲轟響嚇住了,還是想到馬上就要入宮而心中緊張和糾結,不過她還是勉強鎮定的說道:“葉相公有事?”
“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沒有膽量上來,”葉應武拍了拍自己前面空出來一半的馬鞍,“畢竟某可不知道這皇城後面賈似道到底給某準備了什麼樣的驚喜,馬車畢竟過於笨重,萬一有什麼好歹臣下沒有辦法交代,所以只能先把公主殿下留在這裡,以空馬車入內。”
車簾放下,馬車中沉默了片刻,不過很快趙雲舒緩緩站出來,葉應武微笑着伸出手去,反正裙子裡面還有一層褲子,信安公主狠一咬牙,一把攥住葉應武的手,然後在馬鐙上一踩,有些笨拙的翻身上來,正好落入葉應武張開的懷抱中。
雖然這個懷抱自己這兩天已經熟悉了,不過趙雲舒還是嬌軀一顫。葉應武笑着伸手箍住她的腰,女孩發間淡淡的香氣隨着風送入鼻中。
“葉使君知不知道在皇城當中任何人等不能縱馬奔馳?”身後葉應武的呼吸明顯沉重三分,趙雲舒忍不住正色說道。
“那又如何,”葉應武詫異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就已經回答過公主殿下了,因爲某是葉應武啊,某想要在這皇城中縱馬,又有誰能擋得住。”
氣的在葉應武手上狠狠擰了一下,信安公主索性閉眼靠在葉應武懷裡,她本來就已經兩天沒有睡好過了,就只有剛纔受寒低燒的時候睡過一會兒,現在暈暈沉沉的已經疲憊萬分,所以索性任由葉應武去了。
“小陽子,咱們走。”
在皇城城門被炸開的那一刻,賈似道就感覺不妙,顯然自己還是低估了葉應武的手段和勇氣,並不是他不通知呂師孟可以放人,而是因爲賈似道也想憑藉着這個試一試葉應武的底線在哪裡。
誰曾想到這個傢伙根本就沒有底線,只要他認爲應該衝進來,就索性把門炸了也要衝進來。看着身邊緩緩後退的禁軍士卒,賈似道甚至有些後悔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和葉應武動手。
帶着這些欺負欺負百姓還差不多的禁軍對付天武軍,就像是讓嬰兒去對付巨人,即使是嬰兒再多也不濟於事,看着那些在城門下不斷逃竄的禁軍士卒就知道了。
“拒馬槍!”賈似道勉強鎮定下來,冷聲說道。
可是他身邊的禁軍將士竟然紛紛後退,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一時間竟然成了賈似道孤零零站在文德殿的臺階上。
“那不是賈相公麼。”江鐵第一個衝到臺階下,要是換做其他時候他可沒有這等本事在文德殿下縱馬奔馳,即使是當今官家都沒有這個能耐。
“不可無禮,退下。”葉應武從身後緩步上來,懷裡趙雲舒有些不安的掙扎,不過葉應武卻是手臂如鐵,這個時候可不能讓這個丫頭片子掙脫,從馬背上跳下去。
賈似道的嘴角邊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容,這些禁軍士卒果然是靠不住,可是難道你葉應武以爲老夫真的會把籌碼都壓在一羣禁軍士卒身上麼,這麼多年的辛苦經營,可不是你能夠想象得到的。
幾名內侍手忙腳亂的從文德殿中跑出來,一人恭敬的站在賈似道身邊,拱手說道:“賈相公,官家請入殿中。”
另外一名內侍則是快步跑到臺階下,因爲匆忙的緣故,竟然在最後一級臺階上踩空,整個人是狼狽不堪的滾到葉應武馬下。只不過百戰都騎兵此時都是肅然看着明月下莊嚴的大殿,臉上都沒有笑容。
那名內侍整了整衣冠,哭喪着臉說道:“葉使君,公主殿下,還請入文德殿,官家已經在等候了。”
葉應武一笑,終於鬆開手臂,趙雲舒從馬背上跳下來,雖然還有些低燒,不過總算是有些力氣,快步跑向臺階。無奈的聳了聳肩,葉應武也從馬背上跳下來,手按佩劍,回頭說道:“小陽子,帶兩個弟兄隨某上去,另外江鐵,防範這點兒。”
“遵令!”小陽子和江鐵同時應道,不過旋即小陽子哭喪着臉說道:
“使君,就帶着兩個人上去,是不是有點兒冒險了。”
“你怕了?”葉應武冷笑道,“那就換人。”
小陽子沒有再說什麼,即使是在這樣的境況下,能夠帶着親衛上殿,也已經是打破慣例了,要是再帶着上百人呼啦啦衝上去,這是入宮見駕還是來謀反的,雖然小陽子並不認爲葉應武現在所作所爲和謀反有什麼區別。
葉應武快步走上臺階,追上趙雲舒:“你病還沒有好,這麼着急想要幹什麼去。”
趙雲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奮力向上走了兩個臺階,終於沒有手扶雙膝,氣喘吁吁,而此時臺階還有足足一半。葉應武沉默着走到她身邊,擡頭看着一輪明月懸掛在大殿的上空,一時間竟然有些出神。
“這或許是本宮最後一次走這條道路面前爹爹了。”趙雲舒緩過氣來,輕聲回答葉應武的問題,“現在是以大宋信安公主的身份,前去拜見當今官家,他是君,我是臣,自當一個人走完這臺階,下一次就不一定還是這一段臺階,還是這一個人了。”
感覺趙雲舒話語中的淒涼和苦楚,葉應武沉默片刻,突然間一把攥住趙雲舒的手,帶着她向上走去。趙雲舒掙扎了兩下,不過也知道憑藉自己的能力是爬不上去了,索性由他拉着。
兩個人剛剛走到臺階的盡頭,文德殿的殿門也隨之全部打開,就像是打開了一條通往未知的道路。
數十名手持長槍的禁軍士卒站在宮殿之前,膽戰心驚的看着走上臺階的兩前三後五個人。
前面固然是俊男玉女,後面三個人也是手按佩刀,目光炯炯。
面對這麼多嚴陣以待的禁軍士卒,他們似乎從來沒有害怕過。
趙雲舒提了一口氣,緩步上前,步履蹣跚。葉應武手按佩劍,緊緊跟在他身邊:“樞密院使葉應武,奉皇命護送信安公主入覲官家,爾等禁軍,當聽從樞密院號令,速速退下!”
只不過這些禁軍士卒置若罔聞,只是腳下明顯有些顫抖。
“讓開。”大殿當中傳來趙禥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禁軍士卒如蒙大赦,竟然在所有人注視下一鬨而散!
趙雲舒苦笑一聲,看也不看身後的葉應武,徑直邁過被隨意丟棄了一地的兵刃,邁過那高高的門檻。
趙禥從黑暗中快步走出來,見到趙雲舒沒有絲毫血色的容顏,心中一痛,急忙上前,而趙雲舒卻是砰的一聲跪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官家,女兒不孝,然而以命相請,還望爹爹饒葉相公一命。”
伸出去想要攙扶趙雲舒的雙手突然怔在那裡,趙禥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舒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而此時葉應武已經邁進了殿門,手按佩劍,靜靜站在趙雲舒身後,沒有絲毫想要給趙禥行禮的意思。趙禥心中暗暗不快,也不知道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爲什麼會突然間向着外人,也不知道這個昨天還恭敬有禮的葉應武爲什麼會突然間如此倨傲。
他有些慌張的看向身後,賈似道從黑暗中顯露出身影,嘴角邊泛起一絲陰冷的笑容:“葉應武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闖上這文德殿。既然來了那也就別想着有什麼好下場。”
葉應武不屑的一笑。而趙雲舒則是直直看着趙禥:“爹爹,葉相公確實是被賈似道這個奸賊陷害的,西湖畫舫······”
“啪!”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大殿上回蕩。
如果不是葉應武眼疾手快一把摟住,恐怕趙雲舒會被趙禥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掀翻在地。原本沒有絲毫血色的俏臉上出現了清晰的印記,只不過趙雲舒卻是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舒兒,你真是糊塗啊!這葉應武狼心狗肺、亂臣賊子,你爲什麼要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還要爲他做保!”趙禥伸手指着趙雲舒,聲音愈發冰冷,“不要以爲平時你母后還有朕寵着你、愛着你、護着你,就能夠爲所欲爲,糊塗啊,糊塗啊!”
趙雲舒悽然一笑,看向葉應武,輕聲說道:“抱歉了。”
葉應武搖了搖頭,摟住她站起來,眉頭微皺:“官家,賈相公,你們讓某前來,某已經來了,說說吧,有何吩咐。”
他身後小陽子等三人同時向前邁出一步,佩刀哐當出鞘!
看着月光下突兀閃現的刀光,趙禥嚇了一跳,急忙退後,竟然不知不覺摔倒在地,不過這位官家可沒有獨自面對這刀劍的意思,狼狽不堪的手腳並用爬到賈似道身後,瑟瑟發抖。
這······這葉應武,竟然敢在自己這個大宋官家面前亮刀子?!
葉應武一怔,旋即無奈一笑。趙禥還有之前遇到的王安鶴,怎麼這大宋盡是如此貨色,對自家的女人精神抖擻、逞盡威風,但是一遇到外人竟然會毫不猶豫的直接軟了下去。
“疼麼?”連再看一眼趙禥的心思都沒有,葉應武只是輕輕向趙雲舒微微腫起的臉頰吹涼氣,然後攥住她的手腕,“不要拿手碰,否則腫的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