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海顏走出耳房,穿過走廊,一眼就見到了惴惴不安的趙太太。
周圍十分安靜,只有一個保姆在收拾着,剛纔那些人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看樣子,這場聚會已經提前結束了。
果然,一見到慕海顏出來,趙太太立即迎了上來,頗有幾分尷尬地說道:“我已經讓她們都走了。那個,你放心,她們都是信得過的朋友,知道分寸,不會出去亂說的。”
以她的身份地位,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其實就等於是在道歉了。
畢竟,她總不可能向一個小輩賠禮。
慕海顏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也不好把情緒掛在臉上,只好點了點頭,努力地擠出來了一個微笑:“好的,我知道了。我還有事,改天再來看您吧。”
趙太太自知挽留不住,於是便親自送她出門。
等到確定慕海顏上車離開,榮寵才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一手插在褲袋裡,神色輕鬆。
“你害苦我了!”
趙太太面色不善地埋怨道。
“不至於吧。”
榮寵的臉上沒有一丁點兒的愧疚。
想了想,趙太太的眉目之間竟然也生出一絲快意來,恨恨說道:“不管怎麼說,慕海顏可比葉冉好多了。葉冉那個小賤人,當初年紀不大,卻把口蜜腹劍那一套學了個十成十,也是我信錯了人,居然被算計了!”
“你也別說得那麼委屈,食得鹹魚抵得渴,你那麼捧着她,無非就是想讓她幫你多勾幾條大魚。沒想到,魚餌自己把魚吞了,你這個釣魚的反而成了看客。要不是程牧禾看得太緊,她早就成了第二個葉冉,幫你撈人撈錢。”
榮寵的話說得毫不客氣,讓趙太太的臉上不免跟着一紅。
“不管怎麼說,我可是把葉冉的老底都告訴你了,算是幫了你一次。今天呢,又幫了你一次,加在一起,可就是兩次了。”
咬了咬牙,反正害臊也不當飯吃,不當錢花,趙太太索性也豁出去了,趁着榮寵還沒有和自己翻臉,和他把賬先算清楚再說,以免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最近兩年,投資環境不景氣,她的不少股票都套得牢牢的,再加上一個小情人很有經濟頭腦,不過用了兩年的時間,就從趙太太的手裡騙了上千萬,令她手裡的資金鍊一下子斷掉,入不敷出。
但名聲在外的趙太太又得繼續維持表面的光鮮,吃穿用度,一切照舊,所以,她不得不想盡各種辦法來撈錢。
知道她惦記着自己答應的那筆錢,榮寵輕哼一聲,二話不說,掏出支票本,唰唰地寫下一行數字,然後簽上名字,蓋上印章,把一張支票遞給了趙太太。
她接過去一看,臉色頓時好看多了。
“你別以爲我貪錢,我不過是看你們兒女情長的不容易,暗中幫一把而已。”
趙太太捏着支票,用眼尾覷着榮寵,又恢復了平日裡的倨傲表情。
聽她這麼一說,榮寵幾乎被氣笑了:“怎麼的,你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好人好事唄?難道我沒有給你錢麼,說得好像多偉大一樣,算了,我還是那句話,你別打她的歪主意,程牧禾以前罩得住的人,我能罩着,程牧禾將來罩不住的人,我也能罩着。”
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無需再捅破那層窗戶紙。
這幾年,趙太太雖然爲了錢,在私下裡也做了不少見不得檯面的事情,但礙於身份和地位,總不好把那拉皮條的事情做得太大張旗鼓,尤其是對慕海顏這樣的女人,她是又愛又憚,不敢過分。
“得,算我多管閒事。反正你不會娶葉冉,我也就安心了。要是真的讓那個小騷蹄子嫁到榮家,那纔是家門不幸,非得活活氣死你老子不可!”
趙太太收了錢,招呼着人去送客。
榮寵懶得再和她廢話,直接走出別墅,上了車子,揚長而去。
一邊開車,他一邊塞着耳機,給李和曦打電話:“查一下博海幼兒園,看看最近的入園名單裡,有沒有慕海顏的兒子。”
李和曦叫苦不迭,怎麼又和她扯上了關係!
可他心裡雖然是這麼想的,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麼,立即着手去辦。
摘下耳機,榮寵隨手擰開電臺。
剛好是一檔娛樂節目,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正說得熱鬧,榮寵聽了幾句,發現他們正在評點最近大熱的幾部電視劇,其中一部正是由慕海顏主演的,收視率一流,她也憑藉這部劇而拿到了前幾天的獎項,廣受好評。
而且,在這部劇裡,慕海顏還進行了一次全新的嘗試,和男主角一起演唱了主題曲。
這首歌叫做《想你的夜太黑》,翻唱自經典老歌《夜太黑》,經過重新譜曲,由女聲獨唱改爲了男女合唱,別有一番風味。隨着電視劇的熱播,作爲主題曲,它也一炮而紅,連續幾周的時間,都成了排行榜上三甲的常客。
唱歌並不是慕海顏的專長,所幸的是,編曲老師將她的音域摸得很準,讓她在演唱的時候能夠揚長避短。原本,電視劇的投資方只是覺得讓兩個主角來演唱主題曲是一種節約資源的好辦法,沒想到,這首歌出來之後,反響不俗。
“下面,就讓我們來欣賞本週華語榜的第二名……”
主持人的話音剛落,《想你的夜太黑》前奏緩緩推進,女聲在先,男聲在後,原曲那種略顯妖豔鬼魅的色彩被減弱,都市傷情的味道被加以提煉昇華,因此更適合一個人在孤獨的夜晚去耐心聆聽。
榮寵聽了一會兒,忍不住去調高音量。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榮寵第一次聽見慕海顏完完整整地唱一首歌曲。
以前,她喜歡在洗澡的時候哼上半段,雖然不會走調,但唱着唱着忘詞是常有的事情,偶爾唱高興了,慕海顏還會隨機胡編亂造,自己改詞兒。
“只是,夜再黑,
遮不住那眼角不欲人知的淚。
夜太黑,
它又給過誰暖暖的安慰。
只怪夜太黑,
誰又在乎酒醒了更憔悴。
夜太黑,
酒精把一切都燒成灰……”
榮寵忍不住隨着記憶裡的旋律輕輕哼唱着,看着窗外一閃而逝的景物,他慢慢地滋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一隻柔軟的小手,正在搔動着他心中最爲柔軟隱秘的一塊角落,讓他甚至險些落淚。
可是,多年來已經深入骨血的堅強和固執,令榮寵拼命忍耐着,抗爭着。
他將車子停在了一家酒吧後的停車場上,然後直奔其中。
尚未到營業時間,但因爲榮寵是熟客,而且又一向出手闊綽,因此當他衝進酒吧之後,一臉睏意的酒保吃力地看清來人,並沒有將他趕出去,反而打起精神,問他喝什麼。
“我想喝醉,有什麼能讓我喝醉的?”
榮寵一本正經地問道。
酒保不禁苦笑起來:“您的酒量,我還是知道的,想喝醉的話並不容易。這樣吧,我按照您平時的喜好,給您先拿來一杯,再來幾樣小吃,如何?”
他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靠着吧檯坐了下來。
不多時,酒保端着一杯酒,幾樣小吃,送到了榮寵的面前。
他拿起酒杯,一仰頭,一滴不剩,全都喝了下去。
“再來。”
榮寵面無表情地說道。
酒保只好依言,又端來一杯。
同樣的動作一共重複了十幾次,十幾杯酒之後,榮寵終於醞釀出來了醉意,他牽扯着嘴角,露出一個七分像笑,三分像哭的表情,然後頭一低,倒在了吧檯上。
知道他今天來的目的就是一心求醉,因此,酒保看見這一幕,倒也不驚訝,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半小時以後,榮耀匆匆趕到。
“他爲什麼會喝醉?還有,現在不是還沒有到營業時間嗎?”
榮耀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納悶地詢問道。
“不知道,大概是心情不好,來了就要喝酒。至於時間,送上門的貴客,我總不能往外趕吧,那不是得罪了金主。”
酒保一邊擦拭着手邊大大小小的調酒工具,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道。
很明顯,他既認識榮寵,也認識榮耀,一見到前者喝多了,就馬上給後者打了電話,讓榮耀趕過來善後。
“嗤。”
榮耀懶得搭理他,一彎腰,將趴在吧檯上呼呼大睡的榮寵給架了起來,半扛着半拖着。
“過來搭把手啊!”
他生氣地喊道。
酒保這才悻悻地放下了手裡的酒杯,從吧檯後面走出來,和榮耀一起,兩個人吃力將酩酊大醉的榮寵弄到了車上。
但接下來,把他送到哪裡,卻令榮耀犯了難。
正想着,他的手機響了。
看1;148471591054062清來電號碼,榮耀飛快地一把接了起來:“小姨,你有什麼事?我正忙着呢,我哥喝醉了,人事不省,我剛把他從酒吧裡拖出來,還不知道往哪裡送……”
一聽這話,華俊蘭不禁暗呼,天助我也。
她馬上提議道:“你居然還不知道送到哪裡?傻瓜,當然是往家送,你爸現在在家,這下可有好戲看了,真是一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榮耀遲疑地回答道:“這樣做……不太好吧……”
他知道,榮楷然十分厭惡酗酒滋事一類的行爲,家族中每每有小輩喝多了酒,惹出什麼麻煩來,只要被他知道了,就別想好過,一定會被嚴懲。
只要自己將喝醉了的榮寵帶回家中,他少不了會被狠狠地責罵一番。按照榮寵的性格,父子兩個人不當場爆發爭吵,那纔是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