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着，慕海顏的心底又浮現出了榮寵那張寫滿怒氣的臉。
她知道，假如榮寵知道了，一定會氣得連想要殺了她的心都有。
不，或許比這還要嚴重。
慕海顏閉了閉眼，咬緊牙關，努力揮去他的存在，儘量不再去想他，甚至刻意地忽略掉心中的那一抹刀割似的痛楚。
多麼可笑，前一天的時候，榮寵向她提出結婚，後一天的時候，她向程牧禾提出結婚。
慕海顏拿刀刺向榮楷然的一瞬間，她沒有想過自己和榮寵兩個人會不會因此而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了。
而現在，她卻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個女人，許諾了程牧禾，就不可能再同時許諾了榮寵。
“顏顏……”
程牧禾有些動容，他遲疑着，不是很確定地看向慕海顏。
她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一點一點收緊，含淚笑道：“真的不願意嗎？你可要想好，我是不會每天都向男人求婚的，機會難得，或許只有這麼一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千萬不要後悔。”
程牧禾的嘴脣翕動着，眼睛裡閃爍着久違的興奮光芒。
“我……我願意。”
終於還是抵擋不了心中的渴望，理智戰勝了情感，程牧禾點了點頭，伸出雙臂，將慕海顏緊緊地抱在懷中。
他把頭埋在她的髮絲之中，眼睛溼了。
明知道一切都是泡沫，可他還是忍不住地想要追求這短暫的美好。
就像是人魚公主與巫婆做了交易，就像是飛蛾勇敢地撲向火光。
越虛幻，越誘人。
夜深，等程牧禾睡着了，慕海顏小心地從他的身邊挪移開，輕手輕腳地下了牀。
她睡不着。
她知道，程牧禾每次入睡，都不會睡得太踏實，更不會睡得太久。
因爲疼痛。
癌細胞擴散得很快，就連他的主治醫生都表示驚奇。
化療的效果並不樂觀，而且還令人更加痛苦，因此程牧禾決定放棄化療。
醫生給他開了不少的藥，絕大部分都是止痛的，當疼痛來臨的時候，可以適當壓制，讓程牧禾感到不那麼痛苦。
但這也就意味着，他的日子不多了。
趁他睡着了，慕海顏偷偷將那些藥的名稱都記下來，一個個上網去搜。
其實，她知道，醫生不可能把藥開錯。
但如果不找一點事情去做，慕海顏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逼瘋了。
她只要一安靜下來，就會下意識地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絕望，管不住自己似的瘋狂流淚，哭到連心臟都受不了。
天快亮的時候，慕海顏猶豫着，給榮寵發了一條微信。
她覺得，他應該還沒有醒，等他看到的時候，至少也是幾個小時以後了。
她握着手機，蜷縮在沙發裡，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最後，慕海顏還是坦白地告訴榮寵，等程牧禾的狀態稍微穩定下來，自己就會和他回中海登記，小雨暫時放在他那裡，請他好好照顧。
按下發送鍵，確定發出去了，慕海顏立即心虛地關機。
她明知道，自己這麼做無異於是掩耳盜鈴，可就是控制不了。
害怕看到他的回答，更害怕聽到他的聲音……
抱緊雙臂，慕海顏真希望自己能夠長出一個堅硬的殼，只要縮在裡面，就可以和整個世界進行着無聲的對抗。
接下來的兩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情變好的緣故，程牧禾的胃口很不錯，而且精神也足了。慕海顏陪他去醫院，連醫生都說，他看起來比前幾天好了很多。
私下裡，慕海顏和醫生聊了一會兒。
“說實話，他的情況真的不樂觀。據他說，之前他在中海的醫院得到了確診，那裡的醫生告訴他，他大概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但是，我的看法是，沒有那麼多。”
聽了醫生的話，慕海顏瞪大雙眼：“沒有那麼多……是什麼意思？難道，連三個月都沒有了？”
醫生點頭：“他放棄化療，其實是對的。到了這種時候，就算持續化療，沒什麼意義，反而更加痛苦，花費也很高。”
她被嚇到了一樣，呆呆地看着醫生。
“你是他的愛人吧？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倒下。這兩天有所好轉，說句俗話，其實也就跟迴光返照差不多。我暫時也弄不清楚，爲什麼他惡化得這麼快，醫學領域有太多未知的難題，我們能夠知曉的不過是少之又少的一小部分。很抱歉，我盡力了。如果可能的話，好好陪伴他吧，儘量讓他平靜地離開，雖然這確實很難。”
醫生嘆了一口氣，大概是也感到一絲同情和遺憾。
慕海顏站在走廊裡，如墜冰窟。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她故意支開的程牧禾回來了，1;148471591054062手裡還抓着一瓶慕海顏最喜歡喝的飲料。
“給你，你運氣多好，自動販賣機裡只剩下最後一瓶，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他語氣輕快地說道。
慕海顏回過神來，伸手接過，佯裝開心：“那當然，我的運氣一向不錯的。”
說完，她擰開瓶蓋，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
“醫生和你說什麼了？”
程牧禾微笑着問道。
慕海顏擰緊瓶蓋，也微笑着回答道：“他跟我說，只要你好好配合，一定能好轉的，還說他之前遇到好幾個病人，最長的活了十年，現在還在人世呢，讓你千萬別放棄。”
聽了她的話，他有些驚訝：“十年？那我還真的要努努力，爭取超過。”
“那當然了。”
她挽住程牧禾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出病房。
心頭澀澀的，他強顏歡笑，慕海顏怎麼會真的看不出來。
兩個人都是演員，靠着演戲來生活，可她卻從來沒有想到，當走到人生的邊緣，自己和程牧禾依舊要演戲，互飆演技。
只是誰都不戳破罷了。
從醫院回到酒店，兩個人走下出租車，剛走進大堂，慕海顏就看見了榮寵。
他顯然也是剛到酒店，臉上還帶着一絲疲憊，旁邊的沙發上只有一個隨身包，並沒有帶行李。
受傷的那隻右手上，還纏着厚厚的一層層白色紗布。
一見到榮寵，慕海顏莫名地緊張起來。
“你怎麼來了？”
她鬆開挽着程牧禾的手，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一條微信，就想打發我了？慕海顏，你以爲你是誰，領導對下屬，通知我一聲，我就得乖乖照做，是不是？”
榮寵的怒氣不需要壓抑，更不需要掩飾。
他沉聲問道，周圍的氣壓一下子降到了極低。
酒店大堂，不時地有客人進進出出。
他們似乎都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不自覺地繞路，遠離這一對男女，同時又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沒有，我只是……”
慕海顏無力地解釋着，但是，只說了幾個字，她就放棄了。
說什麼呢？說自己不想和程牧禾結婚？
她確實想要跟他結婚，沒什麼好辯解的，越描越黑。
“你只是什麼？你明知道我想要和你結婚，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和你還有小雨一起生活！可你一轉頭就要和他登記，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快死了，你同情他，可憐他？我允許你照顧他，我甚至可以和你一起照顧他，但你有必要拿結婚這種事當成施捨嗎？”
榮寵恨不得一把攫住慕海顏的脖子，活活捏死她！
深吸一口氣，慕海顏儘量保持着平靜，她看向榮寵，冷冷開口：“榮先生，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情，不，是兩件事情。第一，你想和我結婚，和我想要嫁給你，這根本就是兩碼事，你願意，不代表我願意。第二，我和牧禾去辦理結婚登記，不過是把一件早就該做卻一直拖着沒做的事情給做了，合情合理合法，而且是我們兩個人的私事。”
榮寵愣了。
“你說什麼？那你之前對我……我以爲你其實是想要和我在一起的。”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就在幾天前，他還拉着她的手，以爲可以一直這麼現世安穩下去。
誰知道，此時此刻，她卻親口告訴他，那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不給你一些甜頭，你怎麼會爲了我和榮楷然翻臉。”
慕海顏逼着自己，硬生生地把臉轉到一旁，聲音冷酷。
榮寵怒極反笑：“呵，呵。”
他的聲音嘶啞，笑聲中透着一股強烈的怨憤。
她不想再糾纏下去，飛快地開口：“好了，你陰我一次，我陰你一次，大家終於扯平了。你和我的事情，和孩子無關，既然小雨現在在你那裡，你不是一直要撫養權嗎，好，我給你了，你不要苛待他。”
說完，慕海顏轉過身，走回程牧禾的身邊。
他正一臉不贊同地看着她。
程牧禾比誰都知道，說出這種話，最痛苦的不是別人，其實正是慕海顏自己。
她如果真的放得下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會嚇得一連幾天不敢開機，經常一個人面無表情地看着手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更不會用最殘酷的話去激怒他，逼退他。
“說完了，走吧。”
慕海顏抓緊程牧禾的手臂，低低說道，然後就要拉着他往電梯走去。
“榮寵，其實……”
程牧禾回頭想要和榮寵說什麼，但慕海顏狠狠地抓着他，他現在身上沒什麼力氣，連她都掙不過，只好隨着她一起走進了電梯。
“我已經把要說的話都和他說完了，沒什麼好說的了，他如果還要臉面，就不會再來騷擾我們。”
站在電梯裡，慕海顏低着頭，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