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川一愣,眉頭皺了起來,她慢慢直起腰,這才發現赫連徵臉上罩着一層戾色,整個人看起來陰沉沉的。
“你又怎麼了?”陸小川語氣裡帶了些許不耐煩,這樣的赫連徵真讓她受夠了,時不時莫名其妙的發脾氣,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攤上這樣的事,估計沒幾個人能覺得舒坦。
“……”赫連徵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但表情卻絲毫沒有放鬆。
“莫名其妙,我睡覺也招惹你了?在家裡你不搭理我,我不睡覺幹嘛?”陸小川冷冷的說,她發誓她並不是故意想要抱怨,只是心裡不舒服,有些話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說出來了。
赫連徵聞言眯起了眼睛:“你在埋怨我沒有時間陪你?”
陸小川一怔,隨即別開了眼睛:“我沒這麼說。”
“那你剛纔那句話算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都沒有!”陸小川掀開被子下牀,赫連徵抽風病又犯了,兩個人繼續在這裡待下去,很難保證不打架。
沒想到她剛一掀開被子,赫連徵立刻拽住她纖細的手腕,惡狠狠的說:“憑你也敢給我甩臉色?陸小川,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的力氣很大,陸小川吃痛,甩了好幾下沒甩開,她也有些惱了,聲音拔高:“鬆手!”
赫連徵冷冷的看着她:“對我大小聲,陸小川,你是不是沒認清自己的位置?”
陸小川對他這幾天在氣頭上說出的那些話早已有了免疫力,所以此刻幾乎是自動忽略他話裡帶着的歧義,目光落到他的手上,僵硬的重複了一遍:“放手!”
她是真的被弄疼了。
赫連徵沒有放手,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陸小川頓時大怒,甩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赫連徵,你大爺的!”
“啪”的一聲脆響,時間好像一下子靜止了。
看着赫連徵被打得偏過頭,陸小川微微一愣。
短短几秒鐘時間而已,赫連徵臉上迅速浮起一個掌印,在他白皙的臉頰上尤其明顯,以此證明她剛纔用了多大力氣。
“……”
赫連徵咬牙切齒,慢慢回過頭,惡狠狠的看着陸小川:“陸小川……”
陸小川心裡猛地一抽,立刻湊過去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臉,眼中全是心疼:“對不起,我剛纔……我不是故意的。”
這回輪到赫連徵怔愣了。
印象中,這還是陸小川第一次爲打了他這件事道歉。
他沒少挨陸小川的打,從她剛進梨園,到後來大大小小的誤會衝突裡,陸小川發起火來拳頭虎虎生風,逮着機會就往他臉上招呼,而且一點都不留情面,這一巴掌根本就沒有以前捱過的巴掌疼,但陸小川卻心疼了。
看着她眼中不加掩飾的懊悔,赫連徵心裡開始悶悶的疼了起來。
陸小川見他不說話,以爲他疼得更生氣了,她掙脫他的手:“我去給你拿藥,上點藥。”
拿了藥箱,陸小川拿出藥膏,給赫連徵上藥。
清涼的藥膏塗抹在臉
上時,赫連徵沒有拒絕。
剛纔的那一怔愣裡,他的思緒已經完全淪陷了。
陸小川親手打了他以後又露出那樣的表情,這要是換了以往,他非得高興瘋了不可,可現在,他只剩下滿滿的懊惱和心痛。
小川,你對我發火啊,打我罵我,對我傷心失望然後離開啊……你曾經那麼驕傲,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你走啊!
赫連徵在心底無聲的吶喊着,心裡的情緒在瘋狂翻涌,那一刻,他很想很想開口告訴陸小川,我命不久矣,你趕緊離開我吧!
但他沒有。
上完藥,陸小川收起藥箱,面對面看着他,兩人就這麼沉默的坐在牀上,目光交纏着,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陸小川伸出手,輕輕的抱住赫連徵,腦袋靠在他胸口:“赫連徵,對不起。”
赫連徵沉默着。
沒有迴應也沒有推開她。
“是我脾氣太沖了。”陸小川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我最近……比較情緒化,你別跟我計較成麼?”
“……”
“你最近也忙,看你心情不好,我也跟着難受,如果忙不過來的話,婚禮的事就先停一停吧,反正我們現在住在一起,結不結婚都沒什麼影響。”
“……”赫連徵感覺呼吸道里像灑滿了玻璃渣子,一呼一吸間全是錐心刺骨的疼痛。
陸小川,你這麼善解人意幹什麼!
誰要你這麼體貼溫柔?這個時候你不應該怒氣衝衝的把我揍一頓,然後瀟灑的轉身走掉嗎?
這纔是你陸小川該有的作風啊!
赫連徵垂下眼睫,心臟深處傳來被活活撕扯拉裂的劇痛。
他是個混蛋!
陸小川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赫連徵卻一句話都沒回應,甚至在她主動抱着他的時候,他的雙手一直垂着,根本就沒有要回抱她的意思。
看着這樣的赫連徵,陸小川心都在顫抖,但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慢慢鬆開了他:“時間不早了,你去洗澡吧,洗完澡早點休息。”
赫連徵又沉默裡一會兒,總算開口了:“婚禮……”
陸小川立刻擡頭,睜大眼睛,心裡帶了些許雀躍和期待的等着他的迴應。
這個眼神刺痛了赫連徵,接下來的話他說得尤其艱難,但不得不說:“不辦了。”
“……”
陸小川多想暫時性的失聰,然而那五個字如此簡單,她想聽錯都難。
赫連徵說完這句話,不忍心再去看陸小川失望的眼神,轉身下牀,往浴室走去。
浴室裡,赫連徵反鎖上門,打開花灑,冰涼的水澆在頭上,他靠在冰涼的瓷磚上,心有種被鈍器硬生生洞穿的感覺。
他曾經以爲,作爲一個男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人受苦而無能爲力,但是這一刻,他發現,比這更痛苦的事,其實是親手傷害自己深愛的人。
半個小時後,赫連徵頂着溼漉漉的頭髮從浴室裡出來,陸小川已經不
在牀上了,原本兩個枕頭並排的牀上只剩下一個枕頭,無聲的宣告着陸小川的失望和難過。
赫連徵雙眼無神,連頭髮都沒擦乾就倒在牀上,痛苦的捂着臉,他真想狠狠給自己一拳。
而隔壁臥室裡,陸小川抱着枕頭沉默的坐在牀上,屋裡沒開燈,她扭頭看向窗外的微光,心底一片荒涼。
她覺得一個人的心其實就跟一塊土地一樣,小的時候,每個人的心都是一塊沃土,等着能被放在心尖上的人去開發耕耘,這麼多年了,她陸小川除了赫連徵以外,沒有愛上過別人,那些年少時的情愫在她心裡生根發芽,開出細碎的花朵,但只能是很小很小的風景,對她來說,赫連徵是不一樣的。
這個男人用如此強勢的姿態入駐了她的心,在她心尖上興風作浪,曾經他在她心尖上種下種子,辛勤澆灌,種子生根發芽,抽出茁壯的花莖,在最頂端開巨大的,五顏六色的花朵,那曾經是她心底最美最美的風景。
可現在,赫連徵親手顛覆了這一切,在一次又一次矯情做作的無理取鬧裡,把這些東西毀了個一乾二淨。
她心底一片荒蕪。
陸小川閉上眼睛,疲憊的靠在牀頭上,絕望的想,這日子還要怎麼過下去?
第二天,陸小川照常起牀上班,在餐廳裡見到赫連徵時,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在他對面坐下,一言不發的開始吃早餐。
兩個人持續釋放着低氣壓,旁邊伺候的傭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吃了一會兒早餐,赫連徵突然屈起中指敲了敲桌子,成功引來陸小川的視線後,他咳嗽了一聲,淡淡的說:“我決定要跟陸家合作DK名下最大的項目,你有什麼意見?”
陸小川眉頭輕皺:“什麼意思?”
“扶持陸家。”赫連徵語氣依然不冷不熱,說出的話也帶了那麼點譏誚的味道:“你跟了我這麼久,我總不能什麼好處都不給你。”
“……”陸小川明智的低頭繼續吃早餐。
赫連徵見她不說話,眯了眯眼睛,繼續說:“雖然說是扶持陸家,但這事兒我不想交給別人做接頭人,所以,工作室你暫時別弄了,先回陸家,做好準備籤合同吧。”
陸小川頓了頓,淡淡的說:“我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赫連徵嗤笑了一聲:“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你不感興趣?”
“別人求不求得來,這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陸小川反脣相譏:“而且,你真的是爲陸家好嗎?”
赫連徵也不惱,手往後面一伸,後面的傭人立刻送了一份合同上來,他把合同往陸小川面前一丟:“看看吧,我讓利百分之七十,對陸家這樣的小門小戶來說,這完全是個麻雀變鳳凰的機會,你別不知好歹。”
“……”陸小川擡起頭,冷冷的看了赫連徵一眼。
赫連徵絲毫沒有因爲她這個眼神而改變自己的態度,反而有些無賴的聳聳肩。
陸小川悄悄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壓制住體內瘋狂流竄的怒意,淡淡的拿起合同,認真看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