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李再斯?”輪到她時, 評委會主任走到她身邊,看着她微笑的問道。
李再斯點了點頭,她還在剛纔的驚喜之中, 那一刻, 她內心充滿喜悅, 就像是被甩上了雲端, 順着彩虹滑下。
主任長的眉目清晰, 不難看出年輕時很受女孩歡迎,雖有些人到中年的發福,但依然帶着股書卷氣, 那是她曾在那個人身上看到過的。那個人曾經意氣風發,會把她抱在懷裡給她念詩。
李再斯眼眶有點幹, 她使勁的眨了眨眼睛。
他從拖盤裡拿出證書, 緩緩的遞給李再斯, 沉聲道,“好好寫, 繼續加油。”
說完他就背靠着手,走到前面去發言了。
拍合照時,許遠洛就站在她的旁邊。
李再斯一早就注意到了,可能是領獎領的次數多了,對這一流程早就輕車熟路。他筆直站在那邊, 微笑着和評委打着招呼。
“老宋可不輕易夸人。”他突然側過來, 身子微微傾斜。“這說明你真的寫的不錯。”
李再斯被他這一動作給嚇住了, 驚訝的回道, “謝謝。”
“不用謝。”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 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咔嚓。”閃光燈亮起,照片定格在這一刻。
李再斯從上海回到家後已經是晚上了。單元樓燈火通明, 只有寥寥無幾的幾間暗着,夾在其中,讓人有去想把它點明的衝動。
鍾從白值夜班沒有回來,家裡通黑一片,冰冷冷的,滲着寒氣。
李再斯放下行李就去洗澡了,她急需熱水洗滌她的疲勞,這幾天就像是偷來的時間,讓她像是活在夢裡一樣。
“回來了?”李再斯一洗完澡出來就看見了成又青發給她的信息。
“嗯。”李再斯回道。
成又青:“你媽好像知道了你去上海的事了。”
李再斯的心跳加速。
還沒等她來的及問,那邊又來了一條信息,“今天早上,你媽好像忘記帶鑰匙,來學校找你拿鑰匙,沒有看見你,剛好碰見老侯。老侯應該都和你媽說了。”
李再斯平復了一下心情,“都說了?”
“應該吧。你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李再斯輸入。
放下手機後,李再斯重重的躺在了牀上。幸好鍾從白今晚值班,留給了她一隙喘息的機會。
可是明天要怎麼辦呢?
不得其解。
連日的奔波對身心都是種折磨,李再斯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冬日的陽光晴朗可愛,雲薄的像絮,天空像是被砸碎的透明玻璃,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生光。
這是個好天氣。
李再斯洗漱完後,聽見了門鎖轉動的聲音。一下一下聲音清脆。她心裡咯噔了一下,鍾從白回來了。
李再斯沒有出去,她慢慢的在浴室裡等着。鍾從白也沒有出聲,李再斯聽見她放包的聲音,接着坐在了沙發上。
在浴室這塊狹小的地方里,李再斯能聽見自己重重的喘息聲,一下又一下的。
這是一場貓和鼠的遊戲,誰先耐不住誰就輸了。可惜的是,她是裡面的老鼠。
李再斯先走了出來,她直直的往房間走去。
“你給我站住。”
鍾從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李再斯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
“終於捨得出來了?我以爲你會永遠不出來了。”鍾從白睨着眼看她,眼睛裡盡是瞧不起。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鍾從白開始用這種眼神看她。可當她小的時候,鍾從白的眼裡明明裝滿了溫柔,彷彿再多一點點,那溫柔就會溢出來似的。說話也輕聲細雨,彷彿風一吹,聲音就散了。
李再斯經常想起以前的她。可慢慢的慢慢的她也就不想了,因爲太久了,以至於記憶開始蒙白。
“你這幾天去哪了?”
李再斯不確定她知道了什麼,反問道,“你不是知道嗎?”
“知道?什麼叫做我知道?我知道你去上海了嗎?”鍾從白突然拔高了音量,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完了,她果真什麼都知道了。
李再斯無話可說,她挺着脊樑立在那裡。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鍾從白。
她毫不掩飾的目光徹底點燃了鍾從白的怒火。
“你不說是吧。那我就讓你說。”
鍾從白衝進了李再斯房間,在那個書桌上,擺放着李再斯還未收起來的榮光。
她一手抓起那本證書,舉在李再斯的面前,嘲諷的笑道,“你說我從小到大撕了你多少這個。”
她用手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你真是瘋了,你還給我。”李再斯俯身去搶。
“是的,我就是瘋了,就是給你們給逼瘋的,先是他,又是你。”她把手指在李再斯的額頭。
“我今天就撕了它,以後你寫多少我撕多少。”
略硬的紙張在鍾從白的手裡化成碎片。
李再斯腦中的最後一根神經啪的一聲斷了。
她看着像一塊塊掉落下的紙片,尖叫道,“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不僅鍾從白瘋了,她覺得她也瘋了。
“就憑我生的你。”
“那我寧願你從來都沒有生過我,你爲什麼要生下我呢?讓我活的那麼痛苦。”
“你從來不知道我要什麼,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你只知道這個是我應該做的,那個是我應該做的。”
“————”
“你有問過我喜歡什麼嗎?你真自私。”李再斯用盡了她所有最惡毒的話語去攻擊這個她再此時最討厭的人。
“就你這樣,你怎麼配的上母親這兩個字——”
她還沒說完,一個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臉上。
李再斯的臉飛快的腫了起來,紅的昳麗。
她被這一個巴掌給打醒了,眼裡含着淚水,汪汪的像是一潭泉。
鍾從白雖然對李再斯要求嚴格,可她畢竟還從來沒打過李再斯。
她看了看自己的巴掌,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而握拳指向門口,“你給我滾出去。”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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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斯穿過大街,走過小巷。街道上一列列的高樓像是巨龍的巢穴,她今天終於鼓起勇氣去直面心中的巨龍了。它噴着火,朝她嘶鳴着。
最終,她拿起她最鋒利的劍刺向了巨龍,可是,可是爲什麼她會那麼傷心。
她一直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毫無目的的在這座城市打着轉。
她現在是一株蒲英,這裡現在好像讓她紮根的地方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