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空中疊着幾朵絮雲。
邊上傳來聲音。
“比賽開始了,我們快點過去。”
“你怎麼不早點說,我還想要錄顧朝一的短跑視頻呢。”
李再斯坐在看臺上,校服蓋在頭頂,一隻手撐着腮幫子,另一隻手握着筆在本子上塗塗畫畫。
新概念作文大賽開始徵稿,可是眼下自己作品的初步大綱都還沒出來。眼見太陽越來越大,自己班的比賽也結束,她拿着東西打算回教室補覺。
陽光從頭頂灑下來,打在髮絲上,泛着光暈。
一羣羣女生從她身邊向比賽終點圍去,凌亂急促的步伐帶着地上的塵土,細小的顆粒在飛舞。
李再斯站起身來,揉着眼睛向教室走去。
對面走來一羣男生,推推搡搡,笑聲隔很遠都能聽見。
“再打一場?”
問話的男生李再斯見過,在辦公室裡被一班班主任擰着耳朵訓話,叫謝亦。據說好像是因爲和隔壁技校的打架,打的對方頭破血流。但因爲是隔壁挑的頭惹的事,所以纔沒鬧大,只聽說被抓去了辦公室。
“再來三場你都贏不了。”另一個黑髮男生邊回答,邊拍着籃球。
“你喝什麼?”謝亦伸手去勾他脖子。
沈遇隨口道,“都可以。”
謝亦又去問其他人,順手拍了下沈遇手中運起來的籃球。兩隻不同的手一起用力,籃球往前方直直的飛了出去。
李再斯剛揉完眼睛,就看見前方急急飛來一個球。她往後退了一步,碰到了其他人放在地上的水杯,被絆得摔倒。
痛!她腦海裡只有這一個想法。
手心好像磨破了皮,腿也很痛。
謝亦的動作停頓一秒,隨後囔囔道,“今天運氣有點差。”
沈遇看他一眼,朝前跑去。
看着面前的人,他有點不知所措。怎麼會有人這麼白,在陽光下好像泛着光似的。面前人眼角掛着紅,像是剛剛揉過。眼睛被陽光刺得半眯,睫毛上掛着淚珠。
“你沒事吧?”
面前人沒有應。
他撓撓頭,繼而朝女孩伸出手。
等到反應過來,李再斯擡頭看着面前出現的人,以及他伸出來的手。她面無表情,收回目光。自己撐着手站了起來。
氣氛凝了一秒。
“你沒事吧?”
“嗯。”
李再斯撿起掉在地面上的書,拍了拍塵土,繼續向教室走去。
“被人家嫌棄了?”謝亦跑來勾着沈遇的脖子。
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好看吧。她,三班的李再斯,長的漂亮,又有點才氣,孫楠那孫子追着呢。”
沈遇用舌尖抵了抵後槽牙。
謝亦繼續追問,“好看嗎”
“你看校門口那個拉二胡的大爺也覺得挺好看。”
教室裡空無一人。
有比賽的比賽去了,其他的要不去看比賽了,要不溜出去玩了。
下午的陽光透過樹葉,將細碎斑駁的樹影透過窗戶透射在地板上。
昨晚應付完物理試卷後,李再斯就把全部精力投身到了寫稿子,儘管毫無思緒,可當她回過神來就已經快一點鐘。
這會兒,曬過太陽後睡意就更加抵擋不住了。
等她醒來,太陽早就落山,已經到了上晚自習的時間。
運動會期間,雖然不用上課,可晚自習卻是照常進行。
教室裡嘰嘰喳喳,氤氳着食物的氣味。
課桌上放着一杯奶茶,李再斯掃了掃四周,起身便拿着奶茶扔進了後面垃圾桶。
隨着奶茶扔進垃圾桶的聲音,班上同學的目光也集中在她身上。
“裝什麼裝啊,有人送奶茶不挺高興的嘛。”祝雨嘲諷道。
李再斯沒有理會。
祝雨是三班的體育委員,人雖長的瘦弱,可卻是體育特長生,每年的運動會都是靠她給班上拉分,人長得也漂亮,性格活潑。
“就是,裝也裝不出個什麼樣子。”張欣欣附和。
周邊響起了一陣陣的議論聲。
“你說這次祝雨她說的有點過分了吧。”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李再斯擡起頭瞥了一眼祝雨,突然開口。
“你再說一句,我那在垃圾桶裡四分五裂的作文本說不定會來找你報仇呢。”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
祝雨的臉突然變的慘白。
李再斯上個星期的作文沒有交,因爲她剛寫好的作文本在體育課後就失蹤了。
不,也不能說是失蹤,畢竟失蹤是不見了,而她那天體育課中途回了一趟教室,剛好看見祝雨從她桌子裡拿出了作文本。李再斯沒有出聲,看着她把自己的作文本泄恨般的撕成了碎片。
李再斯不在乎。
如果讓祝雨撕的話能避免掉無謂的爭吵與針對,那多撕幾本也沒事。青春期女孩欺負人慣用的手法也無非就是這些。
教室裡的人看見事件的當事人熄了聲,當然也不好意思盯着看,紛紛繼續忙着自己手頭的事。
可嘰嘰喳喳的聲音依舊止不住。
“石頭的質量爲2,所以這道題的答案就顯而易見了,大家課後算一下,下節課我們來對答案。”
物理老師姓侯,是一班的班主任,長的濃眉大眼的,就像是活生生的蠟筆小新。
老侯說完就手靠着背,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過頭來說“李再斯,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思維一下子就被打斷,聽到老侯的叫聲後,李再斯就慢慢的從座位上站起,踱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
“你說你啊,這物理卷子是怎麼寫的,這怎麼能錯那麼多呢。”
老侯很鐵不成鋼的說“你要是能把寫東西的一半精力放數學上多好啊。”
“你也知道,你肯定是要選理的,”老侯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水。“這樣吧,試卷拿去,好好把題目看一下,不懂的再來問我。”
“侯老師,你說選文選理就有那麼重要嗎?”
女孩猛的擡起頭,眼睛裡泛着水光。
老侯搖了搖頭,“不重要,可是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好的我知道了老師。”
等李再斯出去後,辦公室裡就響起了老師們的談話聲。
“你說呢,多好一女孩,硬被他媽逼成這樣。”
說話的是李再斯的班主任,也是她的語文老師,她說過李再斯的文字有靈氣,是老天爺賞飯吃,是天生走這條路的人。
“是啊,她這對理科提不起一點興趣的人,選了理科也不是回事啊。要不你再和她媽談談?”
“沒用的,我能說的什麼都說了。”班主任搖了搖頭。
李再斯她媽,鍾從白。從一開學,就把李再斯的退路斬盡。
她把電話打給了班主任和其他任課老師。
託付他們關照關照李再斯的理科成績,並和他們訴說了讓李再斯選理的美好願望,且不容反駁。
老師們綜合了情況,明確的告訴了她媽,選理沒有半點好處。
可卻依然改變不了她媽的心意。
是啊,李再斯的心意只能是她媽的心意,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再斯無數次夢見她媽溫柔的笑容,夢見她媽笑着叫她小名,夢見她媽偷偷給她買冰淇淋。
她小時候有個美好的世界。
世界裡有會把她高高舉起的爸爸,有送她上下學的溫柔媽媽,還有一個便宜哥哥。”
可是,從她爸媽離婚後,她的美好世界就坍塌了。
世界好像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把她困在裡面,無法逃離。她的世界裡只有她自己。
曾經以爲會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在一次次的爭吵中慢慢的把愛情消磨掉了,之後是無盡的冷暴力。
再之後便走向了離婚。
李再斯他爸走了,當然也帶上了李再斯的便宜哥哥。
李母覺得自己的人生出了差錯,所以就再也不允許李再斯的人生出差錯,自私的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李再斯身上,自私的把自己認爲好的東西通通的都塞給了李再斯。
可她卻忘記了李再斯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走在走廊上,她突然覺得夏天的風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