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斜照着三道身影,久久不肯散去。環兒興意盎然的看着兩個孩子猜謎,卻不知陰謀在一點點的靠近她。或許只要一方懂得如何放棄如何擁有,可能就不會有後來的種種。
入秋後的夜晚更深露重,司馬懿步履斕跚的進宮謹見皇帝,劉協沒有太多驚訝已是預料。
一帝一臣在這燭光下促膝長談,再被司馬懿說的無計可施之時,劉協心想就算是要丟掉祖宗基業他也要曹丕好過不了,於是道:“要朕答應也未嘗不可,朕有一條件。”
司馬懿眼睛一亮,回:“陛下直說便是!”
劉協扯了扯嘴角,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意味深長道:“朕思慕環夫人已久,希望在餘下的日子裡能與環夫人泛舟五湖,結伴同遊。”
話一出,燭光下的司馬懿皺緊了眉毛,半晌都沒出聲。
劉協看此情景挑眉道:“怎麼?不答應!那朕可就寧死不從,只怕到時候傳出朕活活被曹丕逼死,引起天下人的不滿,後果不堪設想呀!仲達回去還是好好勸勸曹丕吧!爲了一個女人不至於連江山都葬送了!送客!”
司馬懿愣了愣,此番情景是他始料未及的不如現行退下再做定奪,於是附身退下,桌案上的燭光被風帶的飄忽不定。
於此同時,曹丕的姐姐當今的皇后深夜來到曹丕面前痛斥他的所做所爲試圖能以親情挽回局面,當她看到此時端坐在文案前批奏摺的曹丕,頓時心中似有千斤石在一點點的墜落:“弟弟呀!你真的要當這反賊嗎?父王生前至死都不稱帝,你心裡還有沒有父王,你死後還有何臉面去見父王啊?”
曹丕沉下臉凜聲道:“姐!此事你不要管,父王生前已有交代。”
“呵呵!大漢四百年的基業豈是說亡就亡的嗎?”皇后嘲笑道。
曹丕聽了並未生氣,目光轉向外面的燈火道:“自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已是亙古不變的形式,豈有不破之國,不敗之家?漢室四百餘年,延至劉協,氣數已盡,孤亦是奉天命所爲。姐!你可明白?”說着轉過身眼神堅定的看着皇后。
皇后跟蹌了幾步,痛苦的搖着頭,哽咽道:“變了!你不再是我以前的弟弟了!”
皇后吞下哽咽又道:“現在的你眼中除了利益權位還有什麼?哦……不!你也許還有一人放不掉吧?”
曹丕皺緊了眉頭。
“環夫人!”皇后道。
大殿內在響起這幾個字後突然變得異常的沉寂,曹丕不語周身散發着陰沉的氣息。
儘管如此皇后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幾步,拽住曹丕的手臂,勸道:“弟弟呀!她可是咱們的庶母,連父王的妾侍你都不放過,你就不怕會遭到報應!”
曹丕抽出手臂,擡眼凝視皇后,皇后被他的陰冷驚出了一身冷汗,那個一直謙恭有禮的弟弟何時有這樣的一張面孔。
“孤的事情不用你管!環兒也不是任何人能評頭論足的!”曹丕冷冷的說。
皇后一頓,沒想到他用情至此,深吸了口氣道:“如果有一天環夫人阻礙了你前行的道路,你會怎麼辦?我的好弟弟!”
曹丕掃了眼皇后,眼神裡涔出些慌張,他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孤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皇后失笑道:“居然也有你曹丕不敢面對的事,哈哈!”說罷跌跌撞撞的出了宮門,淒涼的笑聲在王宮中徘迴,聞者不寒而慄。
諾大的書房只剩下失措的曹丕,皇后突然來此說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到底有何目的?難道……
皇后走後沒多久,司馬懿慌慌張張的從皇宮出來直接來到了曹丕的書房,曹丕揉了揉發疼的頭:“什麼事竟然讓仲達慌張起來?”
司馬懿連忙叩首:“老臣慚愧呀!有負魏王對臣的厚望。”
曹丕霍的一下站起來行至司馬懿面前,邊扶起司馬懿邊道:“仲達這是做甚?有什麼事直說,何必行如此大禮.”
“回魏王今晚臣與陛下長嘆,他……他答應了將皇位讓出。”
曹丕一挑眉,道:“這是好事呀!”
司馬懿看了眼曹丕,頷首道:“但是陛下有一條件!”
不安的情緒逐漸放大,不敢面對的終將面對,即便是當初第一次跟着父王上戰場,他滿身的鮮血,分不清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場面如地獄修羅,他也不曾懼怕半分。
司馬懿雖察覺不對也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陛下說思慕環夫人已久,只有拿她交換才肯禪讓。”
話一出,曹丕腦心一震,忽然垂下頭看着腳下,向門邊踱了幾步。
魏王突然的沉默,那代表發火前壓抑自己情緒的前兆,通常這種情況下要不就是忍過去,要不就是徹底的爆發,司馬懿看不到魏王此時的表情,心裡一陣發毛。
忽然一陣冷笑打破此時壓抑的氣氛,司馬懿冷不丁地打了個冷顫,書房裡的燭火也跟着忽閃了幾下。
曹丕笑完眸光憤紅道:“劉協!好個劉協,要說皇后爲什麼突然對孤說這種話,原來是合起火來算計孤呢!”
司馬懿定了定神,道:“此事有些棘手,魏王打算怎麼辦?”
“你認爲孤會從了他嗎?”曹丕反詰道,沉聲又道:“本來是想留劉協一條命的可如今劉協犯下的,就算千刀萬剮也是便宜了他!”
司馬懿瞧着陰晴不定的魏王一陣詫異,他還是沒有將眼前的年輕君主看清楚,急道:“魏王要冷靜!您想想先王和您忍了這麼多年,拼了這多年是爲了什麼,外有吳,蜀虎視眈眈,千萬不要自亂陣腳,現在這皇帝是萬萬殺不得的!”
曹丕陰沉着臉看向司馬懿,司馬懿連忙垂下頭,腹誹着曹丕要是狠起來堪比先王在世。
“難道就真的應了他?”曹丕極力壓制怒意,聲音像一隻低吼的老虎,隨時隨刻準備撲向獵物。
司馬懿心想難怪說溫柔鄉,英雄冢,若再勸他放棄環夫人,就是在自找死路,於是道:“老臣在來的路上仔細斟酌過了,解決的方法倒是又一個,不僅可以留下環夫人,還可以將環夫人的三年守喪也免了,只是必須讓環夫人受點委屈。”
曹丕目光一亮,湊近半垂着頭的司馬懿:“說來聽聽!”
司馬懿擡頭對上曹丕佈滿血絲的墨眸:“詐死!”
曹丕蹙眉:“如何詐死?”
“這個詐死就必須在大廳廣衆之下,讓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並非□□至死,而是兵器利劍直刺要害,如此便堵住悠悠衆口。”
“司馬懿!”曹丕的聲音都在顫慄。
“老臣在!”司馬懿頷首忽略投向魏王要吃人的目光。
“你這是解救之法嗎?你還不如讓孤直接殺了她,省的如此麻煩!”曹丕冷笑道,胸腔內傳出的疼痛令他的脣色立時泛白。
“現在的局勢譬如騎虎難下,心一軟就會被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吃掉;若心狠一點,這頭虎就是您的俘虜,魏王還愁會得不到整個山林嗎?”司馬懿看了看此時面色稍稍緩和的曹丕,特意停了停,好讓魏王仔細衡量其中的得失。
良久,司馬懿又道:“魏王是做大事的人!你將統一的是整個天下區區一個女人會得不到嗎?魏王若相信仲達就把這件事交給老臣去辦,老臣定會還給魏王一個完整的環夫人。”
曹丕沉默了,這次他的沉默不同方纔,他眯着眼儘量不去想此番將環兒推出去,結果會怎樣?那血淋淋的一切他竟選擇了忽略。此刻他與父親苦心經營了幾十年,不能在最後因爲一個女人毀於一旦,雖然那個人是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爲了天下他只有委屈自己,委屈環兒。
在經過一番糾結後,曹丕深吸了口氣,恢復了往常的平靜,擡手搭上了司馬懿的肩膀,聲調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如若環夫人有一點閃失你就提這你全家的頭來見……孤。”最後一個字落的很輕,但卻在司馬懿的耳裡重似千斤。
語畢便大步走出書房,是否人一旦嚐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利,想要放手就難上加難了呢?而父王是否瞭解的更清楚呢?江山,美人,詐死,權益,皇位怎麼選?行至離書房不遠時,因連日來爲朝政之事寢食不顧,再加上今天這件事終使他體力不支昏倒在回寢室的路上。
回到家中的司馬懿,將事情從頭到尾與兒子司馬昭說了一通,司馬昭聽後焦急道:“父親你爲什麼將這等吃力不討好的活往自己身上攬?”
司馬懿閉上了眼睛,斥責道:“你以爲爲父願意呀,只要稍有所偏移,全家的性命不保!”
司馬昭更糊塗了:“那您爲何還毛遂自薦?”
“我怎麼生出你怎麼笨的兒子,禪讓稱帝的主意是爲父提出的,如今走到這一步你以爲魏王還會放過我,弄不好把全家推出去做擋箭的盾用!”
“父親教訓的是!”司馬昭頷首道。
司馬懿長嘆口氣:“本以爲稱帝的事情勢在必得,誰知那劉協突然開竅了!”
“父親,孩兒還有一事不太明白。”
司馬懿撇了一眼:“說!”
“那環夫人對魏王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說完偷瞄了眼父親的神色。
司馬懿捋了捋鬍子:“魏王的私事做臣子的不好私下議論,不過你要記住一點!魏王面前不可隨意提‘環夫人’三個字!”司馬昭聽的一頭霧水,點點頭,又繼續問:“提了會怎樣?”
“提了你就離死不遠了。”
司馬昭怔住。
“快!別愣神了,交代你的事情趕緊去辦,明早爲父要進躺宮,要記住一絲都不能馬虎。”
“孩兒記住了!事關重大孩兒不敢馬虎。”
“嗯!退下吧。”
“是,孩兒告退!”司馬昭心想大魏國如今要爲一個女人掀起風浪,這魏王到底也不過如此。
次日大早,司馬懿與司馬昭便安排好一切,速度之神速令人稱歎。
司馬懿來向曹丕回稟時,看到曹丕的眼睛裡的血絲更密了,蒼白俊逸的臉此刻沒有一絲神采,他甚至懷疑眼前的人還是那個英俊內斂,處事精明的魏王嗎?
曹丕看到司馬懿來此目光一亮,扶案起身之時眼睛突然一黑,司馬懿上前及時攙扶。
“魏王!聽說昨天您昏倒了,正處於關鍵時期魏王可要注意身子。”
曹丕搖搖頭推開司馬懿,道:“無礙!仲達呀!難道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要想不留後患,只有此計!”司馬懿道,氣氛又一次陷入無盡的沉默。
最終,“好!”顫抖的手拍了下向司馬懿的肩,道:“孤的環兒就交託於你!”
司馬懿心下一顫,道:“魏王打算怎麼給環夫人說?”
曹丕嗤笑道:“怎麼說……不能說實情,她若知道是不會原諒孤的?”合上眼撫額:“孤會另想他法。”
此後,曹丕以劉協之意,以密詔示之;遂,劉協三次起詔宣告天下禪讓帝位;然後魏王在華歆的建議下以示謙恭,三辭不受。
隨後,羣臣建議皇帝劉協建一罈,恭迎魏王受禪。
而魏王爲表示仁德寬厚,願與陛下,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黔首共祭祀宗廟以示對漢室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