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柴貴人,潘淑媛,李貴人一大早就着晨昏定省的時候來向郭昭道賀。
“娘娘這口氣您就嚥下了?”柴貴人旁敲側擊道。
斜靠在塌上的郭昭聽後, 撇開話題朝着一直不開口的李貴人道:“妹妹剛出月子不久, 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有些事就交給奶媽以免自己太勞累了。”
柴貴人愣了愣只好跟着附和, 李貴人微微垂頭道:“多謝娘娘關心, 陛下對娘娘很是眷顧以後有的是機會孕育皇子,望娘娘莫要太傷心了。反而讓其他人鑽了空子。”
郭昭讚許的點了點頭,李貴人總是一副謙卑遁世的心態難怪能在這波橘雲詭的後宮中獨善其身。
這時潘淑媛饞弱的聲音響起“恐怕已有人鑽孔子了!”說罷她心裡撲通撲通跳, 瞟了眼她們幾個疑惑的神情佯裝做錯什麼事一樣慌恐的底下頭。
柴貴人趁機道:“潘淑媛說的對!娘娘再不抓緊些只怕此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什麼意思?”郭昭隨口問。
柴貴人回:“在這麼託下去恐怕陛下會淡化此事。”
聽後,郭昭注視着柴貴人許久, 然後闔眼:“你們都退下吧!本宮要休息。”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柴貴人獨自一人折回, 郭昭已起身坐在塌上:“柴貴人果然心思聰慧!”
“是娘娘考慮周全!”
郭昭不想繞過多的彎子,單刀直入道:“柴貴人有辦法?”
柴貴人一聽, 暗地裡一喜她真就不信郭昭會像表面上的嫺德,她一定會利用這次機會教司馬玲永世不得翻身,興奮道:“娘娘放心!臣妾有一個遠房表哥在朝廷上還說的上話,他說現在大臣們都將此事看的極重,認爲大魏國出來個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而且還是先王的環夫人, 臣妾打算妥他與朝中的幾位大臣聯合上書剷除妖孽!”
郭昭斟酌了會, 只說了一句:“將她是環太妃的這一點壓下!”
“娘娘這是?”
“咬住環太妃不放, 只能令陛下的顏面掃地, 別的起不了什麼作用,你只管抓住謀害皇嗣, 禍國殃民這兩點既可!”
柴貴人一聽,心升佩服果然不可與這樣的女人站在對立面上,頷首道:“娘娘說的對!臣妾這就去辦。”
那日曹丕的決然離去,至此對她便不聞不問。
環兒每天強裝着笑臉,填飽了肚子,就在院子裡溜,溜累了躺牀便大睡,睡醒了接着吃,甚至吃到乾嘔,麻痹自己的情感,斷了自己的思緒,不讓自己陷入痛苦的猜疑之中,玉寧宮她不再踏出半步,她不知道踏出一步,將會有怎樣不可預料的事再次發生。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時間呆在這華麗的宮殿,看到川流不息的宮人們,也許下一刻便如同那陰貴人一般被豪不留情的打入冷宮,從此等待她的便是無盡的黑暗,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永世圈禁在玉寧宮,無論如何結果已是預料,原以爲關於她的審判會在立後詔書後宣佈,可遲遲未果,這樣每天等死的感覺絕非好受。
“夫人!夫人!醒醒呀!”
環兒掙扎了幾下,焦急的呼喚將她從噩夢中解救,她渾渾噩噩的睜開雙眼,濛濛的一切越來越清晰,身子猶如打了一場仗似的全身無力。
巧蝶回身浸溼了毛巾,輕輕的爲她擦拭着滿頭的大汗:“夫人做噩夢了!”
環兒側目看到窗外正烈的日頭,滿身刺疼的感覺隨着逐漸的清醒緩緩消失,夢中的她身上滾滿了繡花針,忍着劇痛將其逐個拔掉,在疼的意識迷離之時,終有一人將她從巨疼中喚醒。
巧蝶道:“夫人莫要多想了,只是個夢而已。”
環兒不語。
巧蝶端着水盆正要退出房門,環兒突然想起一直稱病的小翎,這幾天完全沒有露面,她總是因爲自己的事兒無暇顧及,這次是該看看去了。
“巧蝶,小翎的病好些了嗎?”
“啊……嗯,那個回夫人只怕還要養上幾天。”巧蝶面色複雜的回着。
環兒蹙眉道:“到底得了什麼病?有沒有讓御醫瞧過。”
水盆中的水因爲巧蝶極細的慌亂濺出了一地,她忙俯身將水盆放回原位,看向夫人道:“瞧過了!御醫說是熱傷風導致發熱,養幾天就沒事了,夫人放心就是!”
“我還是去看看她吧!”說着環兒便要起身。
見狀巧蝶慌了神,忙扶起環兒讓她斜靠在榻上:“夫人,不能去!”
環兒微訝:“爲什麼不能去?”
巧蝶看着夫人有些懷疑的神色,忙道:“御醫說了最近後宮中一傳十,十傳百的都染上了此疾,只怕夫人傳染上就不好了,這種病就是粘纏,得了便不容易好,再說翎姑姑的病已養的差不多了,過不了幾日也就回來,夫人還是不要去了,這樣翎姑姑也好養病!”
小翎時刻都爲自己操心,趁着病要她好好休息,也免得再爲此事操心。
“好吧!我不打擾她了,告訴她要她好好養病。”
巧蝶暗舒口氣道:“是!奴婢一定會轉達的。”
環兒嗯了一聲,扯了扯被子,繼續睡覺:“你下去吧!“聽到巧蝶關門離去的聲音,回想到那個夢一絲睡意也無,睜着大眼看着牀頭掛着的佩劍,遊思神往。
入夜,含德殿中……
紅燈幃幔中,裡面的春色若隱若現。
“陛下莫要爲此傷神了,都怪臣妾不好,沒有好好的護住皇嗣,一切都是臣妾的過錯!”窩在曹丕胸前的郭昭苦苦訴說着。
“這件事豈能怪你,是非對錯朕自當看的明白。”曹丕無心的回着。
郭昭瞭解陛下這個明白人一遇到他的那個環兒便什麼也糊塗了,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能利用此事絆倒司馬伕人,唯一沒想到的是陛下來個將計就計,一切罪魁禍首都推到了一個小宮女身上,既免去了司馬伕人的罪責,又除掉了他一直想除掉的心患,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想必她這裡的小計謀曹丕都看得一清二楚:“陛下說的是,臣妾惶恐!”
曹丕靜了半晌,不再說什麼,最近接連的事情讓他無法聚神,只要一細想,頭立刻猶如石鑿般疼,或許他應該出了這個皇宮去外面透透氣。
“不提這個了,眼看秋日臨近,這幾日朕準備去趟圍場狩獵,宮中所有事宜就交給你來管轄,朕去散散心,所以那些瑣事都不要再來煩朕。”
“陛下放心去吧!臣妾自當盡責。”說完郭昭將曹丕抱得更緊,曹丕扯了扯嘴角,撫了撫她的長髮,側過身子道:“睡吧!”
曉妝對鏡,撫鬢自傷,豈無膏沐,誰適爲容?日子還如往常一般,玉寧宮並沒有因她的失寵而落魄,衣食如常,細節如常,逢銀如常,如常的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她大步流星的地走出玉寧宮,一切如常也沒有被禁足,環兒十指緊握,曹丕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拖拖拉拉的算什麼皇帝!不能在等下去了,她會瘋掉的!
如今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辦,身邊也沒有人可以商量,小翎的病將近一個月了爲什麼還不見康復,其中決定有蹊蹺,時間的吻合難道和某件事兒有關,她已經很久沒踏出過玉寧宮了,難道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兒?
“夫人你要去哪?”身後忽然響起巧碟的聲音。
環兒頭也不回道:“我要去看看小翎,爲什麼她的病還沒好?”
巧蝶快步追上道:“夫人萬萬不能去呀!萬一傳染上奴婢們萬死難抵其罪。”
環兒盯着巧蝶,一些懷疑的東西漸漸明朗:“你讓開!從一開始你就攔着本宮,你到底居心何在?”
巧碟撲通一下跪地,顫聲道:“奴婢……奴婢只是爲夫人的身子着想。”
她看着巧蝶,深深嘆了口氣:“無論如何,今天我一定要見着她。”
巧蝶起身欲攔。
“不想離開玉寧宮就別再攔着本宮!”環兒冷聲道。
巧蝶一時怔在原地。
玉寧宮中……
環兒手中握着一張絹絲,上面潦草的字跡寫着“夫人珍重,莫念!”
在她面前跪着泣不成聲的巧蝶。
幾十年的情意頃刻間化作了一句夫人珍重,莫念!讓她情何以堪,平息自己的情緒,試着去分析小翎去了哪裡?出宮?曹丕怎麼可能會准許她出宮,唯一的地道也已被封死,所以出宮不可能!難道小翎死了?可是熱傷風怎麼會死人,或許巧蝶另有隱瞞,小翎得的不是熱傷風。
環兒思來想去她一定要弄清楚,傷害她她可以爲了曹丕去忍,如果連她身邊的人都不放過,那便觸碰到了她的底線,於是拍案而起,斥道:“你還不對本宮說實話。”
似乎從來沒看過如此疾言厲色的司馬伕人,巧蝶半吞半吐道:“翎姑姑她……她死了!”
環兒眸光一痛,果然如此。
“怎麼死的?”
巧蝶將頭垂的更低了,諾諾道:“奴婢不敢說!”
環兒雙眸赤紅,冷哼了聲:“你以爲玉寧宮就你一個奴才嗎?玉寧宮不缺你這樣吃力爬外的東西!”
她握緊拳頭,氣的渾身顫抖:“我再說一句!到底說還是不說!”手不自覺得抄起桌上的茶杯,茶蓋碰的茶碗叮叮作響。
話落,宮殿內突然異常的安靜。
巧碟記得陛下對她說過瞞不過去便不用再瞞,於是垂着頭,諾諾道:“說!奴婢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夫人,求夫人別趕奴婢走。”
“只要你實話實說,本宮自會留你。”環兒漠然道
“謝夫人!”猶豫了片刻,巧碟試探道:“奴婢說了後夫人千萬不要傷心!人命由天。”
“無礙!”她經過的傷心事還少嗎?不在乎這一件兩件了。
“翎姑姑上吊自盡而死!”巧蝶一股氣道。
環兒一聽,背後一涼,眼前一黑,不敢置信接着問:“自盡?”
巧蝶點了點頭。
“她爲什麼要自盡?你確定你沒在說謊?”
巧蝶叩首道:“如有半點謊言奴婢願忍受刨膛破腹之刑!”擡頭看了眼此時示意她繼續說下去的夫人,繼續道:“謀害皇嗣之罪,嫁禍主子之罪,誘拐后妃之罪,這些都是翎姑姑臨死時親自招認的,陛下念在翎姑姑伺候夫人多年的份上,才賜予白綾,不然以翎姑姑的罪名萬死難抵其罪。”
“什麼跟什麼?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都是從何而來?”
“翎姑姑親自招認是她在趕到之時,將夫人的手甩出去的,至於誘拐后妃是去年夫人與翎姑姑深夜潛逃之事,被再次揭發。”
環兒聽了恨不得將自己的額牙齒咬掉,原來如此,這些日子的安穩都是小翎用自己的生命換取的,她爲小翎感到不值,她何德何能?該死的人是她,是她不願離去,非賴在這裡不走,明知後宮的爾虞我詐,卻不願遲遲不肯放手。
猛然間想起那晚小翎對她說的話,猶豫不決的性子遲早會誤事的,果真誤了小翎,陰貴人,郭昭未出世的孩子,在這樣下去她還會誤了誰?
巧蝶看着眸光中滿是恐懼的夫人,試探的問:“夫人,怎麼了?”
環兒愣了愣,聲音嘶啞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巧蝶沉默了片刻,既然說了乾脆就說個明白吧:“立後詔書之後,朝中聲討夫人之音並沒有消散,緊跟着便是翎姑姑的事。”
待聽到“立後”兩個字,環兒忽然目光如炬,齒間擠出:“立後……立後!”爲什麼郭昭幹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還要封后?爲什麼曹丕就是不相信她?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郭昭,她喪心病狂的利用腹中的孩子做皇后,如今又害了小翎,強烈的憤火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她不要在這麼窩窩囊囊的被動下去了,她要用她和郭昭的命爲小翎和死去的孩子陪葬。
念起,環兒豁然起身幾步行至塌間,摘下曹丕送給她的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