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且慢!”子桓微一躬身繼續說道:“父親不想知道,但兒臣和今天參與此事的所有人都想弄明白原委。”語罷,邁步行至環兒面前,緩緩道:“環庶母,不想知道那些下人們怎麼是向孩兒彙報的嘛!”
環兒遲疑的望向子桓,無法看清他的用意。
“丕兒!你不要多管閒事,還不趕緊退下!”卞夫人朝子桓拼命的使眼色,子桓始終視若無睹。
這時,曹操突然來了興趣,打斷道:“唉,讓丕兒繼續說。”
子桓踱了幾步,經過環兒身側,向她道:“那些侍衛可是說環夫人與子建在湖邊私會。”頓了一頓,又接着道:“深夜私會,環庶母,子建,你們怎麼說?”
環兒忽然擡起頭盯着子桓的眼睛,她試着去撲捉他目光中那曾經的熟悉感,卻發現只是徒勞,無奈黯然的吐出:“子桓……”兩個字。
曹丕微怔,內心瞬間波濤洶涌,這一聲喚起了關於年少時期所有的悸動,眸光露出的喜悅卻是一剎那的過去式,倏爾又恢復了那副散漫的表情。
而此時一旁始終不說話的曹植不淡定了,拱手道:“回父親,植兒突然想起一句話。”
曹操若有所思的看了會兒,才道:“有話大可直說便是。”
“宋玉臨江宅,肝膽皆冰雪”曹植比誰都清楚話多無益,他自比宋玉,心裡亦如明鏡。
正廳內沉靜了片刻,而後響起曹操的聲音:“好!好!今兒衝着這句話我就信了你們,以後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下不爲例!”話了,便轉身離去。
曾經營帳中那麼溫柔的曹操,隨着時間的流逝已不復返,環兒怔怔的望着曹操遠去的背影,內心卻異常的平靜。
“外人的一些話,環夫人不要太在意”曹植道。
環兒微微低了幾下頭。
“折騰了半宿,植兒有些乏了,先行一步。”
環兒回了回神兒,等曹植走後,無意間瞟了眼一旁的子桓正與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相撞,環兒慌忙收回目光,忖度着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爲好,她也能鬆一口氣,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彆扭。
子桓無奈的聳了聳肩,邁出一步之時,“子桓!”他收回邁出的步子,回首看着環兒。
“我有件事要和你說”環兒道。
詫異的他挑了下眉,道:“不知庶母有何事?”
環兒尷尬回:“……關於那年,我當時太急了也沒……”
“好了,當年的事我早已忘了,希望庶母也忘了吧”子桓忽然不耐煩的打斷,行至她面前,眼神又開始輕起來,恍然大悟道:“難道環兒忘不了我?”
聞言,環兒的臉頰頓時像火燒了一般,緊攥着衣角道:“不,不是……”擡眼卻看到子桓俊美的眉目下竟是棱角分明的失落,心一緊慌忙補充道:“我……我只是怕你還怪我……”說着長長的睫毛不安的垂下。
見狀,子桓突然湊近她,環兒愣了,他溫熱的氣息在她耳側盤旋,柔聲道:“我怎麼捨得怪環兒呢,我只是在怪我自己這麼多年了我還心心念唸的想着你。”
語落,環兒後撤一步吃驚的望着子桓,一股不名的氣息圍繞着兩個人久久不肯散去。
良久,只見子桓緊蹙的眉忽而散開,然後脣邊是掩不住的笑意:“丕兒只是給庶母開個玩笑,庶母不要當真哦”語畢,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環兒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幾聲。
子桓已和小時候大不一樣,舉手投足間全然不明他的真假,自己反而成了他手中的骰子任意的玩弄於股掌之間,看來以後要吸取今天的教訓儘量離他們兄弟幾個遠點纔是,畢竟人言可畏!
翌日一早,子桓攜着新娘子來敬早茶。
卞夫人越看這知書達理的甄氏越是喜歡的不得了,命身邊的侍從帶她去挑選一件中意的飾品作爲新婚禮物。
等甄宓走後卞夫人突然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對子桓道:“丕兒!”
“孩兒在!”子桓頷首回。
卞夫人抿了口兒媳敬的茶,道:“母親記得你曾經答應過什麼,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看來昨天晚上的事,引起了母親的懷疑,關於她的事子桓不願多談,於是顧左右而言他道:“孩兒記得答應過母親很多事,不知母親提的哪一件?”
聞言,卞夫人並未着急,沉聲道:“提的哪一件,還用母親給你細細道來嗎?”語落,手下用力將茶杯置於桌面上,這個兒子竟然在她面前打起了馬虎眼。
靜默了片刻,子桓只得乖乖答道:“……孩兒記得。”
“原來你還記得,母親還以爲你早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孩兒不敢”子桓低首回。
“不敢?”卞夫人反問道,看着站在那紋絲不動的子桓,道:“昨天夜裡你做了什麼別以爲母親不知道,別人……”
“母親您實在是多心了,孩兒昨天一直在你的眼皮底下幹出什麼事來,母親不是一清二楚!”子桓打斷道。
卞夫人搖了搖頭,不以爲然的道:“丕兒呀!在別人看來昨晚上是你在挑刺兒。其實不然,你父親本性多疑,即便表面上沒事,他心裡也會起疑。日後環夫人老老實實,守着本分也不會有什麼,如若再犯其他恐怕到那時新帳舊帳一起算,而你早意識了這一點,所以將事情干脆挑明,還環夫人一個清白!”
是這樣嗎?子桓在心裡問着自己,在母親字字珠璣下的逼問,他一直逃避的問題重新涌上來。
這時,卞夫人深深地嘆了口氣,接着道:“爲母的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切莫忘了當年你傷到手腕處因失血過多,足足的養了半月,你心裡的那個人可有看過你?可有愧疚分豪可……”
“母親,孩兒知道該怎麼做,孩兒還有些事現行告退了。”子桓打斷道。
卞夫人揮了揮手,連新娘都沒有等子桓便離去。
步步行走在蜿蜒的迴廊下,遠望那座小小的涼亭他想起了四年前梨花盛開的日子,那一年因思念他像丟了魂魄似的,顧不上對母親的誓言只爲看她一眼。
那時他懷揣着對她的愛,抱着衝弟去摘果子結果衝弟一腳踏空,他一個旋身抱住衝弟與他一同滾下涼亭,不料被地上殘留的碎器瓷片所傷。待環兒趕來,子桓得到的是她不問緣由的責怨和冷漠的背影,那時他便徹底死心了,原因並不是對母親立下的誓言,而是她的無情。
是夜,一道黑影一個輕巧的跳躍便入了寢室,越過層幃來至榻前。
看着女人熟睡的容顏,低聲喊:“大小姐!大小姐!”
睡得正香的環兒被迷迷糊糊的叫醒,看清面前這個蒙着面一身黑衣破爛的地方露出鮮活的傷口,揉了揉眼確定不是在做夢,忽然想起他不是昨天夜裡的刺客嗎,待要張口大喊,嘴巴已被那人捂住,她驚恐的瞪大了雙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爲什麼他會叫她大小姐?
“大小姐!你忘了嗎?那年曹兵壓境,我是送你出城的其中一個。”那黑衣人邊道,邊將蒙面扯掉。
藉着月光之色環兒一瞬不瞬的盯着傷痕累累的那張臉,目中驀然明亮,驚道:“是你,你不是和那個人都……”
“那天夜裡送你出城時,曹操派來的黑衣人放的暗器並沒有射中我,全是我兄弟爲我當下了,那些黑衣人怕我們的援兵趕到所以搶到大小姐就逃了,我知道當時憑一人之力是救不了大小姐的,所以……躺在地上裝死。”略頓,又道:“我知道這不是一個軍人所爲,但後來幾十年,我日夜刻苦練習爲的就是能有昭一日救大小姐脫離曹孟德的魔爪。”
環兒還是有點防備,繼續問:“曹府中私押犯人的地方戒備森嚴,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那黑衣人自詡道:“就憑我現在的功夫,只要我不願意沒人看的住我!”
“那昨天夜你是故意被抓”環兒問。
“這裡說話不方便,大小姐趕快換上衣服隨我走吧,他們一會兒就會發現我逃走了,到時候搜府就麻煩了!”
“我……我。”環兒猶豫着。
黑衣人看着猶豫不決的環兒,焦急的催促着,糾結了半日像是做了決定,環兒欣慰的看向那黑衣人,道:“我很感激你這麼多年還想着我,我很感激……只是這裡有我的孩子,我不能丟下他。”
那人一時氣結,撓着頭在屋裡打轉。
就在此時,外面響起凌亂的腳步聲,兩個人同時一怔。
緊接着便是急促的敲門聲。
“不好!他們來了,出去就會被發現,你先藏在我屋裡。”說着的同時眼睛已將視寢室掃視了一圈,唯一隱蔽的就是牀榻,於是將那黑衣人藏在牀榻裡側,環兒平復着驚慌的心落下帷帳,裝作若無其事的躺好。
此刻,小翎已將門打開,零零散散的侍衛們由子桓帶頭進入,還不知什麼情況的小翎追着子桓問:“二公子,發……發生什麼事了?”
子桓沒有理會她徑直走進屋子裡,示意他們進去搜查,小翎便轉身跑去小公子那擔心他被嚇醒。
子桓行至環兒的寢室門前,正聲道:“孩兒是奉父親的命令搜查出逃的刺客,還望環庶母諒解。”
子桓站了好久,屋裡才傳出有些低啞的聲音。 “我這裡沒有什麼刺客,你們還是去別處吧!”
“二公子!窗外有血漬!”
聞言,子桓半挑着下巴,微眯雙眸看着門口冷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侍兵走後子桓一腳踹開了房門,腰間的墨玉受到驚嚇叮叮作響。
榻上的環兒駭的一骨碌坐起,忙扯過被子遮掩着身體,隔着帷帳看向突然闖進的子桓,斥責道:“放肆!這是誰的寢室你就敢亂闖”
子桓環視了一圈寢室,幾步行至環兒面前毫不留情的掀開帷帳,環兒看着子桓那神情彷彿他們從來都不曾認識,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絲毫的溫度都沒有,往常的戲謔也不翼而飛。
她立刻反應過來,驚道:“二公子!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月光透過窗櫺,斑駁的撒在環兒氣憤的臉上,急促的呼吸隨着胸口一起一伏。子桓揚起嘴角柔柔的一笑湊近環兒,高大卻略顯單薄的身影遮住了環兒的視線,他探尋的目光掠奪她表情上每一處細微的變化,那種不明的氣氛再次圍繞於她的直覺,環兒下意識的往後目光閃躲。
子桓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取笑道:“丕兒以爲庶母私下裡藏着點什麼呢”話語間眼睛已巡視四周的情況。
環兒不善於說謊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半揚着下顎故作鎮定的回:“好了!你看到了,什麼都沒有可以走了,這裡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
聽了這話子桓輕輕的皺了下眉,站直身子,頭也不回的出了寢室,遂命手下人全撤。
待他們走後,環兒極漫長的舒了口氣擡手抹掉額頭上的細汗。
“夫人。”小翎一路小跑進了屋“您沒事吧?”
“無礙,太晚了不用收拾了明天再說,把衝兒照顧好,便趕緊睡吧!”環兒極力平復內心的慌張,將小翎支開好讓黑衣人逃離,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小翎欠身退下。
小翎走後,只見那刺客從牀榻間上方的橫樑處,飛身而下。
“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環兒焦急的推搡着黑衣人。
那黑衣人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推到了窗櫺旁,回身抓住了環夫人的手,道:“大小姐……”
“砰……”一聲,門再次被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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