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伍醒了,雖然他暈過去的時候眼睛並沒有閉上,可他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
據說,這叫睜眼暈,跟睜眼瞎的情況很相似,但性質有所不同。
其區別是,睜眼暈的時候,是不省人事的;而睜眼瞎的時候,是意識清醒的。
周伍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幅畫,畫裡有個人,那人正在對他笑,那人手裡拿着個罐子,看不清那人什麼樣子,只覺得他正對着自己笑。
想要努力看清楚點,那畫一下就消失了,只剩了個白白的天花板。
他向右轉了下頭,看了下側面,一扇落地窗正在他的右邊,窗戶開了一半,窗戶外一個白色的路燈亮着。
幾株椰樹被風吹的“莎啦”做響,
鵝黃色的窗簾被風吹起一角,揚在空中不肯落下。
遠處傳來一陣陣“嘩啦嘩啦”的海浪聲。
這牀太舒服了,不軟不硬的,輕柔的被單半蓋在身上,一褶單邊正碰着他的下巴,很軟。
這什麼地方?周伍迷迷糊糊的。
隱約聽到有人說着話,周伍起身下了牀,光腳踩在地板上,他沒怎麼注意說話的聲音,而是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
他發現自己正在二樓,窗外是一個花園,樓下有個泳池,一行小圓燈路燈亮着,路燈從泳池一直排列下去,穿過花園的小門一直通到外面的小石子路上。
周伍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確信這不是在做夢。
這是他平時做夢都做不到的地方,想了下醒來之前的經歷,周伍忽然笑了,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笑,總之,他全身都放鬆了下來,他要好好看看這夜景,好好的享受一下這片刻的寧靜。
一陣上樓的腳步聲傳來,臥室的門被推開了,周伍轉頭一看,一個人正站在門口,這人他認識。
看着這人,周伍笑了。
“醒了?”
“嗯。”
“油炸賣得不錯啊。”
“混口飯吃。”
“換個活法怎麼樣?”
“我一直等着這一天。”
“這不來了麼?”
“我有老婆孩子。”
“接過來玩就是了。”
“這都是你的?”
“嗯。”
“……”,周沒有說話,把頭轉了過去,看了看外面的椰樹下的燈,轉頭看了看這人,“有麼?”
“有。”石放拿出一包煙來,遞到周伍面前。
“我得賣多少肉串,才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周伍接過煙,環視了臥室,又把頭轉向窗外,抽出一根菸。
“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在這,你又是怎麼過來的?”石放笑道,一邊擡手,握着一個打火機伸到周伍面前。
“噠”的一聲,火苗竄起,周伍對着火把煙點着了,深深吸了一口。
“明天我要還八千的款,這個問題挺重要的。”周伍苦笑了一聲。
“來幫我打魚吧,挺賺的。”石放說道。
“打魚?打魚能打出這棟房子來?”周伍翻了下眼皮說道。
“那要看你打什麼魚了。”石放笑道。
“我只會賣油炸,又沒什麼文化,你能住這裡?我能幫你什麼。”周伍顯得沒那麼興奮。
“有幾個你認識的人都在。”石放走了過來,站在窗邊說道。
“誰?”周伍問道。
“楊羽唐平陸大鵬。”石放平靜的說道。
“他們……,都在?”周伍有些吃驚。
“嗯,都在。”石放笑道。
“石頭,亂來的事我可幹不了,你別又犯了什麼事?”周伍顯得有些狐疑,“咱窮點沒關係,至少睡個踏實覺,咱不能再亂來了,有手有腳的,乾點正經的活。”
“呵呵,那可真不巧,我們乾的,都是亂來的事,而且還都不正經。”石放說道。
“那算了,我得回去了,老婆還在家等着,我不回去,她不會睡的。”
周伍吸了口煙,想扔出窗外,發現下面很乾淨,左右看了看。
石放笑道:“這是我家,隨便扔,就扔下面吧。”
“別,那麼幹淨。”周伍轉身看了眼,發現臥室裡有個衛生間,掐着菸蒂走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想淋滅菸蒂。
沒想到水龍頭開的太大,水花濺了一地,淋溼了洗手檯上的紙巾盒。
周伍迅速淋滅菸蒂,順手扔在一旁的紙簍裡,又用袖子擦了擦紙巾盒,走出洗手間對石放尷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弄溼了。”
看着周伍拘謹的樣子,石放心裡很不是滋味。
“石頭,我得回去了,明天還要送外賣,沒人看攤子。我剛暈了,謝謝你送我過來,改天一起喝一杯,我給你打折。”周伍看着石放說道。
“打折?打幾折?”石放問道。
“你要來我就全折。”周伍說道。
“我要是天天去呢?”石放說道。
“別鬧,石頭,你這租金挺貴的吧,省點,這裡一晚上的價格,是我全家一週的伙食,有錢也別這麼花。”周伍看了眼剛纔睡的牀說道。
“這是海門市,你怎麼回去。”石放說道。
“海門……?”周伍瞪大了眼睛說道。
“福州有這麼大的海麼?”石放笑道。
“行了,石頭,你這玩笑開大了,嚇我也嚇夠了,我的攤子還在街上,我得回去。”周伍說着走到門口,想往樓下走去。
“九塊五。”石放叫住了周伍。
周伍聽了一愣,回頭說道:“別這麼叫我,我是周伍,不是九塊五。”
“你不想知道自己爲什麼在這麼?”石放問道。
周伍一笑,“石頭,謝謝你接我過來。要不剛纔暈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只記得我在攤子邊看見了你,後來就暈了,醒來就在這。
我真得回去了,太晚了,女兒明天還要上學。”周伍說道。
“您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麼?”石放問道。
周伍看了眼石放,覺得他沒怎麼變,只是個頭稍微高了點,周伍勉強笑道,用手掏了掏口袋,發現手機不見了,左右摸了摸,擡起頭,一臉驚慌的看着石放說道:“我手機呢?”
“喏。”石放掏出一個手機,走了幾步遞到周伍面前。
周伍伸手一把抓了手機,趕緊按亮屏幕播出了一個號碼。
“喂,老婆。”
“啊,伍子。”
“在家啊?”
“在家啊。”
“沒事吧?”
“有什麼事,剛洗了衣服,幹嘛?”
“哦,虎子睡了麼?”
“還沒,跟娟子在牀上畫畫呢,一會就睡,你怎麼樣,今天人多麼?”
“還好,剛賣了幾百,我稍微晚點回來。”
“哦,你多喝點熱水,今天走的急,你茶壺都沒帶,要不一會兒我給你送過去。”
“哎不用不用不用,我沒事,就一晚上的事,過了兩點我就回,今天不賣那麼晚了。”
“哎好,你瞧着辦,要是人少就早點回來。”
“好嘞,那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沒事你放心,家裡有我,哦對了。”
“怎麼了?”
“娟子說,她一個什麼同學家裡辦什麼篝火烤鴨會,管我要三百塊錢。”
“三百塊?”
“嗯。”
“你說她同學開什麼會?”
“烤鴨會。”
“烤個鴨子,還開什麼會?”
“這我哪知道,現在小孩子們噱頭多。”
石放聽了一笑,兩手交叉手抱在胸前,右手摸了圈下巴。
周伍撇了他一眼,身子一轉,把手機拿到另一邊,繼續通着話。
“喂,同學開烤鴨會,她帶那麼多錢幹嘛?”
“娟子已經拒絕幾次了,再說,她再這麼下去,不跟同學們多接觸一下,都沒人搭理她了,我已經給了,孩子也不小了,出去玩一下,身上沒點錢怎麼行。”
“哦,哦哦,給了就算了。”
“哎呀難得的,娟子從不開口要錢,這回我得答應她,反正你不是九百五麼,你再炸幾個晚上不就回來了麼?”
“你真當我每天能賺九百五?”
“哈哈哈,逗你那,對了,明天是房子還款日,你記得還款,別又落了滯納金下來,不說了,衣服甩幹了,我去曬衣服。
你回來直接到廚房,電熱鍋裡煲着湯。”
“哦,好的,那不說了。”
“奔兒一個。”
“嗯……,”周伍遲疑了一下,看了眼石放,“奔兒……。”
“啵啵啵…………”
周伍掛了電話,看了下眼石放,笑了一下,“嘿嘿,跟家裡通個話。”
石放看着周伍,覺得他還是那麼黑,只一雙眼睛還是像以前一樣。
“家裡事兒多吧?”石放問道。
“過日子,還有啥事兒?不就是那些叮鈴咚嚨的。”周伍笑道。
“現在叫九百五了是吧?”石放笑道。
“哎,就那麼幾次,每晚賺了九百五,老婆叫的。”周伍笑道。
“電話也打了,現在你沒事了,咱們聊會?”石放說道。
“不是我不想聊,兄弟,我得去擺攤,哪天沒事咱們再坐會。”周伍說道。
“說了這裡是海門,不是福州,你一下子回不去。”石放說道。
“哈哈哈,你呀,真是一點沒變,不就是……,”周伍說到一半,突然聽到下面一陣爭吵。
“你這妖怪,實在欺人太甚,要不咱們出去比試比試,看看你究竟有些什麼本事,敢說這樣的大話。”
“喲呵,還跟我比劃?一會我把你變成個泥鰍,裝魚缸裡養起來你信不。”
“算了,別吵了,這是石大人的家,白龍你少說兩句。”
“我少說兩句?你看他那樣。”
“我什麼樣了,我從來就這樣。”
“不是看石大人的面子,我對你不客氣。”
“不是看石頭的份上,我把你變成魚。”
“我把你變成豬。”
“我把你變成豬魚。”
“我把你變成魚豬。”
“哎…………你們那,任一個稍微讓一下,這裡不知多自在。”
“讓你一下,誰先讓一下?他先還是我先。”
“嘿嘿嘿,最喜歡看吵架了,我看你們決一勝負比較好,磨嘴皮太費勁,打一場多好,簡單又痛快,我看着也過癮,嘿嘿嘿嘿嘿。”
“你少挑撥離間,真當我們不能把你怎麼樣麼?”
“你們需要我挑撥什麼,你們自己就能撩撥起來,礙着我什麼事了,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