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走到門口,衝遠風笑了笑說道:“這位哥子,能不能讓讓,我進去看我朋友。”
遠風的鼻子暗暗吸了口氣,聞了聞這人身上飄過來的味道,是種莫名的香氣。
遠風是無生谷的西街調過來的,一百年來,他在無生谷能夠巡查的地方都巡查過了,這種味道,他從來都沒有聞過。
遠風仔細看了看來人,沒什麼問題,一切都正常,身板跟那些肉番子沒啥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那股子香氣。
“巡街處的差員你都敢動?你哪條街的?”遠風定了定神,目光冷峻看着來人問道。
能一下子打趴三十幾個差員,一定能力不弱,不過就憑這點,遠風還沒那麼擔心,別說三十幾個差員,就是一百個差員,遠風也不在話下。
“巡街處的差員?不是吧?”來人看了看地上東倒西歪的差員說道。
“他們身穿我巡街處的衣服,頭帶南街口的帽子,不是差員是什麼?”遠風說道。
“差員不是要爲人服務的麼?我看你們一定是假的,打着差員的旗號,行着自己的勾當。
出了問題,人們都會說是差員的問題,卻不知道,是你們在這裡兩面爲人,拿了好處殺了人,卻還要把禍事引到差員身上。”來人說道。
“你現在是痛快了,哼哼,你再有本事,將來也很難在無生谷裡混下去?”遠風說道。
“無生谷?”來人眼皮子一翻,似乎有些吃驚。
“哼。”遠風哼了一聲,暗暗提起了短劍,他想一擊而中。
“無生谷?死氣沉沉的,這名字太難聽了,叫歡樂谷不是很好麼,對對對,就叫歡樂谷,好,就這麼說,這名字簡單易懂又爽口,聽着又喜慶,嘿嘿嘿。”這人歪着頭一邊自說自話着,說完了把頭一偏,眼睛看着遠風,手指着腳下那塊草地說道:
“從今天起,這個地方,就叫歡樂谷了,走走走,你給我前面帶路,我看看裡面什麼情況。”這人說完走了過來。
“呵呵,我看你真是傻了。”遠風心想這人怎麼像個傻子,這樣的肉番子他不是沒見過,不過有些功夫在身上而已,只要他還是無生谷的肉番,他就能殺了他。
何況,以前很多有些個性又有點能耐的,他也殺了不少。
今天又來一個,這也算是一件大功了,中庭裡對這種刺頭,是一律消滅。
趁着這人邁進了一步,遠風的短劍突然刺了出去,這一劍正對着來人的咽喉。
來人擡起手背,輕輕一擋,短劍“叮”的一聲飛了出去。
遠風右手一震,一臉愕然的看着面前這人。
“我是叫你帶路,不是拿劍刺我,這話很難懂麼?”來人看着遠風說道,那雙眼睛裡,還是帶着絲笑意。
遠風已經失去了任何信心,他的動作計劃全盤潰滅。
他本想好了,先虛刺對方,然後對方避讓或者格擋的時候,他左手就能突進對方的小腹,然後再伸腿去踩對方膝蓋。
此三招並用,就算對方全部化解了,那把短劍還會一分爲三,變作三把小劍刺向對方中腹。
可是他做夢都沒想到,一招都沒結束,對方擡手就彈開了他的短劍,而擡手就震飛了自己短劍的人,他還沒有遇見過。
眼前這一位,已經不是一個靠技巧就可以戰勝的人了。
一百來年,遠風能在無生谷從一個肉番的身份,慢慢混到今天的位置,他活下來的技能,除了心狠手辣敢殺敢拼以外,他還有另外一樣技能。
這個技能,就是見風使舵。
遠風的右手垂在腿旁,虎口那兒,被震開了一道一寸來長的口子,鮮血正順着手背滴落在門口的臺階上。
“前面帶路。”來人一笑,淡淡的說道。
“路不長,我就不帶了,請。”遠風身子一偏,左手一讓。
“嗯,也好,那謝謝了。”來人點了下頭。
“不客氣。”遠風答道。
“你很不錯,就站在這裡等我,明白麼?”來人說道。
“是。”遠東答應道。
來人一笑,進了屋子。
獠鸛在裡面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遠風是個什麼樣的人,也沒有責怪遠風放他進來的意思。
獠鸛右手掐着周伍的後脖子,右腳踩着花四娘骨裂的短腿,上下打量了這人一眼,紅眼珠子轉了一圈,心想不過又是個不服管教的刺頭而已。
雖然剛纔因爲貪戀花四孃的美貌,一不小心被周伍偷襲受了點傷。
但這點傷,對這無生谷的生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可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是伸出了左手,左手裡拿着的,是一個小木筒。
“這東西挺有意思的嘛,是什麼?”來人好奇的盯着他手裡的小木筒問道。
“哦,這個東西挺不錯的,一會你就知道了。”獠鸛笑了笑,左手一攆,“啾……”的一聲,小木筒裡竄出一道火光衝破了屋頂,直奔天空而去。
“你這是幹什麼?這算是歡迎我的禮炮的麼?”來人看着火光笑道。
“嗯,你就當是歡迎你吧,很歡迎的,呵呵呵。”獠鸛笑道。
“是巡街令炮,他是在報信。”屋子裡的花四娘聽了炮聲叫道。
“住口”,獠鸛轉身罵道。
“呸”,花四娘對着獠鸛吐了口唾沫。
“石放,你還磨蹭個什麼,還不快辦了他救我,我脖子都快被他擰斷了,”周伍懸在獠鸛手裡叫道。
來人正是石放。
“你見了我,怎麼一點都不害怕,是裝的麼?”石放沒有理會周伍,只對獠鸛笑道。
“我喜歡害怕,已經很久沒有人讓我怕過了。”獠鸛陰笑道。
“你娘是怎麼把你生出來的,長成這樣,燒個香好好出去扛包背貨不好麼,偏偏要跑這裡來逞能。”石放笑道。
獠鸛臉色一變,右手一提,舉起了周伍說道:“你是他朋友?”
“嗯,挺倒黴的,跟這種人做朋友,經常得幫他打架。”石放看了眼周伍說道。
“哦,那你還做他朋友幹什麼?”獠鸛問道。
“沒辦法,我這個人念舊,他這個人多事,我本是個閒人,他瞅準了我心軟,哎……,無奈。”石放搖了搖頭嘆道,一眼瞥見花四娘在地上,接着說道:“這麼好的姑娘,你就踩在地下,你這雙眼可真白長了,要不一會自己摳出來算了,反正你留着也沒用啊。”
“放屁,你少在那夾槍帶炮的,我十幾年沒見過你,一碰見你就多事,現在跑這裡差點沒命,你快給我辦了他,要不我跟你沒完。”周伍在空中揮着手叫道。
“這樣啊,周伍,要不你在這多待會,我帶這姑娘走,你陪這紅眼玩玩?”石放衝周伍笑道。
“石頭,別鬧了,快點搞定,我都餓了。”周伍着急的說道。
花四娘在地上聽得雲裡霧裡的,開始還當這周伍是個吹牛賴賬的肉番子,原來他真的有朋友。
而且,這朋友一來就放倒了門外的那幫差員,聽得遠風似乎在門外跟交了一手,可一瞬之間,卻突然對此人畢恭畢敬。
花四娘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到底怎麼回事,不過沒關係,至少這兩人,是跟她一邊的。
這就跟小時候夥伴們互相分邊一樣,那會子,小孩子總喜歡問自己的好友:“你跟我一邊麼?”
“我跟你一邊。”
“好的,今晚去搶那塊草地。”
“嗯。”
“動手的時候,一定不要後退。”
“好的。”
沒想到長大了,情況還是這樣。
“你跟我一邊麼?”
“我跟你一邊。”
“他們說我錯了。”
“那他們一定是錯的。”
“好,今晚動他們。”
“嗯。”
“一定要贏。”
“我們必勝。”
花四娘正胡思亂想着。
一旁的獠鸛突然陰森森的笑道:“這個肉番子不錯,有點本事,上回吃了個能打的,我把他的腦袋摳空了,還別說,那漿子還不錯。
不知道你漿子裡什麼味道,我實在想嚐嚐。”說完一把將手中的周伍朝地上重重的摔下。
結果,“咔嚓”一聲,獠鸛的右臂一陣劇痛,自己的右手居然斷了,周伍被來人接住,來人的一隻手正掐在獠鸛的手臂關節處。
獠鸛心中一驚,自己的左肩是全身罩門,雖然被砍,可憑他在無生谷五百多年的功力,這輕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回去吃幾個肉番,一會就好。
可他的右手,卻是生獠護體功的最強之處,居然一下就被這人掰斷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獠鸛忍着痛,後退了幾步,擡起頭看着石放說道:“你……,你到底是誰?”
石放鬆開了周伍,瞥了眼獠鸛笑道:“我是誰?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喜歡吃腦子,一會你感受下自己的腦子,裡面會舒服,呵呵呵。”
“他是我朋友,我都說了,我朋友來了,你們都得跪着,你們就是不信,嘿嘿嘿。”周伍一邊掙開石放的手,一邊用右手揉了揉脖子說道。
“門外那位,還請進來。”石放說道。
“是”,門外的遠風答應了一聲,走進了屋子。
“你好。”石放笑道。
“您好。”遠風的眼光微微一閃,答道。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石放問道。
“在下遠風,無生谷東街的巡官。”遠風答道。
“東街?你剛纔說地上躺着的人,戴着南街的帽子,怎麼回事?”石放問道。
“紅蓮升空,火河倒流,中庭恐生鉅變,吩咐我們東南兩街交叉巡查,以防不測。”遠風說道,他注意到這人沒介紹自己。
“嗯,這話我信。”石放點了點頭,把手一背,看着遠風的眼睛問道:“能不能替我辦件事?”
“可以。”遠風面不改色的說道。
“好,”石放一笑,擡手指着獠鸛說道:“過去,砍了他的腦袋。”
遠風看了眼獠鸛,獠鸛正退到了牆壁,左手託着右手的手臂,半靠在牆壁上,看來,他受傷的,不僅僅是那隻斷臂。
此時殺他,對遠風而言,舉手之勞,遠風的臉抽搐了一下,答應了一聲:“是。”
說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短刀,一步步朝獠鸛走了過去。
獠鸛煞白的面孔終於因恐懼泛起了一陣紅暈,瞪着猩紅的眼珠子驚恐的看着一步步朝他走來的遠風。
他的恐懼不是因爲斷臂,是因爲,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一陣陣針刺般的疼痛,像是腦子有什麼蟲子在不停地的亂竄一樣。
他明白,此刻任何的求饒和理論,都沒有用了,令炮已經發出去了,可是至少還要等幾個谷時,援軍纔會趕到。
等他們來時,獠鸛五百年的人生,早已結束在花四孃的家裡。
花四娘背靠軟牀坐在地上,靜靜看着面前這場突變,心中一陣感慨,口中喃喃地說道:
“五天落一人,桔筐去木存。
一石門中入,紅蓮放天真。”
看起來,祖父當年的預言,要應驗了,這無生谷,真的要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