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纔是正義的一方,既然你打壓我、你不支持我,那你自然就是邪惡的一方。邪惡必然應該被正義所討伐,所有加入我的人都是正義之士。與此相反,如果你不贊同我,那麼你即便不是邪惡的同黨,也是無知又可恥的中間派。
從古至今,無數賢俗之輩在與他人發生衝突時,都免不了這麼去想,即使在心中意識到這種“正邪對錯”太過偏頗,但爲了最後的勝利,都會緊緊抓住“正義”這條鐵鏈,一圈一圈把自己的思想捆得密不透風。最後,這鐵鏈免不了還要捆到他人的思想上,不斷將新遇到的人,一同捆縛進這團叫做“正義”的刑具之中。當有些人想要掙脫開鐵鏈,找回本身的意識時,“無知”的烙印便打在了他的身上。
精武門口中所說的“二等人”,便是鄙視他人“無知”的一種稱謂。
司徒杏兒原先就是這麼看待童兵的,或者說,所有修習內功卻不發揚內功的人,在她眼中都是二等人。
但現在又不一樣了。
“你當過兵……你剛纔何時出的手?對誰出的手?”司徒杏兒的眼神從不屑化作了警惕,她謹慎地運功行遍周身筋脈。如果說甘於現狀的武者只是“二等人”的話;那學會內功後反而進入軍隊或公安機關工作的人,更是近乎於“朝廷鷹犬”的存在。前者只是廢了而已,但後者極有可能反咬一口,是精武門門人最忌憚的存在。
“一邊和我說話放鬆我的警惕,一邊暗運內功探查身上的暗傷,下一步應該再打算如何突施冷箭才能制服我了吧?以你的年紀而言,這樣行事已經稱得上很老辣了。”無視着司徒杏兒睜圓的雙目,童兵先褒後貶着:“但你的敵意太過明顯,若不能控制好自身氣機,表情裝得再像也騙不了人的。”
“你是豹組的人?”
“我說過,我已經退伍了,不再屬於軍隊編制,所以你大可不必把氣機放得這麼遠。”面對連尾巴都豎直的司徒杏兒,童兵則顯得好整以暇:“豹組的人雖然不會內功,卻也有可以探測到氣機的設備,現在東海也有豹組的特工活動,把他們引來的話,我不可能救你第二次。”
“救我?第二次?”
“下次暗算了人要撤的時候,記得擋住自己的臉。現在智能手機人手一臺,想要拍下你的臉並不難。”
隨着童兵的話,司徒杏兒回憶起來。之前她一記陰風腳踢倒張佛生,雖然表面上的動作沒有任何把柄可言,但其實在場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張律師之所以摔倒,一定就是司徒杏兒搞的把戲。
司徒杏兒終於回憶起來。
正當她放到張佛生往外走時,其他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倒地者身上,偏偏李珏那兩道陰狠的目光不曾離開過自己。趁着她還未出門,李珏忍痛以左手取出手機,用最快的速度對準她的臉按下了快門。
但在那個時刻,那個角度,李珏是絕拍不到司徒杏兒的……因爲當她拉開房門時,她身後有一個人緊跟着走了出來。那人正是童兵,如果當時李珏按下了快門,他也只能拍到童兵的一個背影!
看到司徒杏兒表情的變化,童兵再次露出欣賞的笑:“想起來了?看來你的‘心神’一道基礎也不錯,還能清楚回憶起當時諸位的位置和動作。”
“你想賣個人情給我嗎?”司徒杏兒別過頭去,黑着一張臉問道:“在軍隊裡混不下去了,所以想憑一身武功在精武門裡找個出路嗎?”
這種被普通人抓拍的大意行爲,令她頗感丟臉;而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出手相助,更叫人心裡彆扭。這種少年人的固執令童兵頗有些懷念,他並沒有進一步刺激對方,而是簡明地解釋道:“就當是賣個人情吧。我和你們精武門暫時有事情要合作,在合作結束之前,希望我們雙方能夠相處好一些。”
“合作?你?”
“我會讓錢醫生替你換一個病房,暫時不要再和他們扯上關係了。”童兵邊說邊往樓上走去,給司徒杏兒留下一個背影和最後的忠告:“律師用法律威脅孩子固然可恥;武者以反將技暗算普通人也不光榮,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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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醫大附院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開會的地方,門診部二樓那間狹小陳舊的小廳,只是提供基層的員工與病患。據此十幾層樓之上,另闢有一個專用於院內會議的樓層。
整層樓面的電梯處設有寬闊的迎賓區域,走廊盡頭則是一間電影放映廳,可以容納國500多人一同觀摩影片,這便是醫大附院引以爲豪的,專用於匯聚國內外專家同僚共同研究醫學的“學術報告大廳”。
除了走廊盡頭佔一大半樓層面積的報告廳外,這一層走廊兩側也設滿了各類會議室或談話室,每間屋子裡都常備有熱咖啡,觀賞植物,有些比較考究的談話室裡,甚至擺放有水族箱,用以調節談話者的心情。
每天,打掃衛生的清潔工早中晚要上來三次,替植物澆水,更換屋內的飲料和毛巾,對房間的打理比某些五星級賓館更細心,但真正能夠享受到這些服務的人,整個醫院裡卻少之又少,連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最起碼,像錢楓荷這樣的醫生,是明文規定無權使用談話室的。只有骨科有需要時,通過科長褚繼峰向“內務管理委員會”提交會議室使用申請,錢楓荷纔有權跟上進去參加會議。
心外科科長樑義臻,顯然是有資格使用這些豪華房間的人選之一。心外科醫生樑昱,作爲醫生的他並沒有上來的資格,但作爲樑科長的獨子,那就另當別論了。
此刻,這對梁氏父子便站在魚缸邊。樑昱面帶疑惑,看着他父親悠哉悠哉地往水下投着魚食。
微笑地望着幾條金魚搶食的樣子,樑義臻看似隨意地問道:“聽說,昨天的心臟搭橋手術,你做得比以前慢了20分鐘?”
樑昱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我……那時候沒休息好,有點累。”
“雖說以你將來的地位,是不必親自進手術室動刀的。”拍去手裡的魚食碎屑,樑義臻回過頭道:“但是你現在畢竟還太年輕,爲了積累資歷,做幾場漂亮的手術,對將來還是有好處的。”
樑昱的頭更低了些:“我知道。”
“沒關係,爸爸不是在怪你。不要說你會震驚,褚繼峰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幾個怪物,看得連我都失態了。”回憶起當時童兵、錢楓荷替陳帥動手術的錄像,樑義臻露出一副飯裡飛進蒼蠅的表情:“要知道,醫學嘛,總是要發展的,直接拿着手術刀划進病人肚子,搞的滿身血淋淋的……哼!這種野蠻時代早該結束了。只不過現在國內對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太低,搞的我們只能按部就班,讓你從醫生做起,吃這些苦頭,爸爸也是無奈啊。”
樑昱忙擡頭道:“爸爸,你千萬別這麼說,是我不夠努力。”
他話沒說完,樑義臻便拍了拍他肩膀,笑了幾聲道:“你啊,就是太緊張,放鬆點不好嗎?國家醫藥局的審批快要下來了,E&F公司的納米縫合機器人一旦打通市場,到時候你就是國內納米手術第一人,再加上E&F承諾的股份,我們根本不用再留在這家破醫院。”
藍圖描繪得異常宏偉,但不知爲何,樑昱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樣子。
“還在想胡德翼的事情?”
“那倒不是,雖然胡德翼的外科能力始終壓我一頭,不過我也看開了,3年之後……不,1年之後,只有我對他發號施令的份。”樑昱滿臉傲氣地道:“到時候,他胡德翼醫術再高,也只能對我俯首帖耳,要不然,我保證整個華夏都沒有一家正規醫院敢收他!”
“好!我樑義臻的兒子,就是應該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樑義臻欣慰地笑了笑:“那你是在擔心什麼……是那個昨天晚上偷聽到你打電話的人?”
樑昱的表情證明他父親正猜到了點子上。
樑義臻安慰道:“不是已經看過監控了嗎?李珏那條瘋狗是今天凌晨纔來的,昨晚他不可能摸進醫院來,更何況這層樓24小時都有保安巡邏。”
“可是我絕對沒有看錯,那個人的影子就倒映在走廊地上。”
“就算走廊裡有人,可你是在這間屋子裡給我打的電話,他在門外又怎麼聽得到你聲音呢?”
“如果不是聽見了我說話,他是不會跑的。”樑昱滿臉懊喪:“雖然只是一個影子,但我看得出來他跑得很慌張,肯定是聽到了那件事情。”
這下連樑義臻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返身走回魚缸邊,眼珠子跟着金魚遊動左右橫移着,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長時間的沉默,令樑昱忍不住走到冰櫃邊,拿出一瓶汽酒就擰……
“下午還有工作,你想帶着酒氣去科室裡嗎?”樑義臻的聲音像冰水一樣澆了過來。
無奈地把酒瓶往玻璃茶几上一頓,樑昱憤憤道:“怎麼老天就這麼見不得我們樑家好?上家醫院也是,李珏這條瘋狗不知怎麼地就到了辦公室,這次又……”
“行了,以前的事情不要多說,眼睛要往前看。”
樑昱忍不住道:“爸,要不這次就算了吧?只要我們按兵不動,就算消息走漏也不怕。”
“算了麼……”樑義臻瞳孔一停,隨即疲勞地閉上雙眼:“沒那麼容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