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間輕輕碰觸的聲音,令殷茹男模糊的意識漸漸清醒了起來。
“我醉得睡着了?”她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緊接着第二個念頭則是:“好渴!”
雖然還沒有睜開眼睛,但從感覺上判斷,天色仍是黑的,房間裡也沒有開燈。啤酒的後勁並不大,她頭雖然有些重,卻不覺得疼。正當殷茹男思索着“童兵在不在”時,她乾裂的脣瓣忽然觸及到一種熟悉的溼潤感。
眼睛還看不見任何事物,但殷茹男沒有絲毫猶豫,她立刻熟練地捧住眼前的存在,迫不及待地吮吸起來。
“慢點喝。”耳邊響起的果然是童兵的聲音。
自從殷茹男睡着後,童兵始終留在喬蕾的公寓中沒有離開,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刻,他幾乎是將一整天都耗在了喬蕾的公寓裡。不論從那條情報上,童兵在這一天裡都沒有獲得任何進展。
但童兵心中很清楚,他並沒有任何虛度光陰的懊惱。之所以留在這裡不走,童兵有着極爲複雜的理由,除了着急等待喬蕾儘快回來打開電腦密碼;以及不敢讓殷茹男就這麼一個人醉在這裡之外;他另有一點個人的私心。
這點私心和一個人有關,那就是從D廠區撤出後,童兵遇上的那個追蹤能力極強的人。
對於這名跟蹤者,童兵完全分析不出任何情報,就連他是不是D廠區那個“獨立營”的軍人都無從得知。
他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出現,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是和獨立營的人共同行動,從他的行動和裝備上,也剝離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就像是一個無形的幽靈,在對方完全沒有留意到的情況下,便緊緊貼住了目標。如果不是因爲影鐵甲有幾百米的遠視功能,童兵自問絕對無法察覺自己被跟蹤。
童兵不但擁有遠距離觀測能力的影鐵甲,也能夠使用幾秒鐘就能移動數十米的旋步輕功。但童兵卻發現對手的追蹤能力完全可以抵消這兩項優勢。
不論自己如何快速前進,從影鐵甲的鏡頭裡,總能發現那人遠遠尾隨在身後。而且這人在追蹤的過程中還能兼顧隱蔽,即使童兵有狙擊槍之類的武器,也找不到任何直線射擊的機會,因爲每次發現跟蹤者時,他總是躲在土坡或者石塊之後。不僅如此,他的跟蹤路線根本就沒有常理可言。普通的追蹤者,必然是完全遵循着逃亡者的軌跡,以同樣的路線行動的。這樣的話,逃亡者想要設置一些陷阱,跟蹤一方必然會經過陷阱範圍。
但這名跟蹤者的行動模式完全不同,童兵仔細觀測過,他的行動路線反而更像是逃亡者的“Z字型脫逃模式”,在這種詭異的追蹤路線下,童兵根本沒有設陷阱的可能。
既然陷阱行不通,童兵也想過回頭主動反擊,以他的武力,對方只有一個人的話,足以在他聯繫支援前,直接剝奪其行動能力。
然而那名跟蹤者再次挫敗了童兵的打算,他好像有千里眼一樣,一旦童兵返身追擊,他能在幾百米外就做出反應,立刻往遠方逃遁。這讓童兵一度懷疑,跟蹤者身上可能也攜帶了和影鐵同樣性能的遠視設備。
那名跟蹤者的移動速度雖然沒有童兵快,卻有戰友支援的優勢。
在回頭反擊的時候,童兵這才注意到這個跟蹤者附近還存在着一支小隊
,只是在逃亡時,這支小隊已經遠在童兵監測範圍之外,所以並沒有察覺到。一旦回頭追擊,便會發現這名跟蹤者只是整個追擊小隊的前鋒而已。雖然跟蹤者與支援小隊雙方分開行動着,但存在着高度的默契。童兵一回頭,跟蹤者便會迅速向那支小隊靠近,即使童兵全力用輕功縮近距離,也不可能搶在雙方匯合前追上跟蹤者。
在遠距離下,童兵無法觀察出那支支援小隊的裝備,一旦這些人都是持有音波收束槍的獨立營士兵,童兵貿然的追擊很可能會令自己重陷泥潭無法脫身。權衡半天后,童兵最終只得放棄了回馬槍的想法。
就這樣,童兵跑,他便追,童兵回頭,他便跑,雖然速度上是童兵佔優勢,但跟蹤者也不慢。
旋步輕功雖然是加速利器,然而發力踩踏地面時,腳下必然會留下痕跡。這種腳印顯然成了對方緊咬不放的信標,不斷指引着跟蹤者追來。而且旋步輕功對內功消耗不小,並不是可以短時間頻繁使用的招式。在被追了一段時間後,幾天沒睡的童兵明顯感覺到,身體已經開始亮起了紅燈。
在這種情況下,童兵通過冷靜分析後,開始不斷向海邊靠近。他的方案很簡單,在水中移動是毫無腳印可循的,只要解除影鐵甲,童兵一入水便能有機會拉開距離。事實很快證明了這一判斷的正確性,在進入東海水域後,那名跟蹤者的確消失在了影鐵的監控範圍中。
但他的追蹤能力,已經給童兵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這名跟蹤高手的能力,即使沒有直接追上童兵,想必也能夠從童兵的腳印和移動方向上,推測出許多的線索。所以在這之後,童兵再也沒有回過小診所,而是直接來到了喬蕾的公寓。因爲他心中還有些許不安,萬一對方真的是A1下屬的私軍部隊,那麼童兵所謂的“脫身”,很可能是一種“自我安慰”的假象。根據之前的情報,A1擁有衛星的使用權,影鐵甲雖然可以屏蔽監視,但童兵留下的腳印和痕跡卻是可以看清的。
童兵做過一個殘忍的選擇,假設自己始終還在對方的監視下,他寧願將這些危險都引向喬蕾,也不希望手無寸鐵的孟筱翎以及小青山等幾個孩子暴露在敵方的視野中。
當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童兵似乎有點杞人憂天了。
殷茹男睡着後,夜已經深了。這是兩人闖入D廠區後第二天的夜晚,如果童兵真的沒有擺脫對方的監視,那麼“獨立營”想要展開行動,最佳時機便是在這第二天晚上。然而一直到凌晨4點,影鐵的監視範圍內,並沒有任何的異動。直到這會兒,童兵才安心地認定,當夜是徹底躲過了對方的追蹤。
帶着比之前更輕鬆的表情,他接過殷茹男遞迴的空杯子,又給她倒了第二杯水。再度一飲而盡後,殷茹男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算是真正清醒了過來。
“幾點了?”童兵仍然沒有開燈,殷茹男只能迷糊地問道。
“早上4點。”他又一次體貼地接過空杯子,回答道。
“大喬呢?”
“剛纔聯絡過,今天有案子回不來。”
“哦……”想起兩人幾乎在這件屋子裡獨處了一天,殷茹男忽然感到一陣不好意思,她低着頭不敢擡起來,扭捏地問道:“怎麼不開燈?”
話一出
口,她便有種自打耳光的懊悔。
“我怎麼變得這麼鬆懈了?”她懊惱地想到:“這是大喬的警用宿舍,如果大喬沒有回家燈卻亮着,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這裡有外人在麼?!”
一看殷茹男抓頭的表情,童兵便把她心思猜了個大概。他繼續解釋道:“她一直到凌晨纔回了我的電話,那時候你已經睡着了。”
“她說回不來?”
“要今天下午下班才能回來。還有……”童兵頓了頓才道:“昨天晚上,她本來是可以回來一趟的,不過發生了一件事情。”
雖然話題岔開讓殷茹男的惱意消除了不少,但童兵漸漸凝重起來的神情,卻又讓殷茹男的心被揪了起來:“什麼事情?”
“昨天晚上,陳帥去找她了。”
“他去找大喬做什麼?”
“舉報。”
“舉報?”殷茹男越聽越迷糊:“他舉報誰?”
“醫大附院的心外科科長樑義臻和他兒子——同爲醫大附院心外科的高級醫生樑昱,陳帥說聽到他們商量販賣人體器_官的事情。”
“事情還真是一件接着一件。”雖然剛睡醒,殷茹男仍然疲憊地活動了一下筋骨:“造功實驗那批人還躲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工業區那個獨立營的身份還沒找出來,又來兩個黑心醫生……”
“我覺得沒有這麼簡單。”童兵搖頭道:“至少沒有那麼巧合。”
“什麼巧合?”
童兵拉來一個椅子,坐到殷茹男對面,從頭開始提示道:“之前大喬應該和所有人提過,首都那邊拍了一支考察團來考察東海的治安。”
“那個‘鐵娘子’張琳帶來的一隊人嘛!我知道啊。”
“哦?”這下倒是輪到童兵愣了一下,原本他覺得以殷茹男的文化水平,這種國家層面上的事情絕不會讓她感興趣,就算從喬蕾或孟筱翎處得到情報,殷茹男也會左耳進右耳出,誰知道提起這事時,她的回答竟是脫口而出。
“‘鐵娘子’是女人的榜樣,就算她是官兒,我也對她敬佩的很。”見童兵一副小看她的樣子,殷茹男正色道:“寧願把親生孩子送進局裡,也不受別人威脅,這種事情有幾個人能做到?”
“怪不得提到她你這麼熟悉。”
“那當然,我進這行的時候,老爹就告訴我好幾個道理,其中一個就是虎毒不食子。”提到親子話題,殷茹男似乎說得順口起來:“走我們這條黑道的,心狠手辣是常事,就算哪一天我出賣了你也是可能的。不過只有一點,是咱們這種人的底線,就是自己的孩子,死也要保住。所以像張琳這樣鐵石心腸的人,我也說不出是支持還是反對,總之挺……挺不容易的。要是哪天有人用丫頭威脅我,我什麼事情都替他們做。”
童兵忍不住道:“有時候看着你對丫頭這孩子的關心,真的像親生母親一樣。”
誰知隨口一句的應和,卻讓殷茹男徹底沉默了下來。
一個不算突然,卻難以啓齒的問號出現在了童兵的腦海中。隨後,殷茹男艱難地證實了這一點。
“現在告訴你,時機也算可以了……丫頭她……”她用了極大的力氣纔將整句話說完:“就是我親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