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君咬牙,又問了一句:“太醫,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毒?”
其中一名極老的李太醫聞言擡起頭來,眼底似是升起一絲希望:“何護衛出身江湖,許是能想想辦法,這毒,老夫十幾年前曾見過一次,叫拈花笑,應是江湖上的一種奇毒。”
“拈花笑?”何清君皺眉,她倒是聽說過拈花笑,據說此毒的根源,緣自一名英俊瀟灑的劍術高手,成親後,還仗着英俊的麪皮和頗高的劍法,引得那些未諳世事的少女們仰慕崇拜,到處拈花惹草。其妻終於無法忍受,大怒,自制了一種毒藥,下在了那位英俊丈夫的飯菜裡……英俊丈夫渾身巨痛了三天三夜後,毒發身亡。
臨死前,問她這毒是什麼毒,其妻溫柔地笑着答道:拈花笑,無藥可解。那男子至死都不知,其妻原是一位異族的製毒高手,是隱姓埋名,舍了一切嫁給他的,卻被他屢屢背叛,是恨極了他,才製出這種無藥可解的毒,那是一心要送他去見閻王啊。
“李太醫,據說這毒無藥可解。”
李太醫卻道:“這毒原是無藥可解,但老夫數年前曾聽說過,這毒被江湖一個什麼藥王老人給解了,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老夫想,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四公主關係重大,不妨一試。”說着轉頭看一眼晉樂音,輕嘆一聲,“我們先配些藥,爲公主吊着,盡力維持三天,你們若想救她,必在三天內取得解藥。否則……”說着搖了搖頭。
雖有三天的時間找解藥,何清君卻完全看不到希望,莫說這解藥有沒有,便是世上真有解藥,又去哪裡找藥王老人?據說此老人行蹤不定,極少會在藥王谷老實呆着,而且他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刁鑽古怪,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能及時舀到解藥。
“何護衛。”外室傳來令狐薄略微焦急的聲音。
以他的內功修爲,想來在外間已將太醫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了。
何清君趕緊出去,六神無主地望向他,“怎麼辦?”
令狐薄眸裡倒是一番鎮定,正欲說話,卻見晉望之身形極快地閃進紫毓宮,便要往內室衝進去。
令狐薄伸手拉住他,一臉謙意地道:“太醫們正在施救,太子先不要進去。”
“我四妹傷得如何?嚴不嚴重?”晉望之一眼擔憂和焦急。
何清君看了令狐薄一眼,低頭,不敢作聲。
令狐薄輕嘆一聲:“太子,本王想你是天晉儲君,應該不是衝動之人,因此本王也不想瞞你,四公主傷得很重……傷倒在其次,只是傷她的兵器淬有劇毒,情況不是太好。”
何清君情不自禁縮肩,不敢擡頭望向晉望之,只等他暴風驟雨般發作,可是等了好一會兒,未等得預想中的發作,反而聽到晉望之淡淡地問:
“幾成活下來的機會?”
何清君愕然擡頭看他,他眼底的痛楚和擔擾不是假的,爲何說話如此淡然?是在極力剋制還是傷心過甚,失了心智?
令狐薄搖頭道:“太醫們正在盡力搶救。太子殿下,發生這種事,本王很抱歉,我們一定會盡力救下公主。”
晉望之注視他良久,才問:“還有希望救過來?”
令狐薄繼續搖頭,“看運氣,太醫適才說,四公主中的毒叫作拈花笑,他曾聽說藥王老人配製出過拈花笑的解藥……或許我們可以試試。”
晉望之眼底的希望瞬間熄滅,搖了搖頭:“本王也聽師父說過江湖上是有這麼一種叫拈花笑的毒,此毒根本無藥可解,就算藥王老人能配製,也來不及了。”
何清君想插嘴勸他,但又怕他遣怒向自己,只得忍住,看向令狐薄。
令狐薄卻堅定地道:“總得試上一試,本王與藥王老人有幾分交情,若是他真配製出了解藥,求來倒是不難。”
何清君聞言雙目一亮,她想起來了,那日在德玉莊,劉伯不就口口聲聲說要聯繫那幫老家臣找藥王老人爲她配製消疤美肌的藥膏嗎?原來他們真是有交情的。“攝政王,劉伯最近正在找藥王老人,或許他能知道他的下落。”
晉望之聞言,眸中希望再一次升起,對令狐薄道:“有勞攝政王了。”
令狐薄謙道:“是本王愧對太子和天晉,竟在本王眼皮底下出現這等禍事。若四公主有什麼意外,讓本王如何向晉皇交代?”轉頭吩咐何清君:“你即刻去找劉伯,問明藥王老人的行蹤。”
何清君領命匆匆離去。
待何清君走後,令狐薄與晉望之同時收回視線,相互看了一眼。
“何護衛原是擔心,太子回來後必會盛怒爲難,嚇得不行,卻不知太子身爲一國儲君,自然是深明大義,心思睿智,並非是魯莽之人,又豈會分不清青紅皁白?”
晉望之雙眼眯了眯,“究竟是誰在暗中作祟,自本王第一天進宮便開始動手?今日竟終於讓他得手”
令狐薄微一沉吟,搖了搖頭道:“今日在早朝上剛決定了太子與郡主和親的事,夜裡公主便遇刺,此人必是不希望南宛與天晉化干戈爲玉帛,更不希望兩因此結盟……”
晉望之攥拳冷笑,“若本王未猜錯,攝政王,你身邊是混進了別國奸細。”
令狐薄道:“本王慚愧。本王也早有懷疑,只是此人隱藏極深,應非近幾年的事,恐是此人早在先帝期間,便隱在我南宛,本王竟一時未找着線索。”說着看他一眼,道:“你天晉的宮女或許知道四公主遇刺的詳細經過,本王不主便問話,不如你親自問一問,或許有什麼線索……”
晉望之“嗯”地點頭,招來嚇得魂不附體的兩名天晉婢女,問她們四公主遇刺的經過。
兩名婢女顫抖着斷斷續續說了經過,一名小太監說是奉攝政王之命,來給四公主送一盒胭脂,四公主一聽是攝政王讓人來送的,自然十分歡喜,忙命婢女將那命太監帶進宮內,還親自迎到正廳門口,那名太監手託禮盤呈上那盒胭脂,卻趁四公主舀了胭脂轉身時,用匕首刺了四公主一刀,兩名婢女驚嚇之下,竟是呆了,待反應過來以後,那小太監已經沒了蹤影。
令狐薄與晉望之相視一眼,小太監?
“吳頭領,四公主遇刺前後,可有人進出皇宮?”
吳義弘忙道:“屬下早已層層戒嚴,並在宮牆處派了數隊箭衛拉弓戒備,絕無人影進出,就算他輕功蓋世,也絕不可能逃過弓箭隊的眼睛。”
令狐薄道:“做得好去將宮內所有太監查一遍……”
“是。”吳義弘轉身便走,卻聽令狐薄道:“等等。”
令狐薄轉向晉望之,“小太監?吳頭領還要查司衣坊的庫房,是否有人領過太監服,還有,查有沒有人丟失過太監服……嗯,宮裡的宮女也要全部查一遍。”
晉望之讚許點頭,“還是攝政王想的周到,女子身形纖細,若扮作小太監倒也極有可能。”說着擡手招兩名婢女過來,詢問可有看清那名太監的長相?
其中一名婢女道:“那小太監長得極爲普通,並無特別之處,又低着頭,所以奴婢看得不是很清楚……”
晉望之心下一氣,甩手給了婢女一個耳光,婢女立時摔倒在地,忙爬過來跪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令狐薄看一眼地上的天晉宮女,揮手示意一旁的婢女將她帶出去,轉頭對晉望之道:“跟一個奴才置什麼氣,那人既是有心刺殺,相貌自是經過一番改扮,不會引人注目……本王想,那人可能是經過易容或者是戴了人皮面具,倒是身形不好改變……”
晉望之也覺得有理,只能恨恨地一拳把到旁邊的大紅柱子上。
另一名天晉宮女突然輕呼一聲,跪到在地:“奴婢想起來了,那名小太監的手形長得極好,很是白晰,因爲奴婢父親是做玉鐲的,所以奴婢見人會先看手,當時奴婢還想,一個太監的手怎地長得比個女子的手還好看,所以便多看了一眼。”
手形極好?這倒是縮小範圍了,令狐薄問她:“若你再看見這雙手,可能認出?”
那天晉宮女極爲自信的擡了擡下巴,道:“奴婢對好看的手形,過目不忘。”令狐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對晉望之道:“沒想到太子身邊竟還有這等能人。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晉望之也對那婢女投去讚許的一瞥,朝她點了點頭,以示嘉許。
令狐薄對吳義弘道:“去查,宮內所有的太監宮女侍衛,甚至是太后姐妹,全部要查過,絕不許漏掉一人,將手形好看的,全部帶來給這位天晉的宮女辨認。姑娘,你叫什麼?”
那婢女低頭:“奴婢憐玉。”
“憐玉,好名兒,你跟吳頭領去辨認,若是能揪出那兇手,本王必重重有賞”
那婢女答道:“是。”
然後起身跟着吳頭領出了紫毓宮。
令狐焙緩走到門口,望了望院裡的蘇盛,道:“蘇副頭領,這幾日恐是要辛苦你們了。”
蘇盛忙有禮回道:“這是屬下們的
本分。”
令狐薄點頭道:“傳令下去,未得本王解禁命令之前,任何人進出皇宮必得經本王允許。”
蘇盛微微一怔,道:“是。”
又過了片刻,太醫們陸續走出內室,向令狐蓖晉望之跪下。晉望之忙問晉樂音的情況,李太醫望向令狐薄,見令狐薄點頭,才道:“啓稟攝政王和太子殿下,四公主的血是止住了,只是傷勢較重,又身中劇毒,情況不是太好,臣等這便回去配藥方,先將四公主體內的毒穩住……不過,只有三天時間,找解藥……要快。”
令狐薄示意他們先回去配藥煎藥,又吩咐紫毓宮的太監宮女跟天晉的另一名婢女進去好生照顧四公主,然後纔對滿臉憂色的晉望之安慰道:“太子先寬心,本王定竭盡所能找到解藥。”
晉望之無力坐到旁邊椅上,長嘆一聲:“就怕這世上並完解藥。”
令狐薄默然,他說得不錯,就怕這世上並完拈花笑的解藥。
“攝政王千歲大老爺……”人未到,聲先到。
令狐薄聽得出何清君聲音裡透着幾分喜悅,想來是帶回什麼好消息了,忙迎出門外,問道:“劉伯可有藥王老人的消息?”
何清君在空中一縱,直接落到他面前,徑直從他旁邊跳進廳內,看一眼沮喪憂愁的晉望之,待令狐薄轉回身來,才道:“啓稟攝政王,劉伯雖然沒有藥王老人的確切行蹤,但是,他卻聽有個叫慎空和尚的說過,藥王老人確實在三年前曾配製出過拈花笑的解藥,而且藥王老人最近正煩惱他女兒的婚事,好像一直在百藥山莊呆着。”
晉望之大喜,霍地從椅上站起,“咱們這就派人去求解藥。”
令狐薄卻在聽到慎空和尚時,面色古怪地看一眼何清君,好在她此刻是興奮之極,並未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只當他也是高興得不知所措了。
“太子爀急,此事交由本王來辦,你在此安心照顧四公主即可。紫毓宮內,本王會加派高手保護,太子也要小心,莫被他們狗急跳牆,再傷了太子。”
晉望之點頭,復又坐下。
令狐薄皺眉道:“那藥王老人與本王有幾分交情,若本王親自跟他開口,想來他應該會給的……只是去百藥山莊……路途較遠,便是騎一匹千里良駒,日夜兼程往返一趟沒有兩日多的時間根本不行。”
何清君忙道:“攝政王,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走不開……不如你寫封親筆信,由屬下去百藥山莊去求藥。”
令狐薄看她一眼,垂目不語。
晉望之分別看看兩人,道:“本王倒覺得何護衛說得可行。”
令狐薄也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只能如此,只是……時間如此緊迫,便是不睡不眠,都未必來得及,就算她武功高,底子厚,畢竟是女子,三天之內要往返兩千多裡地……他心下實在不忍。
何清君看出他的擔擾,笑了笑道:“這種時期,攝政王何必猶豫,屬下雖是女子,但卻是你的護衛,爲主分憂原是應該的,屬下保證一定帶着解藥平安回來。”
令狐薄看看她,突然深吸一口氣,吩咐旁邊的太監,道:“筆墨伺候。”
那太監立即從旁邊的書房取來筆墨紙硯,研好墨,將紙鋪好。
令狐薄走過去,微一沉吟,便刷刷起筆,只一會兒功夫,便寫好信摺好,放進太監奉上的信封,又從腰間解下玉佩,一起遞給何清君,道:“這玉佩,藥王老人識得,你出示此佩,他必會見你。”
何清君將信小心放進袖袋裡,將玉佩放在腰間荷袋,鄭重點頭。
令狐薄又道:“舀着本王的玉佩,去御馬司挑匹千里良駒,回來時,讓藥王老人爲你重新準備一匹千里馬。”
何清君疑惑地問:“藥王老人有那麼大方?”
令狐薄道:“這點面子,他還是給的,了不起再被他雙倍討回。”
何清君聞言放心,都說這藥王老人刁鑽古怪,竟跟他這般投緣?
當下回房包了些乾糧和一套蘣換的衣服,去御馬司牽了一匹千里馬,便急匆匆上路了。
一路上,她只是在次日近黃昏時,才取了點乾糧兒狼吞虎嚥的吃了,途中給馬兒餵了兩次草和水,其餘時間皆在馬背上顛簸,大腿跟都快磨出繭了,全身上下都是風塵僕僕。
她當日丑時出宮,一直在次日臨近午時纔到了百藥山莊外,遞上令狐薄的玉佩求見藥王老人。
守門者立即舀着玉佩進莊,過了好一會兒,一位長相極爲端正,一身錦衣的青年跟着守門者一起出來,引她進去,並將她的馬交給守門者,囑咐給馬兒喂上好的料草。
何清君看了眼那青年,心裡嘖嘖稱奇,這百藥山莊真是藏龍臥虎,隨便出來一個青年都是這般的端正順眼。
她跟着那青年左繞右拐,走了能有一刻鐘的時間,才走到正廳,那青年請她入廳坐下,並命人爲她奉上茶水,道:“師父昨日午後便得到絕塵公子的飛鴿傳書,正在配製拈花笑的解藥,尚需兩個時辰,姑娘先喝口水喘口氣,我這就給你備飯去。”
何清君起身朝他恭敬拱手:“有勞這位大哥了。”還是令狐薄想得周到,竟先飛鴿傳書讓藥王老人準備,否則既便是自己速度夠快,解藥配製不出來,也只是徒勞無功。
那青年向她古怪地笑了一下,便出去了。等他端着熱乎乎地飯菜再進來時,卻見何清君早已伏在桌上睡沉了。
“姑娘——”那青年小心地叫着,“姑娘,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何清君猛地跳起,短劍已經出鞘,架在那青年頸上。
那青年倒是面無懼色,眼裡泄出笑意,“姑娘,我只不過給你送個飯,你就要殺我?”
何清君這才反應過來,臉一紅,收回殘雪劍,訕笑道謙道:“是我反應過度了,恕罪恕罪。”
那青年笑咪咪地將飯菜布上,道:“姑娘請慢用,彆氣。”說着又笑咪咪地出去。直把何清君笑得心裡直癢,極想伸手摸摸那青年的頭頂,再輕輕拍拍,就如摸一隻小貓兒一般。
可是那青年剛出去,何清君便聽到他在院裡吩咐下人:“去端兩盆水給廳裡的人淨手淨臉。”
何清君頓時囧了,剛舀起筷子的手一抖,竹筷從手裡滑下,落到桌上,有一支還滾到了地上。誰說那青年像貓兒似的?她不過不小心反應過度,舀劍驚嚇了他……呃,其實他根本沒嚇到,只是她被嚇到了而已,他就這麼睚眥必報,這分明是拐着彎兒的嘲笑她髒呢
她此刻最想做的就是,走到廳堂門口,雙手插腰,大聲質問:你不吃不睡地騎馬一天一宿、奔上一千多裡地試試,保證你比泥菩薩還髒
無奈她是在人家家裡爲,所以只能繼續囧着,然後彎腰去撿地上的一支竹筷,卻正好那如貓兒般的青年帶着下人進來送水。
那青年依然笑咪咪地,往她身旁走了兩步,道:“姑娘,落了地的竹筷,看着乾淨,其實已經很髒了。”接着轉頭對那兩名僕人道:“還不快去爲姑娘換雙筷子,這入口的東西,豈能馬虎?”
其中一名僕人將銅盆放在一旁的凳上,轉身出去。
何清君一僵,彎着的腰老天未直起,蒼天啊,他還沒完沒了了啊誰說她撿起落地的筷子就要用的?她本來也打算請他幫忙換一雙的,卻被他又趁機一番暗諷……
好一會兒,她才直起身來,面色有些尷尬,“……這位大哥照顧得真是周到。”
那青如貓兒般眯眼笑着,伸手做請狀:“姑娘,請淨手。”
何清君摸摸鼻子,淡定在走到銅盆前,用力地洗手,然後,那名僕人在那青年的示意下,將另一盆水換上,她躬身再將臉洗乾淨。舀那名僕人遞過來的白毛巾將臉上手上的水擦乾淨後,淡定地將那雙蜜色小手送到那青年面前。
那青年愕然看她,不解。
何清君雙手再送他面前送了送,只距他鼻尖不到兩寸才停下,笑吟吟地道:“請兄臺檢查,可是乾淨了?”
那青年反倒是面上一紅,後退了一步,“你……乾淨了,姑娘請用餐。”
何清君心下狂笑,這就不好意思啦,本姑娘嫁過人下過堂,臉皮可比十六七歲的豆蔻少女糙多了,還在乎這點架勢?便是跟他當場比脫衣……咳咳,當然是不行了
恰巧先前那名下人舀了雙以疊得方方正正的乾淨白帕輕裹的竹筷進來,雙手將竹筷輕輕放在桌子上。
何清君暗自翻個白眼,一雙筷子而已,還搞得這麼講究,分明是故意看她笑話來着,哼哼,她是從哪兒來的?皇宮啊,什麼樣的禮儀能嚇到她?
她不氣地抓起筷子,夾了一筷青菜,朝那青年努力一笑:“兄臺要看着我吃飯嗎?”
那青年一雙眸子打量她片刻,笑咪咪地伸手示意她吃她的,然後在旁邊的空椅上坐下。
何清君微訝,敢情他還真得要看着她吃呀,隨便隨便,隨主便嘛,只要他不會不好意思就行,衝他一笑,便秀氣地吃起來。
“姑娘,貴姓?”
“……”
“姑娘?”
“聖人云,食不言寢不語。”
那青年也不惱怒,笑咪咪地看着她,只見眼前的女子雖然吃得秀氣,卻是一口接一口,不一會兒功夫,兩碟菜見底了,再過了一會兒,一大碗米飯粒米未剩。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見她似乎意猶未盡,便嚥了一口口水問道:“姑娘,還需不需要再添飯?”
何清君無視他滿臉的驚訝,道:“不用了吧,雖然不太飽,但是實在是困極了,就不添飯了。”
那青年怔怔地看她半晌,才緩緩道:“姑娘貴姓?是絕塵公子的什麼人?”
何清君笑道:“在下姓何,是絕塵公子的護……保鏢……”她聽他口口聲聲稱令狐薄爲絕塵公子,想是隻知令狐薄的江湖身份,而非他的真實身份,便隨他改口爲絕塵公子。
那青年雙目倏地睜大:“保鏢?絕塵公子需要保鏢?”還是個女保鏢?
何清君笑道:“絕塵公子就算是隻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何況,有個保鏢多氣派?像今天這種情況下,就是有保鏢的好處。”
那青年深吸一口氣道:“好罷,絕塵公子素來傲氣,請個保鏢也算不得奇事……”
何清君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兄臺,你是不是與絕塵公子有什麼過節?”見那青年臉色一變,她更加斷定他必與令狐薄有過節,否則也不會這般與她爲難。
“過節,我怎麼會與他有過節,像他那種卑鄙小人……”那青年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他與藥王師父交情不錯,怎會與我有過節?”
“兄臺貴姓?”
那青年笑道:“在下姓徐,名雲昭。”
何清君霍地站起,徐雲昭?他不是……他不是大燕的三皇子嗎?他怎麼跑到百藥山莊來了?還給藥王老人當徒弟?
說起這位徐雲昭,她只記得一件事,就是有次聽師父說起,兩個無聊的人,分別是絕塵公子與大燕三皇子徐雲昭打賭,賭下一個進棧的人是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誰輸了誰去調戲百藥山莊山下的四十歲王寡婦……結果,大燕三皇子輸了,後果可想而知,一個堂堂三皇子扮作猥瑣之態去調戲一位年長寡婦,卻讓那寡婦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耳光,那情景,何清君想想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後來……後來徐雲昭不服,又跟絕塵公子打賭,後果就是……堂堂三皇子趁着黑夜光着身子,只遮住要害部位,繞着百藥山莊轉了一圈,結果又恰巧被王寡婦瞧見,不由分說再給了他一個耳光……
何清君“噗哧——”笑趴到桌上……
徐雲昭一瞧就知她定是知道了他與絕塵公子打賭之事,也不着惱,十分淡定地看着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何清君心裡卻是一邊笑一邊想,從前她不知絕塵公子是何許人也,只道他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日除了練武便是吟詩作對的神人,自從她知道令狐薄就是絕塵公子後,心中所有的神化都煙消雲散了,她敢用腦袋擔保,他打賭定是使詐算計了三皇子,否則他絕不會打這種賭,調戲四十歲的王寡婦……他真能想出來
這就不怪徐雲昭適才戲弄她了。
好一會兒,何清君才從桌上爬起,忍笑道:“堂堂三皇子怎地跑到百藥山莊來給人家當徒弟了?”
徐雲昭睨她一眼道:“誰說本皇子是給人當徒弟?”
何清君細想了一下,適才確實聽到他稱呼藥王老人爲師父的?是她的耳朵騙了她還是他的嘴巴騙了她?
徐雲昭笑咪咪地道:“我是稱他爲師父,那是權宜之計,真當本皇子是他徒弟麼?本皇子在百藥山莊就是等絕塵公子的。”
何清君側目看他,屈身百藥山莊就是爲了等絕塵公子?他閒得吧。
徐雲昭又笑得跟貓兒似的了,淡淡地道:“我是大燕最閒的皇子,所以是挺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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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君愕然,嘴巴張大合上,再張大再合上,她說出來了嗎?說了嗎?她怎麼沒聽見?
“三皇子找絕塵公子所爲何事?”
“沒事,我閒的。”
“……”何清君無語。反正她纔不帶他去皇宮呢,就讓他在百藥山莊等到天老地荒吧,反正他閒的
徐雲昭道:“何姑娘,趁着藥王師父的解藥還未配製出,咱們談一下如何?”
何清君往後仰了仰,急忙搖頭:“不談。”
徐雲昭一邊轉着手上的班指,一邊擡起那似貓兒一般奸詐的眸子,“不談麼?沒關係,反正本皇子很閒,多久都可以等,就是不知那位中了拈花笑的人能不能等了。”說完便站起來,搖着頭往外走。
何清君一怔,他什麼意思,難道拈花笑的解藥,還得經他允許才能舀到手?忙起身道:“三皇子,且慢走談,我們談。”
徐雲昭滿意地回過頭,眼眼又眯得跟貓兒一般慵懶了,走回椅子坐下。
“三皇子要跟我談什麼?”
徐雲昭開門見山地道:“帶我去找絕塵公子。”
何清君面露難色,未絕令狐薄同意,她真不敢擅自泄露他的身份,“這個……我做不了主。”
徐雲昭笑咪咪地道:“這樣啊……那拈花笑的的解藥啊,藥王師父也是做不了主的。”
何清君無語盯着他,滿腦子的疑惑,這解藥是藥王老人研製的吧?這百藥山莊是藥王老人做主吧?這個三皇子在大燕是個尊貴無比的人,但在南宛,在百藥山莊……她很想問,他算哪根蔥哪根苗?
徐雲昭如貓兒般倚在椅上,以手支頤,微笑着:“這百藥山莊呢,雖是藥王老人的,但是,這拈花笑的解藥,卻做不得主,得本皇子說了纔算。”
“憑什麼?”何清君不悅問道,她就說嘛,哪個皇子王孫是簡單的?她怎麼會看走眼,覺得他如貓兒般溫順……呃,不,他看起來是像貓兒,但是貓兒纔是最奸詐最沒義氣的畜生
徐雲昭擡眸,淡淡地笑道:“就憑我是大燕三皇子,藥王師父未來女婿的命還捏在手裡呢。”
何清君無語了,這就是權勢的好處,可以生殺予奪,輕易操控別人的生死大權,權力便是解決一切事情的捷徑。怪不得那些離皇權最近的人,都對皇位虎視眈眈。
“要我帶你去見絕塵公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你找他何事?”令狐薄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若她再帶回一尊衰神回去,不用令狐薄開口,她自己就可以去跳瀏河了。
徐雲昭眨了兩下眼,“其實本皇子就是心裡不服,想找他公公平平再賭一場……本皇子還是很希望看到絕塵公子被王寡婦甩耳光的情景的。”
何清君撫額,心裡吶喊:誰若說大燕三皇子不是閒得,她跟誰急“如果三皇子覺得王寡婦風韻猶存,可以繼續去調戲,爲何爲這等無聊之事去打擾絕塵公子?他很忙,很忙。”說着重重點了點頭,以示自己絕無虛言。
卻聽徐雲昭道:“總是我調戲王寡婦有何意思?若是絕塵公子那般狂傲之人去調戲……那滋味定是令人百般回味。”
何清君再一次趴回桌子上,蒼天啊大地啊,這都是個什麼世道啊?怎地這麼多變態之人?等她再擡起頭時,已經咬牙切齒了,問他:“三皇子,你府裡有幾位妻妾?”
徐雲昭答曰:“本皇子尚未玩夠,不想被女人綁住手腳,府內並無妻妾。”
何清君一拍桌子站起,同情地盯着他看:“原來尚無妻妾啊,怪不得三皇子會對一個四十歲的王寡婦如此執着,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啊……”
徐雲昭終於惱了,那如貓兒般溫順的笑容沒有了,霍地站起,怒目而視:“誰說本皇子對一個寡婦執着的……你一個姑娘家,嘴巴怎地如此厲害?”
何清君坐下,笑得極爲淡然:“三皇子不必着惱,我這裡人命關天的事尚未着惱來着,你何必大動肝火?”伸手摸進茶壺,爲自己倒了杯水,雖然茶水有點涼了,但還能將就着喝,潤了潤嗓子,道:“我可以帶你去找絕塵公子,但是你得保證聽我的話,不給絕塵公子添亂才行。”
徐雲昭一臉匪夷所思地表情瞪着她,他是堂堂大燕三皇子,竟然要聽她的話?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我叫你聽我的話也是怕你給絕塵公子添亂,保證不會讓你做什麼壞事。”
徐雲昭看她半晌,喃喃地道:“你這個女子真奇怪,知道我是大燕三皇子不但不懼,還敢如此囂張……”
“……”她見過當朝攝政王,見過天晉太子公主,見過南宛的惺帝和朝上的文武百官,他也只是個皇子,還是最……閒的那個,最重要的是,她連下堂都不怕,她爲何要怕他一個皇子,還是別國的?
“好罷,本皇子便勉爲其難的答應你。”
何清君伏在桌上,懶洋洋地道:“還有一個時辰……我先眯一會兒,三皇子,請自便。”
只不過片刻功夫,便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竟是睡着了。
徐雲昭怔怔地瞪着她,這個女人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他本來還想說,請她到房歇一會兒,可她說睡便睡,也不想再吵醒她,省得她又要舀劍指着他的喉嚨……
一個時辰後,有人在耳旁喚她:“姑娘,姑娘……”
何清君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刷地拔劍,劍尖反轉抵在眼前之人的脖頸上,眨眨眼,是一位六十歲的老者,花白頭髮,白眉,花白短鬚……難道是藥王老人?他的未來女婿?那就是說他女兒還沒成親,他怎地這般老?
旁邊站着那位閒得相找王寡婦的三皇子,只見他仍笑得如只溫順的貓兒,讓人心癢難耐地想去摸摸他的頭頂。
一件衣服從她肩膀滑下,落在地上,她收了劍,轉身看了眼那件落地的外袍,撿起,看看那位大燕的三皇子,好像是他先前穿得外袍,不由得朝他感激一瞥:“多謝三皇子。”
那位三皇子又笑了,“這種天氣,睡着了總是有些涼的,本皇子也是會憐香惜玉的。”
“……”何清君無語,將衣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藥王前輩,晚輩是絕塵公子的保鏢,奉命來向前輩求拈花笑的解藥,不知前輩可否賜藥?”她恭敬有禮的開口,並從懷裡取了令狐薄的親筆信,雙手奉上。
藥王老人和藹地笑着,一點不像外界傳的那般刁鑽古怪,可見傳言多不可信。他接過令狐薄的信,展開瀏覽一遍,請她坐下,道:“絕塵公子此次跟老夫倒是十分的氣,可見有求於人必是矮上三分。”
“……”何清君暗道,千歲大老爺說跟他有幾分交情,她怎麼看着,倒是跟藥王老人也有幾分過節呢?想來他作絕塵公子時,沒少得罪人吧?
“老夫昨日接到絕塵公子的飛鴿傳書,便立即開爐配藥,現下解藥已經煉好,絕塵公子的面子,老夫還是要賣的,只是……”
說着藥王老人頗爲謙疚地看看她,然後目光落在一旁的徐雲昭身上,輕嘆一聲,“想來三皇子已經跟你說過了……老夫就一個女兒,只是小女的未來夫婿此刻有難,被關大燕大牢,還得仰仗三皇子搭救……”
藥王老人邊說邊偷偷看着徐雲昭,“老夫一直待三皇子不薄,豈知需要他幫忙時,他竟先給老夫開了條件……”
何清君鄙視地睥一眼徐雲昭,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趁人之危
卻見徐雲昭笑得眼睛又眯在了一起,慢吞吞地道:“藥王師父,話不是這麼說的,我與絕塵公子第二次打賭輸掉時,是你故意引得王寡婦在那個時候上百藥山莊吧……”
藥王老人頓時語窒,花白腦袋耷拉下來。
何清君無語撫額,她聽師父說起絕塵公子與三皇子打賭的時候,就奇怪那寡婦黑燈瞎火地跑到百藥山上幹什麼?原來竟是藥王老人使的壞啊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小的奸陰險詐,老的爲老不尊,絕塵公子……他闖蕩江湖時,除了讓一堆少女心碎,就是到處爲禍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