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屬下慌恐
施燕臣出列反諷,“楊爵爺未瞧到攝政王年過二十六尚未成婚麼?自然是先長後幼,難道楊爵爺不知長幼有序嗎?”
楊鴻義道:“長幼有序自然沒錯,但皇上與攝政王也算是尊卑有別,既然皇上跟四公主情義相投,爲何不能等上個一兩年,成全一對佳話?”
施燕臣跟着諷道:“尊卑有別?楊爵爺的意思是攝政王不夠尊貴,配不上四公主?”他故意抓住尊卑有別大做文章,打算讓攝政王對楊鴻義產生反感,趁機打擊楊鴻義。卻不知,楊鴻義敢如是說,自然是經過攝政王與小皇帝默許了的。
楊鴻義頓時語窒。倒是萬雲安道:“施大人此言差矣,楊爵爺並非此意,只不過四公主與攝政王年齡相差較大,反而與皇上年齡相仿,既然皇上與四公主都有幾分情意,何不成全了二人,我說得對吧,楊爵爺?”
楊鴻義點頭道:“我正是此意,當然,此事還得攝政王與皇上定奪。”
令狐薄面上無表情的環視羣臣,朝堂上立時噤若寒蟬,寂靜一片。“太子的意思呢?可是想將四公主指給我朝皇上?”
晉望之眸底閃過一絲對他的不滿,笑道:“我父皇希望兩朝和親,自然也更希望四皇妹幸福,若能兩全其美,倒是美事一樁。”
令狐薄只當未瞧見他眼底閃過的那絲不滿,點頭,轉向上方的令狐義,問道:“皇上,若把四公主指給你,你可願意?”
令狐義“哦”了一聲,搖頭道:“四公主不是要送給皇叔的嗎?朕……當然不能奪皇叔所愛。”
令狐薄輕笑道:“哪兒來的奪皇叔所愛?本王整日忙於朝政,平素裡極少與四公主相處,哪兒來的愛,只不過見四公主生得好看而已,楊爵爺說得甚是有理,皇叔比四公主確實大了許多,若是皇上也有意,成全你們又何妨?”
令狐義臉上浮現笑意:“那便聽憑皇叔作主吧。”
令狐薄眸底閃過笑意,頗有幾分得意之色,看向晉望之道:“既是如此,那便將四公主指給皇上罷,望之太子,可滿意?”
晉望之暗暗咬了下牙,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然後嘴邊綻出笑容:“本王自是十分滿意,攝政王胸襟寬廣,氣度不凡,本王自愧不如。”
楊鴻義率先跪拜,“攝政王胸襟寬廣,氣度不凡!攝政王千歲,千千歲!”
衆臣愣了片刻,俱都跪下:“攝政王胸襟寬廣,氣度不凡!攝政王千歲,千千歲!”
何清君在殿後方聽到此震山叩拜,不禁一愣,這千歲大老爺在朝殿上又搞了什麼名堂,引得衆臣如此崇拜?聽說今日晉望之帶天晉使團在乾極殿謹見,想來必是與兩國和親有關,心中不屑,一切還不是他在算計之中?偏要裝作一副成人之美,爲勢所迫的樣子!撇撇嘴,若他身爲朝臣,必是一代沽名釣譽的大奸臣。
過了好一會兒,只聽黃公公高呼一聲道:“退朝——”
何清君趕緊站好,等令狐薄下朝。不多時,便見令狐薄,晉望之和小皇帝依次出了乾極殿。
令狐薄滿面春風,甚是得意,晉望之臉色卻有些冷,小皇帝則雙目閃着幾分興奮,似乎在極力壓抑,面上裝出一番平靜。
下了臺階,令狐薄轉身,笑道:“恭喜太子,恭喜皇上!”
晉望之冷冷看他:“有何可恭喜的,還不是都在攝政王的算計之中?”眸光落在何清君身上,“何護衛,你欠本王一個人情!”
何清君莫名其妙擡頭,滿眼的疑惑不解,她既未向他借錢,亦未求他辦事,招誰惹誰了,怎地就欠了堂堂天晉太子的人情啦?
“無論是本王娶南雪瑩,還是本王的四皇妹嫁給貴國皇帝,都是爲了成全攝政王與你!”晉望之不客氣地轉頭看向令狐薄,“攝政王,本王說得沒錯吧?”
令狐薄但笑不語,以晉望之的深沉心思,怎麼可能猜不透他對何清君的情意,只不過是先前被他算計已經造成這種局面,迫於形勢,不得不顧全大局而已。
何清君愕然,晉望之的意思可是說,適才在朝堂上不但簽了與南雪瑩的婚書,還將四公主與小皇帝湊成了一對?她轉頭,見令狐薄朝她微微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她心中不禁炸開了鍋,果然將四公主指給了小皇帝嗎?她該爲他喝彩一聲呢,還是該爲四公主掬一捧同情淚呢?
“皇上倒是一心爲攝政王着想,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是聽了攝政王的授意呢?”晉望之語含調撥之意。
令狐義負手笑着,擺出皇帝的架勢,“太子多慮了,朕想娶四公主與皇叔無關,不過是喜歡公主的絕色容貌和精湛無匹的琴音而已,這樣的女子,難道太子瞧見不喜歡嗎?”
晉望之似笑非笑地望他,不語。
“朕想,身爲男子沒有不喜愛如此美好的女子吧?只是覺得委屈了朕的皇叔。”他這一悉話說得在情在理,依常理,確實如此,沒有男人不喜歡絕色的女子,他是喜歡,皇叔必也喜歡,便是天晉太子應也如此吧,人同此心,心同此意。
倒令晉望之無可反駁了,只是冷哼一聲,“箇中原由,旁人不知,我們三人心裡俱都有數,便不必再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了。”說着朝小皇帝和令狐薄拱手道:“本王還要去瞧瞧四皇妹的傷勢,便先告辭了。”
令狐義卻道:“太子先去,朕一會兒也去瞧瞧四公主,這幾日,朕每日若不去看一眼四公主,心裡總是放心不下。”
晉望之嘴邊復又掛上得體的笑容:“有勞皇上費心了。”語畢,轉身朝紫毓宮而去。
令狐義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遠處的拐彎處,才一臉興奮地道:“皇叔,朕的表現怎麼樣?”
何清君鄙視他的狗腿,他是皇上啊,雖然年紀尚小,但是一國之君啊,要不要如此這般狗腿?嚴重鄙視之!
令狐薄脣連綻出那萬物回春的真心笑容,伸手輕拍令狐義的肩膀,並用力按了按,“義兒,你成就了皇叔的幸福,這份恩德,皇叔自會銘記在心。”
令狐義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對朕來說,一旦親政,朝臣必然想盡一切辦法往後宮中塞進各色美女,既然朕註定無福像皇叔一般恣意生活,不如就成全皇叔幸福。反正朕的後宮早晚都會被他們塞滿,還不如朕親自選個看着順眼,有利朕和朝廷的女子先佔着位置。”
何清君驚訝望向小皇帝,他剛剛十四歲,竟對自己的人生看得如此透徹,也是如此地無奈,那神情那語氣完全不像是個十四的孩子該有的。
令狐薄勾了下嘴脣道:“有得便有失,義兒當了萬人之上的皇帝,掌控一國命運,萬人生死,必得失去一些恣意瀟灑,均衡各派勢力,雨露均撒,自然無法像本王一般。”
令狐義注視着他,良久,才道:“皇叔,愛一個人真得很銷魂很快樂嗎?”
何清君抽了一口氣,銷魂?這個詞……用得真……真銷魂!
令狐薄似乎眼角也抽了一下,輕嘆:“義兒,你是皇帝,這情之一字,最好遠離。”
令狐義一臉遺憾地道:“當皇帝就得遠離情嗎?”
令狐薄轉頭看看何清君道:“清君,你與黃公公先回宮,本王要跟皇上再說兩句話。”
何清君朝小皇帝施了一禮,與黃公公一起離開。
待他們走遠,令狐薄才道:“本王說過,當了皇帝必得捨棄一些東西,這情便是首當其衝必要捨棄的。義兒,這也是本王當年推拒皇位的原因之一,本王不喜一堆女人在後宮勾心鬥角的算計,更不喜歡被一堆女人算計……”
看了眼小皇帝微變的臉色道:“皇上與萬太傅儘可放心,本王既然一開始不要皇位,那麼以後也絕不會再要,皇位在旁人眼中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在本王眼中卻只是束縛。想來皇上已經知道了,本王曾陣子在竹林寺強行與何清君結髮於錦袋,便是決意此生此世唯她不娶,絕不相負。這朝政,本王早就膩了,恨不得此刻就帶着何清君逍遙江湖。”
令狐義怔怔地仰着臉,滿臉的疑惑不解:“結髮錦袋,朕確實聽萬太傅說過,萬太傅也是唏噓不已,不解皇叔爲何這般做,世上男子絕無人敢如此絕決地結髮於月老前,聽說皇叔還是強迫何護衛的……皇叔這般做,真的甘願只守着一個下堂女子過此一生嗎?難道……這就是情嗎?”
令狐薄突然苦笑,“本王當然萬分甘願,怕只怕這個下堂女子不甘願。”
“爲何?皇叔是攝政王,天下哪個女子不想嫁?”
令狐薄搖頭:“想嫁者,皆爲本王的權勢財富,而本王想要的只是何清君的真心。”
令狐義不解地搖頭,若這情之一字,真是這般令人煩惱,他情願只當皇帝,絕不沾情。
回到紫繁毓宮,看見何清君正坐在院內的假山旁托腮發呆,聽見他的腳步聲,擡頭望過來,眼中似乎有些茫然和無措。
他走到她跟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怎麼不回屋裡?”
何清君仰起頭,盯着他,半晌,如囈語般問道:“令狐薄,愛我是不是很累?”
令狐薄一怔,眸中綻出異彩,脣角跟着高高揚起,蹲下身來,直視她:“爲何會這般想?”是因爲開始在乎他了嗎?所以會在乎他心中感受?
何清君低下頭,慚愧道:“過去我好像並未讓白逸揚這般累過,我似乎把他帶給我的痛苦轉嫁給了你……”
令狐薄脣邊忍不住又綻出那顛倒衆生的風華笑容:“只要你能跨過那條名爲白逸揚的河,向本王走過來,多少痛苦,多少磨難,本王都願意承受。”頓了一頓,握住她雙手道:“何清君,若能修成正果,本王願意承受,但是本王怕極承受了這一切,卻得不到你的心,逼得本王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本王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心甘情願地走到本王身邊,而非本王斬斷你的翅膀,將你強綁在身邊。”
何清君擡起頭,深深望進他眼裡,誠懇地道:“令狐薄,容我些時間……就算要往你身邊走,也得等我有了資格,而非現在身份尷尬,不倫不類。白逸揚並非不講道理的人……我會處理好。”
令狐薄脣邊的笑容更深,緊緊握着她的手,只要她願意看着他,不猶豫,不往外看,他便覺得一切都值了。至於白逸揚,他雖非不講道理的人,但是她卻忘了感情可以讓人失去理智,做出許多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而白逸揚眼中的情不是可以做假的。
“何清君,給本王吹首曲子罷。”
何清君“哦”地一聲,幽幽地看他:“千歲大老爺,其實昨日屬下就想說了,你這個月的包銀還未付。”
“……”令狐薄聽到自己的磨牙聲。
“千歲大老爺,可否先付包銀?”何清君小心翼翼地問,見他臉色不愉,於是摸摸鼻子,乾咳一聲:“算了算了,看在平時你也挺照顧蜂雀閣生意的份上,這個月算是格外送你的優惠,就贈送你一個月好了。”
“……”令狐薄繼續磨牙,他從前在蜂雀閣買消息的錢總有幾萬兩了,加上最近才付了定金,讓她查李宗禪的底細這一單生意,也足有五千兩,她從未給過任何優惠,如今竟如此“大方”地用二兩包銀就打發他了?當真是……好大方的閣主!
令狐薄動作緩慢地從懷裡掏出了兩塊碎銀子,他身爲攝政王,平素身上是從來不帶銀兩的,都是薛青從庫裡支了銀子付帳,但自從她代替薛青跟在他身旁後,他總是帶幾兩碎銀子身上,以防他突然起意出宮,這位愛財的護衛捂着自己的荷袋不肯掏錢,讓他出醜。
他將那兩塊碎銀子在手裡掂了掂,道:“本王絕不欠小鬼的帳,這些足有三兩了,拿去!”說着將手往前一伸,他本道這位口口聲聲要給他優惠的小氣閣主至少會跟他客套一番……當看見那隻小手閃電般地探出,一把抓走他手心裡的那兩塊碎銀時,頗爲吃了一驚,當真是毫不客氣啊!
何清君銀子拿到手,立時笑逐顏開,迅速將銀子揣進懷中,取了腰間玉笛,歡快地吹起笛子,仍是那首聽到長耳繭的《樂淘淘》。
令狐薄不顧身份地隨意坐在她旁邊的假山碎石上,專注地聽着,彷彿她吹得這首樂淘淘就是世上最好聽的曲子似的。
何清君看見他的表情,不由得汗顏,這一走神,本來就吹得不怎麼樣的曲子登時有些走調,令狐薄皺了下眉頭擡眼看她。
何清君趕緊收攝心神,認真吹曲。
尚未吹完,便聽到腳步聲起,是小順子快步走來。“攝政王……”
令狐薄揮了下手指,示意他禁聲,站到一旁去。一直到何清君將曲子吹完,才睇一眼在旁邊急得搔頭抓耳的小順子,道:“什麼事?”
小順子偷偷看一眼何清君,低聲道:“攝政王,五王爺求見。”
令狐薄淡淡地道:“五王爺求見便求見,你慌張什麼?”
小順子又看一眼何清君,躬身道:“五王爺帶來了兩個人,說是何護衛的親人……”
令狐薄聞言一怔,望向何清君。只見她大驚之下,霍地站起:“親人?什麼親人?”
她暗忖,親人?難道是樂山的師弟師妹?忽然一喜,會不會是師父帶着師孃回來了?
令狐薄眸光閃了閃,道:“請他們到偏廳,本王一會就去。”
“是。”小順子躬身退出。
“清君,你先回房吃點東西,本王正好回去換下朝服。”令狐薄見她一臉興奮緊張,暗歎一聲,他心中頗有些不安,她太過興奮卻忽略了一件事,若是她樂山的師弟妹或是蜂雀閣的人,必會事先飛鴿傳書給她,既然是五王爺帶入宮中的,必是有些蹊蹺。
過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令狐薄帶何清君一起進了偏廳,只見五王爺正在與兩位女子說話。那兩位女子,一位是三十五六歲、風姿綽約的美婦,另一位是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兩個面容有些相似,應是母女兩人。
何清君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位美婦人,一臉震驚,半天,才緩緩道:“……五姨娘?”
令狐薄驚訝轉頭,再看一眼那名美婦,鳳目眯起,五姨娘?她何家不是全家死於大火嗎?怎地出來個五姨娘?
只見那名美婦滿臉激動地奔過來,人未到,淚先流,“是清君嗎?你是何清君嗎?”
何清君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我是何清君。”
那美婦立時撲上來抱住她:“清君,清君,我的孩子啊,我是你五姨娘李鳳香啊。”邊說着淚水邊簌簌而下。
何清君怔了怔,喃喃道:“五姨娘麼?”她的容貌與十幾年前似乎沒有多大改變……
那美婦李鳳香道:“是啊,我是你五姨娘啊,我苦命的孩子,這十幾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她邊哭邊感嘆着。
怎麼過來的?
何清君輕輕推開她,扶她坐在椅上,呆呆地盯着她,“五姨娘,當時你不是……不是……怎地……”
李鳳香以絹拭淚:“你以爲我當時死了,是嗎?”見何清君點頭,她攏了攏頭髮,長嘆一聲:“也是我命大,當時我也以爲我必死無疑,卻未曾想到,天亮之後忽然下了場大雨,竟將我澆醒了……”
何清君木然問道:“是那場大雨竟五姨娘澆醒了?”她明明記得師父試過她的脈相,確實是沒了心跳,竟然沒死嗎?
李鳳香繼續道:“我醒來後,聽到哭聲,便爬過泥濘的院子循着哭聲找過去,卻看見當時四歲的清茹正蜷縮在爛了一半的水缸旁大哭,你娘葉淑琴用身體護着她,她們身上披着一牀溼透了的棉被,清君,清茹之所以能活下來,全仗着你娘以身相護和旁邊那口水缸。”
何清君鼻子一酸,竟在這麼多年後第一次落淚,孃親用身體護下了清茹?她爲何要放火與全家同歸於盡之後,卻偏偏又後悔了,是聽到了當時只有四歲的清茹的哭聲,恢得了神智嗎?
“我身體虛弱,行動不便,只能摟着清茹躲在殘垣斷壁的廢墟中枯等,虧得雨停後,我大哥聞迅趕來,救起了我們母女。等我們養好身體後,我四處託人打探你的下落,卻是杳無音信,五姨娘記得你是被一位大俠救走的,便想,既然是大俠,必不能太苛刻於你,想來你定是安全無虞的。”
說着她又流下眼淚,以絹帕不斷擦拭。“我是一年前跟大哥進京的。大哥前些年攢了點錢,便做起了生意,沒想到五六年下來,頗有起色,大哥便動了到京城來開個成衣店的心思,一年前,大哥就帶着嫂子跟我們進京了,大哥的店就在城南。說來也巧,那日店裡兩個客人試衣服的時候,閒談中提及你的名字,我當時心便一跳,忙向他們打聽你在那裡,那兩人才告訴我,說你在宮裡當差。”
何清君微微皺眉,拉進李鳳香的手握着,輕聲問:“姨娘這些年寄人籬下,過得可好?”
李鳳香似乎愣了一下,不知爲何,竟感覺她說到“寄人籬下”四個字時,語氣似乎重了些,於是悲悲泣泣地嘆道:“既是寄人籬下,又怎麼會太好?兄長待我倒是不錯,只是大嫂……爲了將清茹養大,便是辛苦些也值得。”
何清君一臉不忍,握着她的手道:“嗯,這其中的辛苦,清君自是感受得到,五姨娘,既然找到我,便從舅舅處搬出來吧,我重新給你們租處房子,可好?”
令狐薄聞言,眼底閃過一絲訝然,她竟這般輕易就認下她們?果然是一涉及到親人,她便失了理智嗎?
李鳳香眼中一片驚喜,霍地站起,然後又猶豫一下,面露難色:“過些日子再說吧,我剛找到你,便要讓你破費……總覺得有些不安……何況,我總是要跟大哥商議一下的。”
何清君卻道:“我們是一家人,五姨娘說什麼破費,不過……倒確實該與舅舅商議一下,不管如何,他總是給了你們棲身之處,未使你們淪落街頭。”
李鳳香點頭,重新坐下,伸手招呼那美貌少女過來,拉住她道:“清君,這便是清茹。清茹,快向姐姐行禮!”
何清茹立即盈盈下拜,“清茹見過姐姐。”鶯聲燕語,煞是好聽。何清君扶起她時,她一雙美目裡已噙了淚花,許是見到親人,也很激動。
何清君握着她纖纖玉手,輕輕撫摸兩下,一臉歡喜:“清茹妹子,你竟長得這般大了,長得真標緻,比姐姐美貌多了。”
何清茹眼底閃過一絲自豪,面上謙遜着:“姐姐謬讚了,姐姐長得纔好看呢。”
何清君笑着轉頭,問向廳內其他兩人:“攝政王,五王爺,你們說我這妹子長得美不美?”
令狐薄勾了下脣角,未作聲。令狐簫溫潤地笑着,清泉般的聲音響起:“令妹自然是美的,絕不比我府裡收藏的美人畫軸中的美人遜色。”
李鳳香卻拉着何清茹急忙朝令狐薄跪下,“民婦叩見攝政王,攝政王千歲千千歲!”
令狐薄淡淡地道:“免禮。”
李鳳香與何清茹相互攙扶着起身。
卻聽令狐簫道:“六弟,我適才在宮門外瞧這母女二人一直在徘徊張望,便多管了一回閒事,豈知她們竟是來找何護衛的,五哥便擅做主張,將她們二人帶進了宮,六弟不會怪五哥吧?”
令狐薄望一眼何清君,只覺她似乎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五哥說哪裡話?她們既是何護衛的家人,自當要讓她們相認纔是。”
何清君朝令狐簫躬身施禮:“屬下謝過五王爺。”
令狐簫擺擺手,笑道:“何護衛不怪本王多管閒事就好。”說着起身道:“本王進宮,原是想問一下六弟,這和親是怎麼回事?怎地突然變成皇上跟四公主聯姻了?”
幾位王爺若未在朝中掛要職,不用每日上朝的,令狐簫平時又避府韜光養晦,一個月下來也上不了幾次朝,故而他纔要進宮要一下,畢竟前些日子,令狐薄才提及讓他與四公主和親,這才半個月,一下又變成小皇帝跟四公主聯姻。
令狐薄擡眸看他,他的話倒是合情合理,沒有破綻,當下神色如常,淡淡地道:“皇上與四公主也算情意相投,天晉與衆臣希望本王能成人之美。”
令狐簫“哦”地一聲,輕輕點頭,“原來如此啊,六弟當真大方得很。”說着嘴邊綻出溫潤笑容,道:“今日何護衛有客,六弟似乎心情也不是太好,我還是改日再進宮罷。”
令狐薄點頭:“也好。”親自將他送出養義宮,才返回偏廳,那個李鳳香正拉着何清君絮絮叨叨地問着她這些年的生活,見他進廳,忙放下何清君的手,正襟危坐。
那個叫作何清茹的美貌少女,一雙剪水秋瞳正若有情似無意地不時瞟着令狐薄,芙蓉美面泛起一陣羞紅。令狐薄微微蹙眉,對何清君道:“既然親人團聚,今日本王就放你一天假,不用隨侍了,本王還要摺子要批,先去御書房了。”
何清君眉開眼笑的起身行禮,道:“屬下謝過攝政王。”
令狐薄睨他一眼,不過是個十幾年未見過面的親人,至於這般歡喜嗎?轉身邁出偏廳,他還是覺得她今日實在有些反常。
若說今日是有些反常,接下來的數日,何清君就更反常了,她不但連告三日的假,整日陪着那母女二人,甚至一向財迷的她竟難得大方的拿了一千兩銀子爲那母女二人租房子,填置各種物事衣物,把那個妹妹打扮一新,宛如個大家閨秀一般。
令狐薄想跟她說句話,她都顧不上,整日價地往宮外跑。這日令狐薄終於惱怒了,捉住她道:“你是本王的隨身護衛,卻整日不在本王身邊,成何體統?!”
何清君瞪他:“我告假了的。”
令狐薄皺眉,“何清君,你就那般向望親情嗎?難道你竟半分懷疑都沒有?”
何清君掙脫他的大手,不以爲然地道:“五姨娘正等着我呢,有什麼話,等日暮後,我回來再說。”
令狐薄咬牙回殿。何清君卻笑得跟個偷腥的貓兒般奸詐。
入夜後,令狐薄直等到亥時,才聽到何清君回來的聲音,他走到寢殿門口,攔住她道:“何清君。”
何清君雙足頓住,轉頭朝他訕笑,“這般晚了,千歲大老爺還沒睡?”
“你也知道這般晚了?”令狐薄似笑非笑地看她,既然知道這般晚了,爲什麼纔回來?“進來罷,本王有幾句話要問你。”
何清君輕笑一聲,摸摸鼻子,他終是忍不住了,看來咱們睿智無比的攝政王也不見得多有耐性呢。
進了寢殿正廳,見令狐薄沉着臉坐在窗邊的軟榻裡,右手手肘支在旁邊小几上,鳳目半闔,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
何清君在軟榻旁站定,望着他。令狐薄指指一側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何清君,那女子確是你的五姨娘?”令狐薄沉吟半晌終於擡起頭來。
何清君笑道:“是啊,雖然比十幾年前有些蒼老,但外貌確是五姨娘無疑,何況,這些日子,她一直跟我說着何家從前的事,絲毫不差,由不得我不信。”
“……”令狐薄注視她,爲什麼她看起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從前你與你那個五姨娘感情很好麼?”
何清君微微側頭,似乎是回憶了下以前的事情,搖頭:“說不上多好,因爲孃親的關係,我和所有姨娘感情都不好,唯有五姨娘看上去和善些,又未跟着其他姨娘一同害我娘,所以對她……其實……也沒有多好。”
“……那你最近在做什麼?你不是很愛錢嗎?怎麼捨得如此大出血?”
何清君“噢”了一聲,開始從腰帶裡往外掏,將掏出了一摞憑紙,遞給他,令狐薄接過來看了下,盡是最近她爲那母女二人填置的東西的憑證。
“這是什麼意思?”
何清君長嘆一聲,眼裡露出了失望跟遺憾,道:“五姨娘確實是五姨娘,何清茹也是何清茹,只是……”她望向令狐薄:“千歲大老爺,你不必爲我擔心,若能得報滅門的大仇,莫說一千兩銀子,便是賠上一萬兩十萬兩,甚至是我的命,都不足惜!”這些錢她總有一日會連本帶利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