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夜半變故
趙似的心中恨意滔天。
人世間最煎熬的事,就是當自己發現離皇位最近時,差的那麼一點點距離,卻如天塹般無法跨越,無法觸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落到別人手裡。
趙似不僅恨,他更害怕。
他很清楚,自己與趙佶已經是不共戴天的關係,一旦皇位落到趙佶手裡,等待他的命運不知何其悽慘。
恐懼的情緒糅合着恨意,如同在一團旺火淋了一盆油,趙似的恨意更深了。
他恨向太后,恨章惇,恨趙佶,也恨趙孝騫。
恨朝堂上的所有人,恨自己的兄長趙煦爲何不留下傳位給他的遺詔,恨太后爲何不支持自己,反而去支持趙佶那個野種。
衆所周知,他是先帝趙煦的嫡親兄弟,不過是比趙佶出生晚了兩年,太后他們這些人爲何偏就倒向了趙佶?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中沸騰,趙似捂住了胸口,臉色鐵青,他現在感覺很不舒服,有吐血的跡象,可他生生忍住了。
“趙孝騫,你不得好死!本王要廢了你,廢了你!”趙似嘶聲大吼。
他恨的人太多,可他不敢對太后如何,也不敢對宰相章惇如何。
於是對周圍所有人的恨意,在這一刻全部轉嫁到趙孝騫身上。
趙孝騫是個什麼東西?
他不過是宗親子弟,不過打了幾場勝仗,朝野間有點威望而已。
除此之外,他算個啥?
趙孝騫的身份怎麼比得上他這個先帝的嫡親兄弟,這種人今日居然也敢教訓自己,趙似若不做點什麼,讓旁人見了,真以爲他這個簡王好欺負。
以前的趙孝騫尚有官家寵着他,罩着他,現在還有誰寵他?
旁邊的沈韓見趙似咬牙切齒吼出趙孝騫的名字,不由大驚失色,小心地道:“殿下您要做什麼?”
趙似冷冷道:“你莫管了,事已不可成,你吩咐收拾王府行李吧,過不了多久,趙佶那野種登基,必然貶謫流放本王,不如趁早收拾,準備離京。”
沈韓滿臉不甘,然而張了張嘴,實在不知如何勸說。
其實這時候種種跡象已表明,簡王殿下確實與皇位無緣了。
哪怕沈韓作爲趙似的幕賓,不停地鼓勵勸說趙似,可沈韓自己清楚,這件事十有八九已沒指望了。
一時間,沈韓亦不由心灰意冷,垂頭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看着沈韓走遠,趙似的眼神卻越來越陰鷙。
趙似性情暴戾,又仗着是趙煦的嫡親兄弟,這些年在汴京向來是不怎麼講道理的,就連趙氏宗親見了他也得躲着走。
今日趙孝騫算是把他得罪死了,不僅完全沒有支持他即位的意思,還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皇帝當不上,滿腹怨憤無處宣泄,趙孝騫那張討厭的臉此刻不停在趙似的腦海裡閃現。
…………
宮裡的喪儀仍在舉行,僧道各自在宮裡做起了法事,按規矩,要做足七天的道場,然後再將趙煦的靈柩送往距離汴京三百多裡的永泰陵。
這七天裡,文武百官自然是每天都要守靈的,當然,也不可能讓所有的官員全都吃住在延福宮,宮裡供應不了。
所以守靈和做道場也有空閒之時,百官可以自行安排,或是回家梳洗,或是回官署辦公。
趙孝騫已在宮裡待了兩日,實在很疲憊了,於是出宮回了楚王府。
回家剛沐浴梳洗,換了一身乾淨的官服,便有下人來報,十幾名朝臣遞帖求見。
趙孝騫看着面前一摞厚厚的拜帖,眉頭皺了起來。
他知道這些人爲何求見自己,多半還是關於新君人選的事,要麼是打聽太后章惇和他比較屬意何人,要麼是爲自己投靠的親王送禮遊說。
趙孝騫並不想見這些人。
儘管這些人裡,官職最高的甚至是某部尚書,龍圖閣學士,最小也是個通議大夫,或某寺卿。
來頭都不小,都不好得罪,但趙孝騫實在不願見。
莫看這些人官職都不小,可在新君人選問題上,他們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是等通知然後執行的角色。
猶豫了一下,趙孝騫將拜帖遞給下人,道:“告訴他們,我這幾日在宮裡守靈,幾日沒閤眼,回府後就睡着了,恕不見外客。”
下人轉身離去。
“慢着!”身後不遠處,趙顥叫住了下人,走過來狠狠瞪了趙孝騫一眼,道:“這些人來頭不小,你就算不願見,也不能得罪人。”
趙孝騫挑眉:“父王幫孩兒應付一下?”
趙顥冷哼道:“老夫代你見他們便是,這些人作用不大,可他們能爲你在朝堂掙聲望,不見不行。”
說完趙顥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走向銀安殿。
趙孝騫苦笑搖搖頭,這些表面的交道,他實在已懶得應酬。
身體疲憊是真的,趙孝騫轉身回了房,蒙上被子倒頭就睡。 半夜,趙孝騫仍在沉睡,突然被王府後院的丫鬟搖醒。
趙孝騫睜眼,目光流露惱怒之色,正要訓斥,丫鬟卻急道:“世子速速起來,後院走水了,燒了幾間屋子……”
趙孝騫大驚,趕緊起身,匆忙穿着衣裳問道:“爲何會突然走水?”
“奴婢不知,這火起得蹊蹺,王府巡夜的禁軍正在追查。”
趙孝騫穿衣裳的動作一滯,眼睛眯了起來:“有人故意縱火?”
“奴婢是聽王府李長史說的,他說火是從屋頂燒起來的,而且救火的禁軍還聞到了火油味道。”
趙孝騫冷笑:“好,好得很!”
穿好衣裳,趙孝騫匆匆走到後院的空地上。
此時王府所有人都聚集在此,而後院的大火仍然未滅,趙孝騫放眼望去,見後院好幾間屋子仍熊熊燃燒。
火勢距離他剛纔睡覺的屋子僅隔數丈,屋子周圍還種滿了樹木,有幾株樹木都已經燃燒起來,若是再遲片刻,恐怕他也會葬身火海。
趙顥一臉驚魂未定地走過來,上下打量着他,道:“騫兒沒事吧?”
趙孝騫搖搖頭:“孩兒沒事。”
趙顥皺眉道:“長史李意忠說,今晚這火來得蹊蹺,恐是人爲,也不知是哪路的殺才竟然招惹到咱們楚王府頭上……”
趙孝騫飛快思索着可能存在嫌疑的人,幾張面孔一一從他腦海裡閃過。
不過有個問題他實在想不通,如果別人真是存心要他的命,放火未免太兒戲了,這樣的謀害方式成功率是非常低的,除非撞了大運,恰好把他燒死。
現在看來,今晚這把火更像是個人泄憤的因素比較多。
轉身四顧,趙孝騫沉聲問道:“報開封府了嗎?”
陳守在身後道:“已派人報開封府了。”
趙孝騫停頓片刻,道:“再派個人去一趟皇城司,讓魏節查一查。”
開封府的辦案效率實在一言難盡,趙孝騫更願意相信自己麾下的皇城司所屬,自己的手下知根知底,他們還是有些斤兩的。
此時王府禁軍和後院的下人們仍忙着救火,只有趙顥和趙孝騫父子倆站在院子中間,冷靜地看着漸漸頹弱的火勢。
良久,趙顥突然道:“是你的仇人乾的?”
“孩兒暫時沒頭緒。”
趙顥嗯了一聲,道:“如果仇人用這種法子要你的命,未免有些愚蠢了,老夫只是奇怪,他們爲何不選擇精心謀劃一場刺殺,反而用縱火這種蠢辦法……”
“咱們王府佔地不小,後院房屋院落衆多,除非整座王府都暈死沒有知覺,否則一旦火起被發現,你肯定會得救,縱火的人這個道理莫非不知?”
趙孝騫苦笑道:“大約只是想教訓一下孩兒,又不敢把我得罪太死吧。”
“何人嫌疑最大?”
趙孝騫想了想,道:“……簡王比較有可能,而且也符合他暴戾卻不帶腦子的性格。”
趙顥皺眉:“新君人選還沒確定,簡王敢幹這事兒?”
“他大約已清楚,皇位與他無緣了,今日白天孩兒在宮裡又教訓了他一頓……”
趙顥點頭:“以簡王的德行,恐怕真是他乾的。”
頓了頓,趙顥道:“騫兒,藉此事鬧點動靜出來,尤其是這等關鍵時期,你更需要給汴京的文武百官立威。”
趙孝騫眸光閃動:“孩兒知道怎麼做了,不過在此之前,先讓皇城司查清楚,把這樁縱火案釘死了。”
半個時辰後,王府下人稟報,皇城司魏節求見。
趙孝騫看了一眼已經被撲滅的大火,這場火不算太大,後院的房屋燒燬了幾間,由於北方冬天寒冷乾燥,後院種植的樹木也被燒得差不多了,模樣看起來很慘淡,像末日的廢墟。
來到前庭銀安殿,魏節一臉關心地上前行禮:“下官剛剛纔聽說有人膽敢縱火,於是匆忙趕來,殿下無恙否?楚王殿下無恙否?”
趙孝騫笑了笑,道:“我和父王安然無恙,有勞掛心了。”
見趙孝騫客氣又帶着幾分疏遠淡漠,魏節神情黯然,苦笑道:“下官明白殿下的意思,剛纔進王府之前,已吩咐皇城司屬下嚴查,相信很快會水落石出。”
趙孝騫不想讓皇城司查案走彎路,於是很痛快地把白天跟簡王的矛盾衝突述說了一遍,魏節聞言急忙告了一聲罪,轉身出了銀安殿,叫來皇城司的人囑咐了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