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易臣走到沙發前坐下,拇指按下打火機,點燃香菸,放在脣間吸了一口。
他回過頭,見她仍舊靠在牆上,保持着和剛纔一樣的姿勢沒動,便斂了斂眉毛:
“怎麼還不走?”
平時,她不是恨不得快點兒離開他嗎?
倏然想起一件事,對於她的反常行爲,心下多了一份瞭然,緩緩地說:
“今天,你不用假裝依依不捨了。”
這一次,趙冬寒還真不是表演,因此聽他這麼說,她還是沒有動。
她得儘快做點兒什麼,來說服他才行。不然,他的血怕是要流乾了。
直接勸說,多半他會拒絕。管家勸了都沒用,更何況是她。
不如,試試迂迴戰術,使個激將法什麼的,興許能達到目的。
想到這裡,她行至沐易臣的面前,輕聲說:
“我有個問題,想問問沐少。”
“什麼事?”
他沒有動,也沒有轉頭看她,只是淡淡地開口。指間冒出的筆直白煙,徐徐地向上方升起。
她盯着他胳膊上被染紅的白色毛巾,錯不開視線: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不肯接受診治?”
“你是我什麼人?我爲什麼要回答你?”
他直視前方,仍舊不看她。
“既然你不肯回答,那我就大膽猜測一下好了。”自動忽略掉他的第一個問題,她語速緩慢地說,“你一定是想用這個做藉口,來毀掉之前跟我的約定。
等到與趙氏籤合同那天,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對我說,你的手疼,提不起筆,沒辦法簽字了,對不對?”
“放心,就算我反悔,也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你,不需要用這個做藉口。”
他低沉的聲線,彷彿纏繞着一層薄冰霜,寒涼刺骨。
這女人,三句話離不開趙氏,果然心裡沒有他半分位置。
趙冬寒歪着頭想了想,再接再厲地編排道:
“那你不肯治療,任其發展,就是想等傷口惡化之後,訛詐我一筆錢。
到時候你肯定會說,看看,都是爲了救你,我的手臂才變成這樣的……”
聽到她毫無根據的猜測,沐易臣很不想搭理她。可聽她滔滔不絕,一直在哪兒胡說八道,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便忍不住出聲諷刺她:
“你覺得,以我的財力,需要訛詐你這麼個一無所有的人?”
趙冬寒翹起脣角,用淡然的口吻說:
“也對,你的確不需要。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你打算以傷者的柔弱姿態,整天在我面前晃悠。
你不是常常因爲我忽視你,而感到不滿嗎?爲了引起我的同情心和關注度,就故意不去看醫生,對不對?真是幼稚得可怕。
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不必枉費心機了。
別說是受這麼點兒小傷了,即便你整條胳膊廢了,我都不會同情你半分,只會覺得你活該!”
“你給我閉嘴!”沐易臣忽然站了起來,怒視着她。這女人真是越發放肆了,“你覺得我需要利用受傷,來獲取你這個的關注度嗎?簡直荒謬!
你自己想想,你說的這些,符合正常人的思維邏輯嗎?”
“沐少做出的違反正常人思維邏輯的事,還少嗎?”
她冷冷一笑,不屑地反脣相譏。
“去叫醫生進來!”
沐易臣忍無可忍地低吼道。
一點兒小傷而已,他不過是怕麻煩,纔沒讓醫生看。
爲防止她繼續亂猜下去,他決定叫醫生進來看看。免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
趙冬寒暗暗鬆了口氣,馬上來到門口,打開門,向外面招呼道:
“阿豔醫生,沐少請你進來。”
阿豔還在門口焦急地等着呢,一聽這話,立刻拎着藥箱走進來。周管家隨後跟着,像過年似的,眉間掛着喜悅。他不住地向趙冬寒道謝,感激她說服了他家固執的少爺。
趙冬寒微微搖頭,這位大少爺,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這麼多人關心他,他還在那兒拿喬。
這種人就該丟到馬路上,誰都別管他。晾他幾天,他就會知道珍惜了。
阿豔拎着藥箱,走到沐易臣近前,恭恭敬敬地說:
“麻煩您伸出胳膊,我來爲您檢查傷口。”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冷冷擡眸,瞥了阿豔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我記得,我的家庭醫生,一位姓陳,另一位姓柳。你是誰?”
“額,我是陳醫生的助理,上回來過一次,您可能不記得了。”
阿豔顯得有些尷尬,將藥箱放在茶几上。
“你可以走了。”
沐易臣直截了當地說,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對方留。
阿豔瞠目結舌,想不通自己究竟哪裡得罪了這位大少爺,結結巴巴地說:
“我是醫學專業的碩士畢業生,有行醫資格證。治療外傷很專業,請您放心。”
“你誤會了,我不是懷疑你是否專業,只不過討厭不認識的人給我看病而已。”
男人言簡意賅地解釋道,連一分目光都吝惜給她。
“這……”
阿豔一看,她顯然是被嫌棄了。
人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她再不走,就會惹僱主不高興了。只好委屈巴巴地憋起嘴巴,將藥箱抱在懷裡,準備離開。
一邊朝門口走,阿豔一邊在心裡嘀咕:
怎麼回事?她明明跟陳醫生一塊兒來過,可沐易臣好像完全對她沒有印象。
這時,管家才猛然想起,他家少爺最忌諱的事。
沐易臣方纔的話,所謂討厭不認識的人給他診治,不過是一個委婉的說辭而已。
實際上,他是不喜歡女人靠近他。
沐宅有兩位家庭醫生,一男一女。陳醫生專門負責給沐易臣看病,柳醫生負責管家、保鏢、女傭的健康情況。
由於沐易臣天生體質極佳,又經常做運動,因此極少得病。每一次陳醫生來,也不過是定期爲他做健康體檢而已。
管家後悔不迭,剛纔看見他家少爺受了傷,他一時情急,竟把性別這個重要問題給忽略了。
他頓了頓,走到沐易臣身邊,微微躬了躬身:
“少爺,對不起,我忘記了您的習慣。要不,我打電話給沈醫生,請他過來一趟?”
“不必了。”
沐易臣挑了挑眉,冷聲拒絕了管家的建議。
沈醫生他倒是不陌生,不過那是他父親的主治醫師。一旦打電話給沈醫生,就勢必會驚動他父親,還是算了。
趙冬寒站在角落裡,一言不發地暗中觀察。
她本以爲,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了。沒想到,這位大少爺又鬧了這麼一出。
他的傷,需要及早止血治療,根本不適合再拖下去了,他卻還在那兒挑剔醫生是不是他認識的。
這個龜毛的男人,怎麼如此難伺候?
她揉了揉太陽穴,叫住了走到門口的小助理:
“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