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往後頸上爬,馮九卿倒吸口涼氣,臉色刷白地回頭。
齊尚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母后,人家一個人睡,睡不着嘛。”
馮九卿努力平復驟然狂跳的心跳,嚥了口唾沫,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但你之前不是一直一個人睡的?”
“不是啊,”齊尚振振有詞道,“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母后,湯圓雖然討厭,但陪着我睡覺已經很久了呀,我都習慣了。”
他刻意用的“我”,顯然是故意過來撒嬌的,馮九卿無奈一嘆,端起茶杯,早已冷卻的茶水一入咽喉,卻正好緩解了乾等的燥意。
“走吧,早些休息,明日還要上早朝。”
一夜無話,第二日,馮九卿派人取來嶄新的龍袍,洗漱更衣,用過早膳,而後一同前往行政殿早朝。
臣子陸續進了朝堂,馮九卿下意識往攝政王的位置上看了看,但空蕩蕩的位置卻依舊沒有迎來他的主人,馮九卿抽了下嘴角,沉口氣道:“上朝。”
緊迫感越來越重,馮九卿繃緊精神,就連齊尚都不自覺透出些許凝重,朝臣公卿左右看看,面面相覷。
莫名寂靜的早朝似乎很快就要散了,大概是春困之後又步入了夏乏,禮部尚書年紀已大,站在朝堂之上都有些昏昏欲睡,馮九卿望着面前的垂簾,見無人說話,突然開了口。
“薛世。”
她的聲音清冷卻不低沉,響亮地散落在行政殿的沒給角落,立時將快要睡去的朝臣驚醒了,禮部尚書打了個激靈,下意識道:“臣在!”
馮九卿:“……”
齊尚眨眨眼,見刑部尚書劉向輕咳一聲,伸手戳了下禮部尚書的手臂,低聲道:“老尚書,太后叫的是薛世,大理寺少卿。”
“啊?哦……”禮部尚書訕訕一笑,倒把周圍的人逗笑了。
薛世也反應了片刻,這才慢慢走出臣列,“臣薛世在此,叩見太后。”
馮九卿慢慢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盯着薛世,柳眉微微蹙起,纖細的睫毛向下一抖,“大理寺卿已亡,但會試試題泄露之事尚未結案,拖延下去,對八月科舉會試有害無益。”
馮九卿話音一落,衆人便心神一凜,有人用羨慕的視線看向了薛世,顯然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話。
“皇上,大理寺不可一日無主,哀家欲提拔大理寺少卿,爲正東華朝綱法紀,重新增修東華律法,以結會試試題一案,掃清陳年積禍,皇上以爲如何?”
飛龍在天,薛世的前途將不可限量,三公九卿,薛家……也將慢慢登上臺面了。
姚子晉埋着頭,卻陰冷的笑了起來,眸中閃過狠絕可怕的晦冷殺意。
但也只怕,從今以後,朝堂之上將會風雲迭起,馮九卿說的“陳年積禍”,其中意味,不可深思啊。
齊尚莞爾一笑,心中卻莫名沉了沉,“朕,准奏。”
他知道馮九卿的意思,若是齊璞瑜回不來,她需要一個對付姚家的武器,這個人必須剛正不阿,還必須是有莫大的權力,更必須是能吏,這個人,只有薛世,也只有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的人,纔有足夠的權力。
大理寺卿,掌管東華律法!
而最重要的是,他曾是齊璞瑜帶出來的人,齊璞瑜在朝中的勢力,也會傾向於他!
馮九卿,是在以齊璞瑜已亡的前提下……爲自己鋪路。
薛世眼中猛然爆發出一陣精 光,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馮九卿,嘴脣顫了顫,而後毅然決然地沉聲道:“臣薛世,定當不負所望,掃清濁氣,誓正朝綱!”
信誓旦旦的聲音仿若虎嘯龍吟,讓每個人的心都震動了起來,齊尚緊了緊手臂,回過頭去,卻見馮九卿慢慢擡起手,面上沒有半分情緒,莫名的,他突然察覺到了一股傷心的感覺。
那微弱的傷感和顫抖穿過珠簾,清楚地映入他清澈沉靜的眸子裡,仿若有柔波晃動,卻又轉瞬不見了蹤影,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母后……
“若是無事啓奏,”馮九卿眨了下眼睛,堅定不移地轉過身,“那就退朝吧。皇上,該去批改奏摺了。”
太監尖銳的聲音唱響大殿,馮九卿伸手,齊尚抿緊脣,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一步一步來了行政殿。
劉向看着那兩道人影漸漸遠去,怔怔地立在當場,竟手臂一顫,手中笏板啪的掉在了地上,“難道……”
“難道你的笏板這麼重?”輕笑之聲從身旁穿過,薛世彎腰將笏板撿了起來,重新塞回他的手裡,伸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拿穩了,別讓王爺失望。”
……
慈榮殿中,馮九卿將信一封封拿出來,細細讀着信中的內容,幾乎快要將信中的內容背了下來,卻還是不敢鬆懈,一字一句地看了過去。
齊璞瑜雖然沒有回來,但姚家的罪還是要治,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不能退縮。
許久,她收起信,手中捧着楠木盒子坐在牀頭,閉上眼細細斟酌着信中的線索,魏嬤嬤擔憂不已地看着她。
馮九卿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覺得心慌。
她動了動嘴脣,似乎準備安慰她兩句,但突然,春雲卻端着茶水闖了進來,“太后,外面可是好天氣呢,出去曬曬太陽吧。”
馮九卿一驚,下意識將手中的楠木盒子往身後一放,目光一沉,又狠又冷地掃了過去,整個慈榮殿的空氣似乎都在瞬間沉到了深淵。
“放肆!”魏嬤嬤霍然變色,“誰讓你進來的!出去!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春雲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冷冰冰的雙眼,那帶着諱莫如深的打量落在身上時,就像有一條毒蛇繞着脖子纏了過來,人登時僵住了,笑意也徹底凝固在嘴角。
魏嬤嬤一聲大喝,反而讓她反應了過來,砰地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地哭道:“太后恕罪,春雲、春雲只是……”
“行了,”馮九卿皺起眉,目光沉沉地盯着春雲,“哀家說過無令不得擅入,我寵你,不代表你就可以沒了規矩,再有第二次……你就離開慈榮殿。”
“不,不要啊太后,春雲以後聽話,您不要趕春雲走!春雲求您了!”春雲驚慌失措地擡起頭,苦苦哀求道。
魏嬤嬤上前將人扶起來,“行了,太后這次不計較,還不收拾了下去!”
春雲連連點頭,嗚咽着撿起茶杯慌張離開。
馮九卿將手中的楠木盒子收進枕下,“以後——”
“太后,攝政王送信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