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摸着那面鏡子,從鏡中人的刻畫精緻的眉毛,慢慢劃到了柔 軟而冰冷的嘴脣,姚太妃冷冷一笑,“今日 你將姚子晉降爲光祿寺卿,以爲我就輸了嗎?馮九卿……”
雪青不動聲色地站在旁邊,姚太妃看了眼鏡子裡的雪青,微眯了下眼睛,“那個賤人現在在哪裡?”
“回稟太妃,她正在御花園盪鞦韆。”雪青一板一眼道。
“盪鞦韆?”姚太妃笑意一發冰寒入骨,相似淬了毒般,“小女孩的遊戲罷了,也就只有她那種野丫頭能夠玩下去,內務府也是閒得沒事幹了,竟然還搞出這些上不得檯面的玩意。”
雪青垂着頭,不以爲然地翻了個白眼,她可還記得姚太妃幾日前還去那鞦韆架上玩過呢。小女孩兒的遊戲?呵呵。
姚太妃緩緩又垂下了眉頭,想起了自己曾在府中閨房之外的嬉戲遊樂,那是的她,就像那御花園裡清晨時分最爲嬌嫩美豔的玫瑰,皮膚都能出水了,哪像現在,需要用妝容蓋住眼角細微的皺紋?
她也曾是小女孩,她在馮九卿那個年齡的時候,比她更美、更驚豔,更加讓人移不開眼,先皇日日都來她的宮中,每一夜都恨不得將她吞吃入骨。這皇宮中,誰不用豔羨、嫉妒又驚懼的目光看着她?
可是現在呢?
姚太妃眼中浮起一絲後悔和想念,“檀郎,你若是還活着……”
驀地,姚太妃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眼中的情緒忽被冰凍住,臉色驟冷,“不,你還是不要活着好。”
雪青心頭狂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深深低頭,只當自己是聾子瞎子,什麼都沒有聽見,也什麼都沒有看見。
姚太妃深吸口氣,閉了下眼睛,“……馮九卿,就再讓你得意幾天,不過,你又能得意幾天呢?”
……
馮九卿伸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春日暖陽慢慢熱了胸膛,讓她的手指看起來近乎透明,她笑了一下,放下手,一手撐着桌子上的賬本,一邊又看向前方的春雲。
春雲正同魏嬤嬤欣賞着今年趕製的春衣,馮九卿的衣裳一向都是相對沉重端莊的,但畢竟是春日,春暖花開,宮裡人人都圖個喜慶,今年的衣服顏色比往年還是要鮮豔幾分,好在制式還是老一套。
“太后,奴婢總覺得這衣服哪裡不太對,”春雲拿着衣服走到她的面前,“您瞧,這衣服的袖子明明喇叭袖更好看,卻偏偏做了個直筒,再繡些許小白花,那就更好看了。”
小女孩兒麼,就喜歡穿些繡花吊墜的,馮九卿上下瞧瞧那衣服,輕笑道:“哀家覺得還不錯,那些花兒朵兒的,別人着了也沒什麼,哀家是太后,穿這些未面不夠莊重。”
春雲在宮裡住了大半年,總算也明白了些許事情,倒也更明白這話的意思了,只是還是忍不住可惜,“可是……那樣更好看啊,太后在自己宮裡也可以穿嘛。”
馮九卿莞爾,又拿起賬本來,“哀家是享受不到了,你若是喜歡,自己叫人趕製一身也成,便是代哀家穿了,哀家看着也歡喜。”
春雨小丫頭的眼睛都快紅了。
魏嬤嬤忙把人趕走,搖頭無奈,“你別在這裡吵鬧了,太后有事要忙呢。太后,這內務府的賬本可有什麼異常?”
“乾淨得很,”馮九卿將賬本合上,直接扔在了桌子上,揉了下眉心,“齊璞瑜親自叫人做的賬本,一時想要看出什麼來,也難。”
內務府自入了齊璞瑜的手中,自有開源之道,又同皇商有了合作,給宮裡也省了一道開支,這張本做得確實好看,馮九卿自覺幹了件多餘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喝了杯茶。
魏嬤嬤叫人將賬本送回去,轉頭又道:“聽說這半個月宮裡很是平靜,杜榮也沒聽見京城大街小巷裡傳來什麼不好的謠言,這姚太妃倒是安靜起來了。”
“不過是積累實力罷了,姚子晉……”馮九卿放下茶杯,默了默,“今日雖然打了勝仗,但剛纔交鋒,一切還在未定之數呢。”
“那是否要讓人看着姚太妃?”魏嬤嬤問。
馮九卿搖了搖頭,忽又問道:“九玉的傷怎麼樣了?”
魏嬤嬤道:“還在王府養傷呢,若要進宮來,怕是還要過個幾日。太后是不是在擔心二公子的傷勢?”
“你派人去問問便是,不用可以打聽,”馮九卿眼波微動,思量片刻後道,“還有,讓人傳哀家口諭到大理寺卿的府邸,就說哀家甚是喜歡那廖家大小姐,特賜宮中令牌一枚,可許出入宮闈。”
她挑了下眉頭,目光沉沉地看向魏嬤嬤,“切記,聲勢浩大,越多人知道越好。”
魏嬤嬤微微一笑,“放心吧太后,奴婢省得。”
馮九卿復又閉上眼睛,“讓杜榮盯緊姚家,光祿寺的姚卿家最近出入了什麼人,都要牢記,人手不夠就去馮府調。”
一切前提都已經鋪好,接下來,就看對方怎麼落棋子兒了,是攻,還是守?
之後數日,朝堂一片寧靜,朝堂之事冗雜而有序,那堆積如山的奏摺總也沒有個盡頭,不停地批改下來,齊璞瑜終究還是有些不認苛待小皇帝的。
小皇帝正開心可以解放,不想纔出門庭,便又被幾名帝師給攔住了。
馮九卿本要去紫宸殿找齊璞瑜,見小皇帝那哭喪臉,心下一虛,竟轉身走了,又回了自己的慈榮殿。
說實話,齊璞瑜選的那幾位帝師都是齊璞瑜親自挑選,做事一板一眼毫無樂趣,但卻是有真材實料,也不畏懼強權。
他們說要給小皇帝補課,小皇帝就算淚眼汪汪,他們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心軟,旁人若敢上去攔阻,長篇大論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給你砸下來,直砸得你暈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馮九卿曾不幸被小皇帝坑了一把,吸取教訓,今後是再也不肯入甕了。
時間就在這樣的平靜中,又過了半個多月。
四月初八,朝堂之上,衆目睽睽,姚派人馬再度齊上,聯名上奏,依舊是那老生常談之事,只是這次與上幾次不同。
這次,他們成功了。
齊璞瑜與小皇帝精神頗有些不濟,恰逢春朝風暖,習習拂面,早朝過半,莫說底下那些年老的臣子,就是馮九卿都在昏昏欲睡了。
偏在此時,有人道:“春闈已過,皇上請隨東華禮制,采女選秀。”
六十三歲的禮部尚書條件反射大吼一聲,震醒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