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已經封鎖，他們不可能離開皇宮，立政殿和冷宮都無痕跡，那禁軍呢？朕養着六合司，不是讓你們吃乾飯的。”
齊尚放下棋子，聲音似乎淡了一分，讓人聽不出裡面的情緒，但卻讓人不得不注意那話中的怒氣。
“明王殿下，不曾聯絡禁軍。”
六合面色青紅不定，明王殿下是何人？六合都要小心再小心纔敢遠遠跟着，今日他又奉命出宮，六合司其它的暗衛更加不敢靠得太近！
而當時情況太過混亂，六合司首要任務是保皇，哪裡又能注意到別人？御史青九趁亂而走，素玉脫了禁軍衣裳，必然是換了太監服，誰又能知道他們去了何處呢？
齊尚緊捻棋子，想起場上血跡，目光便越來越沉，“那銀針上的毒來自何處，可查清楚了？”
六合鬆口氣道：“回皇上，那針上之毒不過尋常毒藥，並不足以致命。插在地面的銀針所指方向乃是偏向右側觀臺居中位置，據場上禁軍回憶，那裡坐得都是趕早來的宮妃和宮女。”
“這麼說，還是在後宮，”齊尚狹長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冰冷，嘴角卻露出笑意，“忘憂毒，寒影針……此人懂得倒是頗多。”
六合恍若未聞，低頭不語。
風雪大作，天徹底暗了下來，時間像是跳過了下午，直接進入了黑夜，詭異得讓人心慌。
齊尚丟開棋盤，慢慢站了起來，站在窗邊，目光定定看着站在院中的蘇雪，“……母后和齊叔伯一定還在皇宮，繼續找，但不要聲張其身份……他們現在，很危險。”
本該出現的刺客消失不見，本該遮掩的立場呼之欲出，敵我如此清晰，生死也涇渭分明。
誰先找到他們，誰就決定他們的生死，齊尚想他們生，但有些人卻未必，六合心知肚明。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過盛朝和蘇雪的事情，但看着站着雪中的那個女子，有些事，終究還是不言而喻。
六合無聲合上了門扉，默然走過蘇雪身邊，忽聽她道：“皇上受傷了嗎？”
六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未曾。”
“多謝。”蘇雪閉了閉眼，卻還是沒有動彈，她看看天空，腳底已經被雪水溼透。
六合也沒有再開口，他還有自己的任務在身，必須將功補過。
可青九和素玉現在的情況卻並不樂觀，青九知道有人會去冷宮搜查，所以一離開馬場她就立刻趕去了冷宮收拾，旋即抽身，去了御花園。
御花園很大，每日進進出出的人也很多，但御花園太大了，總有些地方是皇宮禁軍都不曾注意到的。
比如那偏僻的假山中，一個被窩藏起來的小小獨殿，那裡四周都是雪，幾乎常年無人踏足，但曾經卻是馮九卿和齊璞瑜不小心發現的好地方。
那裡可算是一方被隔絕開的天地，只是很冷。
素玉用衣服堵住了傷口，被拔出的箭直接扔進了太液池，那身太監服裡若不是還藏了厚厚的棉絮，恐怕流淌而下的鮮血早就染紅了地面。
他冷得臉色發白，最初發紫，乍一看，就像是中了毒。
青九還算鎮定，趁着他昏迷的時候用隨身帶着的傷藥給他包紮過，又用殿中唯一一個不知放了多久的被褥裹緊了她，嘴脣都在打戰。
“素玉？素玉……”青九紅了眼，魏嬤嬤離去的畫面又在眼前一閃而過，“你別出事，無慮還在外面等我們呢，你別出事。”
素玉苦無聲息，彷彿睡着了般，恍恍惚惚間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冷得發紅的手指輕輕拉了下青九的袖子。
“素玉？”
“沒事，”素玉仍閉着眼，低喘了聲，“六合司的箭，呼，有些倒刺，止住血就好，沒事的。”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他跌跌撞撞進了屋子的那一瞬間，青九險些以爲自己又回到當初和他一起被人追殺的時候，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纔沒有哭出聲來。
“要不然，”青九遲疑着道，“我們去找尚兒，他肯定會——”
“不行。”話還沒有說完，素玉已經先開口打斷了她，他睜開眼，深吸口氣坐了起來，劇痛加深，卻反笑了起來，“我們是已死之人，再出現，對他沒好處。”
他這一動，肩膀又在淌血了，青九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你別亂動了！”
素玉吃笑，“你這脾氣啊，這些年是越來越大了。”他緩了緩呼吸，才道：“不能去找尚兒，我們暴露身份事小，尚兒被人質疑事大，何況我們還生了無慮……會給尚兒抹黑的。”
青九鼻子一酸，“那我去找薛放，找如雪！”
“薛放身邊定然有六合司的人，如雪在冷宮幫了我們一把，本就容易被人懷疑，何必呢？”素玉沉聲，“你忘了，刺客也許就在後宮，你找如雪幫忙，只會讓她也被人懷疑。”
“那怎麼辦！”青九都有些惱怒了，“我們沒藥了！難道你讓我潛入太醫院給你偷藥不成？那到時候結果還不是一樣！”
素玉無奈，“所以你也不能去太醫院。”
青九氣結，“我看你就是想死！”
“我可不想死，死在這裡也太難看了，”素玉竟還有心思調笑，“況且現在皇宮肯定到處都是眼睛，禁軍與六合司的人暫且不用說，其它的人卻不得不防。”
青九沉默了片刻，氣急敗壞地吐出口濁氣，“你在馬場上救了尚兒，那真正的此刻現在肯定四處在找我們……”
他們現在，很危險。
但若是找禁軍，或是驚動江如雪，一定會給齊尚惹來麻煩，青九糾結又難受，臉色簡直比那忽然暗下來的天色還要陰沉，像是雖是都能雷霆動怒。
素玉靠着軟牀，沉靜的眸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似乎亮了一些，陰雲飄走，卻又算是真真正正到了傍晚，假山之外似乎都點起了燈籠，足以照亮任何陰暗。
素玉又睡了過去，天氣太冷，入夜時還發起了低燒，青九給他蓋上被子，沉默片刻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雪地上的腳印已經被風雪掩蓋，青九小心翼翼踩着石頭走過，竄入假山之中。
她還是要去找找江如雪。
青九走在夜色陰影處，快要到立政殿時，發現了金鳳朝陽的宮殿下面無端多出了幾個陌生的太監宮女。
六合司。
青九咬了咬牙，腳步卻往前一踏，卻又馬上停住。
她看見了一個宮女，就像剛從黑暗裡爬出來的鬼魅，面色慘白地站在一盞燈籠下，陰冷地盯着她。
“你很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