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石灰的過程很簡單,不需要多麼先進的技術,只要有原料,有個燒石灰的窯,有勞力就能給弄出來。
魏叔玉對於這工藝其實並不陌生,這一切還得歸功於他以前一個大學同學。
話說當初大學時代同一個宿舍的哥們,屬於那種一個鍋裡搶方便麪,一瓶啤酒、一根菸都能你一口我一口的那種關係,畢業後魏叔玉通過家裡的關係當了個小老師,而那哥們因爲找不到工作回了老家開了個黑石灰窯,非法的那種,魏叔玉有幸觀摩過幾次,可不幸的是,那石灰窯後來因爲被人舉報而被取締了。
也正是因爲這經歷,魏叔玉纔會對燒石灰這事幹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第一步需要解決的自然是原料問題,也就是石灰石。這玩意雖說常見,但也不至於滿地都是,尤其是像石灰窯這種需要大量收集的性質,務必要求分佈比較集中的大面積儲量,正因爲這樣,魏叔玉吩咐了曹虎叫來不少勞力,把常見的幾種石灰石啥模樣一說,一幫子人兵分幾路就開始上山的上山,下河的下河。
曹虎挺有福氣,也是他走運,一羣人沒走多會就找到一處石灰石比較集中存在的地方。
“這?”
“這!”
魏叔玉帶着高達來到現場,看着身邊不遠處的小河不由得搖頭嘆氣。
說來也算有得有失吧,雖然發現了大面積的石灰石,可不巧的是剛好在河邊,這要是蓋起石灰窯整天的燒石灰,那對河流的破壞就嚴重了,魏叔玉作爲一個積極的環境保護分子,曾經參加過反對虐殺動物大遊行的壯舉,對這種爲了人類利益而破壞自然生態的行爲是痛心疾首的,是念着阿彌陀佛默哀三分鐘的。
但同時,在內心深處,某個邪惡的陰暗位置,一個縮小版魏叔玉卻是捂着胸口大呼慶幸……
因爲曹家河魏家的莊子相連,同一條河流經兩個莊子,但是曹家在下游而魏家在上游。
所以,就算破壞了生態毒死了小蝦小魚也礙不着魏傢什麼事,嘿嘿……
“杵在那幹啥,快點幹活,來來來,分配任務了嘿。”
魏叔玉扭頭一副包工頭嘴臉,對衆位包括曹虎高達在內的民工不給好臉色,叫到跟前分配起各自的任務,一部分人負責收集石灰石,一部分建造建造的石灰窯,而最後一部分人則負責購置所需的工具。其中第二部分建造石灰窯的人是魏叔玉看來的重點,他將這些人叫到一起,通過記憶大致的講解了構造問題。
一路跟來的高達以農業專家自居,向來對農副方面的知識很感興趣,這次貌似牛B到爆的魏叔玉要親自出手解決果樹常見的蟲害問題,這讓高達認爲機會難得,一路魏叔玉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詳細記錄,鉛筆寫着寫着都啃了幾次,可到了現在見說到了建築領域,便有些沒了興趣似地躲開一旁抓緊時間啃鉛筆。
“曹兄想說什麼?”
一羣莊戶裡有幾個蓋過房的,講起來不麻煩,沒多會就打發出去準備,扭頭朝在一邊站了許久的曹虎。
曹虎這小子這會心裡也鬱悶呢,本來這蟲害的事他就挺上心,雖說知道魏叔玉有辦法解決,但是出於禮貌的關係沒敢追問,就這麼一路雲裡霧裡忙活半天,這會見魏叔玉大動干戈還要蓋什麼東西,不由有些懷疑是不是太麻煩了點,可好幾次想問的時候意識到兩家親密關係掩蓋下的尷尬,也就一直猶豫着沒問。
這會聽到魏叔玉問,他才咬了咬牙說道:“魏兄,不是小弟不相信你,只是這是不是有點……”
魏叔玉一笑,扭過身拍了拍這廝肩膀,“麻煩是吧?放心,就麻煩一次,往後你果園就輕鬆了。”
曹虎一愣,想了想,然後尷尬的點了點頭,跑到一邊招呼莊戶幹活。
都是聰明人,魏叔玉稍微一點這廝就清楚了厲害關係,告訴他以後果園就輕鬆了,實際就是說這次麻煩一些,以後就能徹底杜絕蟲害,你這都一勞永逸了還不滿意個什麼勁?這道理其實是好是壞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掰着指頭都能算計清楚,曹虎稍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怪自己多嘴的同時由再一次佩服起魏叔玉。
就像個包工頭似地,魏叔玉抱着個手來回轉悠,對着連曹虎在內一羣苦力指指點點胡亂威風,就差腦袋上沒頂這個安全生產的安全帽,可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小跟班不見了,這太過分,這種正式的場合也能開溜,弱了氣勢嘛這不是,所以他扭過頭四處尋找,終於在不遠處的河裡發現了咬着鉛筆的高達。
仔細這麼一瞅,不由氣樂了。
此時的高達脫了鞋襪挑了河裡,嘴裡還含着鉛筆,可眼睛卻眨也不眨的頂着蓋過大腿的河水。
魏叔玉對這種形象並不陌生,因爲多數時候的高達更像個思考者,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走神後呈現呆滯狀態的思考者,起初他還以爲這高達和往常一樣發呆,只不過這次腦子不對跳到河裡發呆去了,可正準備喊一嗓子給這廝回神的時候,只見高達猛的探出手,極其敏捷且乾淨利落的伸進水利這麼一撈一拋。
再擡手時候,他的手裡已經多了一條魚,而他卻面無表情的一拋,魚兒隨之被丟上岸,他則繼續狩獵。
魏叔玉看到這有點崩潰,怎麼說高達這廝都是和長孫栓那種等級差不多了多少的紈絝,就算爲人正派點不會整天去花天酒地,或者大街上調戲未婚和已婚少女,但是也沒必要墮落到這種地步吧,本來堂堂紈絝整天跟莊稼打交道連種菜都說的頭頭是道已經夠給紈絝臉上抹黑了,這下好,連抓魚都抓得這麼有專業水準,這讓作爲這傢伙名義上老師的魏叔玉情何以堪啊,人家爹媽指望孩子來這學多大本事多大學問的,殊不知這廝到了莊子如魚得水已經被環境同化成了個標準農民,這要是讓他爹媽知道了,非得吐血不可。
“高達!你給我上來!”
魏叔玉氣的吐血,跑到河邊一個大石頭上朝着高達叫着。
可這廝卻頭也不擡,只是騰出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意思魏叔玉得悄悄的,他需要安靜。
看來是個大傢伙啊,魏叔玉急忙住嘴,期待着高達能抓到一條三斤重的草魚回家紅燒……
事實證明高達是一個很有耐心很有毅力的好孩子,那條魏叔玉以爲的三斤大草魚也是個狡猾的小壞蛋,不知道一人一魚在僵持中發生了怎樣的鬥智鬥勇,總之一炷香時間過去了,魏叔玉已經躺在河邊大石頭上曬着太陽昏昏欲睡,可那高達則依然雕像一般巍然不動,如果不是眼珠子時不時翻翻還以爲他死了河裡。
“高達,咱該……”
魏叔玉終於忍不住想要放棄將要紅燒的三斤大草魚,可剛一說話,高達猛然出手。
嘩啦一聲,水花濺起,高達手中多出一條像是在地上撒嬌打滾的小孩的魚兒,不過似乎沒有三斤重啊。
魏叔玉帶着不屑和鄙夷的目光,看着被高達跑向岸邊在空中扭擺的二斤九兩九錢的玉珠,等到落地,他這才迅速站起身跑過去,從岸邊灌木叢抽出一條枝條,興高采烈的給高達扔上來魚兒挨個撿起來,仔細一數,這高達的能耐果然不是蓋得,這麼會就抓了七八條巴掌大的,美滋滋的一條條用枝條穿起來提着。
“高達,不錯!”一手拿着穿滿魚兒的紙條,一邊讚許的看着拍了拍上岸後穿着鞋襪的高達。
“恩。”高達很冷靜的面目表情,繼續穿着衣服。
“不過以後可別這樣了。”魏叔玉想了想,板起臉教訓道:“讓別人看見多不好,對吧?”
高達點了點頭,可扭過身時卻連續翻了好幾個白眼,就像學生面對老師思想教育時的陽奉陰違。
眼瞅着已經到了下午,石灰窯的原料和建設工作緊鑼密鼓的進行,這該說的也說了該介紹的也介紹了,連晚上的紅燒魚都掛了手上,魏叔玉準備跟曹虎告辭,這廝挺客氣的挽留,被魏叔玉委婉的學謝絕了,倒不是客氣,主要是因爲他曹家就算再山珍海味生猛海鮮,能有魏家連程老爺子都嘴饞的飯菜好吃?不說魏叔玉不怎麼情願,連貌似曹虎莫逆之交的高達都一個勁擠眉弄眼的拒絕,看來這小子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魏叔玉提着一串時不時抖兩下的魚兒,和高達走在回去的路上,遠遠的看到王靜的宅子,不由停下。
“高達,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
“恩。”高達猶豫一下,嘴裡雖答應着,可目光卻盯着魏叔玉拿了一路的魚兒。
“幹啥?”魏叔玉可不幹,到了自己手裡的東西哪有還回去的道路,把身子一擰,“趕緊走!”
“那魚……”
“我是老師!”
“恩。”高達苦惱的皺起眉頭,轉身,離開,留下一個蕭瑟的背影。
直到這廝走遠,魏叔玉才從一邊的林子裡鑽出來,看了看四周無人,很快走到王靜門前。
這段時間因爲各種原因沒怎麼見着面,倒真有點想念了,怎麼說都是情人嘛,要多陪伴陪伴纔是好男人的作風,今天反正有空又順路,手裡還有一串新鮮的魚兒,一會交給王靜做了吃有幸福感的,這讓人不由聯想起一個外出打漁勞累一天的漁夫回到家中,妻子用一天的收穫犒勞丈夫的溫馨場面,真是感人啊。
這麼想着,魏叔玉看了看魚兒,美滋滋的準備進門。
可腳還沒邁進,猛然見到一個人,一個男人,一箇中年男人,一個衣着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魏叔玉有些發愣,而那男人看到他,再看看他手裡魚兒也有些發愣。
或許按這仁兄的想法,一個穿着長安城老字號福壽莊段子衣服的公子哥來賣魚,的確是一件詭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