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某一天幾聲悶雷忽而乍起,響徹整個長安城。
不久後,遠處潮水一般襲來厚厚的烏雲,轉瞬間鋪天蓋地,雷電白光遊走如蛟龍,暴雨驟然而至。
長安城內外所有百姓無不歡呼喝彩,許多人自發走上街頭淋着大雨載歌載舞,慶祝這一場持續一年之久的大旱終於結束,甚至郊外許多飽受困擾的老少莊戶們都跪在門前,感激上天保佑蒼生,一時間長安城內外一改往日陰霾,氣氛一時間高漲,幾乎所有人都仰頭笑着着看着天空,心中歡喜的同時也感激之至。
不久,從各地傳回來同樣的好消息。
整個大唐除了少數地方都迎來了一場大雨,至此,席捲大唐半數疆域持續一年之久的大旱終於結束。
一時間舉國歡騰,人人載歌載舞,如同盛世。
這一場雨來的太過於突然,同樣也來的很是及時,此時正值九月,田中糧食再有一月就快要收割,這時候的一場大雨下來無疑給了莊稼最後一次生長的機會,雖然之前慢慢普及到全國的水車減緩一部分旱情,但趕在河道徹底枯竭無水可用最終導致顆粒無收的時候能下上一場雨,實在是值得所有莊戶歡呼喝彩的事。
慢慢的有統計回報到長安,大多是各地對災害情況的報告,除了少數受災嚴重地區,大部分地方因爲有了水車的作用在後來選擇搶種,所以真正的受災情況還並不嚴重,尤其是長安地區,因爲水源河流衆多,在真正面臨枯竭之前有了水車的橫空出世,如同力挽狂瀾一般,所有受災的情況幾乎是全大唐裡最輕的。
這一場及時雨下了整整三天。
到第三天時雲開霧繞,大地如同復甦,空氣中透着股溼潤的感覺,讓人懷念。
魏家莊子上天空晴朗,遠處羣山頂端有着少許絲帶一般的霧氣繚繞,衆星拱月一般的幾千畝良田一片金黃,偶爾微風吹來,如同海浪般前赴後繼,順着四通八達的水渠滔滔流着的河水,不住的流往農田,趕來勞作的莊戶們揹着鋤頭咧嘴直笑,孩子們在田間跑來跑去的大叫,不是又鳥兒撲騰飛起,再沒入消失。
“好天氣啊。”
魏叔玉起了個早,站在門外舒坦的吸着空氣。
隨着一場雨下來氣溫也降了下去,早上的時候有些冷,不得不加了件衣服,但入目所見,滴答着露珠的花兒和樹葉,一夜之間似乎翠綠挺拔許多的草地,屋檐滴答的落水聲,溼潤清新的空氣,泛着泥土清香的氣味,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回想起來幾乎有大半年沒感受到這些,現在沉寂在其中不由懷念心曠神怡。
“小小。”
朝屋子裡喊了聲,悉悉索索一陣,蓬頭散發的孫曉曉踢着鞋子跑了過來。
隨着那場大雨落下舉國歡騰,皇上親自下令大赦三天,莊子上的作坊也跟着放了假,孫曉曉這個當老闆的也在家美滋滋的玩起來,前兩天下雨沒辦法往出跑,所以整天就跟魏叔玉一起賴牀睡到吃早飯,倒養成了壞習慣,這一早還睡的正香,直到被魏叔玉叫醒仍然還有些迷糊,水淹稀鬆中表情有些恍惚無神樣子。
“瞧瞧。”魏叔玉指了指天空,“雨停了,天氣這麼好還賴牀,起來了。”
孫小小伸着脖子看了看外面,轉而幽怨的望着魏叔玉,似乎還想回去再睡會。
魏叔玉有些無奈,這丫頭以前多勤快的,就跟着自己呆兩天就呆懶了,有道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賴牀的鳥兒沒蟲吃,他不能讓孫小小養成壞習慣,不然往後除了自己家裡又添一個懶蟲,雖然他心疼這丫頭,但也不是這麼個心疼法,所以他決定今天就掐掉這慢慢養成的慣性習慣,讓什麼妖魔鬼怪都攆出小小身。
“你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出去玩去。”
聽到魏叔玉的勾引,孫小小立即來了精神,連連點頭之餘迅速跑回了房間內。
今天一大早玉珠就出了門,雨停下來莊子上有很多事要辦,就說自從有了水車之後就將就着用的水渠,要經過一個修繕更好的利用,顯然經過這段時間的嘗試,水車幾乎成爲不管大旱還是風調雨順的首先灌溉工具,所以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水渠就要固定下來,玉珠就愛辦這種事,一大早就跟王管家去了莊子上。
等到魏叔玉和孫小小兩個懶蟲收拾妥當出門,太陽已經升得老高。
幾個月來,魏叔玉還是第一次對那個圓盤沒有一點憎恨和咒罵。
隨着溫度回升了一些,陽光也顯得溫暖宜人,不再似之前一般烤的人想一箭給它射下來。
“抱着個兔子幹啥?”路上,魏叔玉走着,朝孫小小問道。
聞言,這丫頭將懷裡的兔子朝魏叔玉舉着靠近一些,似乎是讓他看清楚。
魏叔玉瞅了瞅,還是認不得,不過這丫頭的舉動倒是讓他想起來,這兔子八成就是那次被小老頭邀去皇家園林逮到的那個傻不愣登的皇家兔子,當時準備拿回來跟人蔘燉了,沒想到孫小小卻想留下養着,一件市場魏叔玉倒淡忘掉了這件事,直到現在想起原來這丫頭一直將那吃白飯的傢伙養着呢,不過這也是好事,就像王靜說的那樣,孫小小這丫頭的性子裡天生就缺少對其他事物的感情,除了自己和她之外,當然對玉珠還是有些,但出了魏家之外,這丫頭對誰都不當回事,是那種大街上看到一個將死之人都會視而不見的丫頭,當然這不是說她冷血,而是感情方面的冷淡,這是種缺陷,而養小動物這種辦法大概能彌補。
“咋還沒燉了?”魏叔玉故意考驗她,皺着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今天回家燉了,成不?”
孫小小聞言考慮一下,然後真的遞了過來,可半路又抽了回去,咯咯的笑着。
魏叔玉本來還有些驚訝這丫頭的利索,還以爲這兔子算是白養了,知道這丫頭抽回去他纔想起,原來這丫頭知道自己在逗她呢,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別看這丫頭平時不怎麼說話,可總能發現她打着眼睛打量這個打量那個,心思可是比誰都足,不誇張的說,魏叔玉做得很多事這丫頭都能一眼看穿,很恐怖。
“人精。”魏叔玉咧嘴一樂,看了看四周,牽起孫小小道:“咱上樑子曬太陽吹風走。”
孫小小點頭,跟上。
只不過因爲一隻手被魏叔玉抓住,又根本不想抽回去,所以只能用一隻手抓着小兔兔的耳朵……
隨着這兩人的奔跑,可憐的兔兒幽怨的掙扎着。
上樑子的路上露水很多,雖然現在太陽都升起來了,但是還是有些沒被蒸發掉的,一路走上去魏叔玉不得不拿着根枝條打露水,可即使是這樣褲腿也被打溼了不少,後面的孫小小倒是得以倖免,至於那兔兒,在一番掙扎之後見主人始終無動於衷,索性就懶得再掙扎,就這麼被抓着耳朵提着,隨着孫小小走路顛簸。
樑子很高,視野開闊。
站在最邊上朝下俯瞰,整個魏家莊子的景物都落入眼中。
那海浪一般連綿的稻田,莊戶們的小院,路上時不時走過的行人,當然還有河邊的水車。
自從程老爺子的水車場建立之後,各個鄉村莊子上的水車幾乎成了必備的設施,而魏家莊子上更是有好十幾個,安置在沿途的河水裡合適的位置,此時隨着大雨下來河水漲起,將水車推得吱呀呀轉動,比起之前似乎快了點,可仍然一副慵懶的樣子,反覆不停的工作着,遠遠看去倒是一道不錯的風景,很是好看。
“不錯吧?”
孫小小點頭,也正看着水車的方向。
“往近了看是笨重了些,但是站在遠處去就好看的多了。”魏叔玉呲牙一笑,很滿意的說道。
“其他莊子也都有嗎?”孫小小仰着頭問道。
魏叔玉點了點頭。
水車的事因爲不是魏家經營,僅僅是魏叔玉這個家住以技術入股的方式和程家合作,所以孫小小這個智囊並沒有太多的過問,這其中的事也不太清楚,其實水車早就通過程家不錯的效率普及到遠近各地,僅僅一個月時間,連魏叔玉都忍不住咋舌程家的速度,不過收錢可不含糊,兩個月以來他的股份確實不少。
“以後還會有嗎?”
孫小小又問。
“還會。”
魏叔玉知道她的意思,顯然水車在這次乾旱中發揮了彌足輕重的作用,但一旦風調雨順是不是就沒用了呢,這自然不是,水車的時效性已經得到了所有莊戶的一致好評,就算初次之外以應付以後的乾旱爲初衷,製造水車就不愁賣不出去,雖不會像今年這樣,但經過淘汰和更大範圍的普及,股份錢仍然源源不斷。
“不說生意,今好好玩。”
“恩。”
魏叔玉呲牙一笑,讓孫小小先等着,他則鑽進了樹林。 щщщ▲ тt kan▲ ¢O
不一會閃出來,手裡拿着兩片寬大的芭蕉葉。
樑子上還很潮溼,尤其草地上的露水,讓人有些受不了,將芭蕉葉鋪上就好得多了。
“來,坐。”
魏叔玉拉着孫小小一塊坐下,這丫頭把兔子一扔就倒在懷裡,就跟個小貓一樣舒服的眯起眼睛,而那終於逃脫的兔兒,魏叔玉本以爲它會逃跑,可誰知它僅僅是在地上打了個滾就又趴在地上聞來聞去,似乎是沒一點想要逃跑的意思,這讓魏叔玉不由感嘆,家養生物的悲哀啊,離了人還活不成就罷了,還蠢的很。
此時涼風習習,吹着草兒舞動,撥動了人的頭髮。
頭上是萬里無雲的天空,遠處是羣山環繞加金黃農田,看的是雲彩,坐的是草地,懷裡還有個小蘿莉。
這真是種享受啊……
魏叔玉不由得眯起眼睛,時不時撫摸着孫小小那手感很好的臉蛋,更加愜意起來。
“相公,妾身以後死了就埋着好不?”
孫小小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嚇了魏叔玉一條。
“什麼死不死的,盡亂說。”
“那您還沒告訴妾身呢,埋這好不?”孫小小又問。
“不好。”魏叔玉抱起這丫頭,看着她的臉,笑道:“要埋就跟老爺我埋一塊。”
“夫人會不高興的。”孫小小聞言咯咯笑了起來。
“她敢?”魏叔玉瞪起眼,“家裡誰做主啊?反了天了還,休了她!”
孫小小咯咯直笑,腦袋枕着魏叔玉的胸膛,擡頭看天。
“相公,我們晚上再回去好不?”
“那餓了咋辦?”
“把兔兔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