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長福公主求見!”宮人稟報到。
舒悅凝夾菜的動作一滯,頭也不擡,道:“不見,跟她說我今日不舒服,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情讓她明天再來!”
宮人不走,小心道:“奴婢見公主一臉急色,許是出了什麼大事,郡主不如見見她?”
大事?舒悅凝想起白天大殿上的情景,這所謂大事應該是來興師問罪,因爲她沒有幫桑瀟風拿到右都尉一職。
思及此,舒悅凝厲聲道:“要怎麼做我很清楚,不需要你來教!出去,我要休息了!”
宮人見狀,不敢多言,忙退了出去。
長福公主見不到她,很不甘心,在外面鬧了起來。
舒悅凝好似聽不到般,慢條斯理的吃東西,碗裡的米飯終於空了,外面漸漸安靜了下來。
今天奏摺不多,舒悅凝下午全部批完,解決了晚飯,她顯得有些無所事事,便尋了閒書來看。可是,看了許久,竟然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她將書一擱:“來人!來人!”
宮人慌慌張張進來:“郡主,有什麼吩咐?”
“長福公主回去了嗎?”
“早已經回去了。”
“她可說找我是爲了什麼事情嗎?”
“好像是公主的駙馬爺不見了,公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求助郡主!”
“求我?”舒悅凝冷笑,這個長福怕是已經知道她和桑瀟風以前的事情,以爲桑瀟風受傷之後會來找她,特意試探她來了!
這樣,她就更不能見了,否則長福還因爲她對桑瀟風餘情未了!
宮人不知舒悅凝的想法,又道:“天快黑了,要在偌大的京城中找個人實在不容易,奴婢猜測長福公主是想請公主派出禁衛軍尋找駙馬。”
舒悅凝正待說話,外面忽然想起了喧譁聲:“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要見郡主,我要見郡主!”
舒悅凝蹙眉:“外面是誰在喧譁?”
“聽聲音應該是伏秋姑娘!”說完,那宮人猶豫道:“是否要奴婢去將她趕走?”
自搬到宮中,伏秋不願意白吃白喝,主動請求到小廚房中幫廚,兩人鮮少見面,她今天若不來,舒悅凝都快將她忘記了。
舒悅凝猜到伏秋的來意,本不想見,但聽她在外面哭鬧,難免於心不忍:“不用,你去將她喚進來吧!”
宮人有些意外,許是不明白舒悅凝爲何不見長福公主,卻願意去見一個連大丫鬟都算不上的人:“郡主,她……”
“去喚她進來!”
“是!”
宮人領命出去,片刻後,伏秋走了進來。舒悅凝想和她單獨談談,當即將宮人打發掉。
“奴婢拜見、拜見郡主!”伏秋抽噎着說到。
舒悅凝看她雙眼紅腫,應該是哭了很久,此番會來找她,想來是實在無法了。舒悅凝嘆一口氣:“免禮!說吧,找我做什麼?”
伏秋站了起來:“郡主,求你幫幫公子吧!”
“你是說桑瀟風?”
“是!”
“他怎麼了?”
“他又開始服食五石散了。”
舒悅凝一怔,那種東西是毒,早晚會毀掉他!何況,他還是服食加了料的五石散!
本不想管他的事情,這樣對他抑或對她都好些。但他現在這個情況,她理智上想得再清楚,感情上依舊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她又想起今早他走出大殿時留給她的背影,絕望、悲哀、沉重而又孤單!
她發了一會呆,方纔開口問:“你今天下午時見過他?”說着,不等伏秋回答,舒悅凝又低喃道:“你倒是比長福公主有本事,她找不到的人你竟能找到!”
伏秋聞言臉色微變:“奴婢、奴婢聽說了在大殿上發生的事情,不放心公子,就、就出了一趟宮,得知公子沒有回襄陽王府。奴婢猜測公子去了竹林中的別院,匆匆趕到那裡,沒想公子竟真的在那裡,偷偷地……服用五石散!”說到後來,伏秋忍不住低泣了起來。
竹林別院?那是舒悅凝居住過的地方,雖然時間短暫,但她印象深刻。她的表情冷了下去:“這麼說來,你對他倒是忠心耿耿!你一個小丫頭出宮只能步行,單單去往襄陽王府來回就要將近一個時辰,何況那竹林別院在郊外的山上,你告訴我,你怎麼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回來了?”
“奴婢……”
“除非,你在中午前就接到了消息,知道你家公子在大殿上發生的
事情!可是,朝議和殿試皆是大事,宮中不能妄議,縱使是太后,恐怕也要午後方能知道前朝發生的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伏秋噗通一聲跪下:“奴婢有罪,不該打聽前朝的事情!求郡主先去救了我家公子,奴婢縱使以死謝罪也是願意的!”
“你還在撒謊!什麼打聽?分明是有人特意通知你,然後讓你到我面前做戲!哪知你的說辭太經不過推敲了!其實,你根本沒有去過竹林,對吧?”
伏秋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好似見了鬼一般,哭哭啼啼道:“郡主是說,奴婢是受公子指使,特意到郡主面前哭訴,好將郡主引去竹林嗎?”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郡主,大公子他……”
舒悅凝嘆一口氣,不等她說完便幽幽道:“伏秋,我想知道,那天亂民攻入女官府時你躲到了哪裡,爲什麼府裡會武功的下人們都遭了難,反而是你一個弱女子竟然毫髮無損?”
伏秋的哭泣停止,錯愕的看着舒悅凝,臉上尤掛着淚滴。
“回答我,伏秋爲什麼你可以全身而退?”
“我那天晚上出去了,並不在女官府,剛好躲過了一劫。”
“出去了?據我所知,你在京城裡並沒有什麼親人,你能去哪裡?”
“我、我的針線用完了,去集市買……”
舒悅凝冷笑:“針線用完了?爲何白天不去,偏要晚上去?再說了,女官府裡會沒有針線?你不能去庫房領嗎?”
“我、我……”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很納悶。亂民攻入時,看似沒有章法,卻好像很熟悉府裡的佈局,看似要置我於死地,卻遲遲不動手!那麼多人,只要早早放火,我又怎麼可能逃脫?看他們卻沒有那麼做,好似一開始就有意嚇唬我,又故意避開與我正面撞上……你說,這是爲什麼?”
伏秋低頭,不看舒悅凝:“奴婢,奴婢不知……”
“伏秋,到了現在,你還不想和我說實話嗎?”
“奴婢,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伏秋整個人都趴伏在地,看上去弱小非常。
“我想,是因爲府裡的人告訴了他們府裡的佈局,還有我的習慣,才能讓他們將戲演得逼真的同時不至於早早把我殺了!”
伏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再說話。
舒悅凝凝視她片刻,開了口:“你走吧!”
伏秋仰頭:“郡主……”
“你走吧,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想追究了!”
“可是公子……”
“其實,我很早就懷疑他了……”話到此,舒悅凝不再張口,旁人自然不知她的心情是何等複雜。桑瀟風跟她說他之所以新婚不久就當值,是因爲襄陽王幫他應承了,他不得不去。
舒悅凝當時相信了他的話,事後一想,卻發現漏洞太多。
若這一局是襄陽王設下,襄陽王有意讓桑瀟風充當救她於危難的英雄,那本意就是要讓桑瀟風擔任饒騎都尉,可事實上,從後面的刀劍比試中來看,襄陽王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給桑瀟風機會!
若說襄陽王的本意不是讓他救她,而是趁亂將他們都殺了,卻也說不過去。她現下雖然掌了權,擋了襄陽王的路,但從大局來看,最不希望她出事的就是襄陽王了。她若死,皇儲之爭便沒有了懸念,今上早早冊立了儲君,襄陽王府就更加沒有機會翻盤了!這就是爲何襄陽王在她掌權後沒有揭發她假裝懷孕之事,也沒有故意爲難她的原因。
不管怎麼看,桑瀟風對她的解釋都是漏洞百出。縱使情感上不願意懷疑他,理智上,卻很難。
伏秋趴在地上,趴得腰都酸了,卻依舊不見舒悅凝開口,伏秋倏忽擡起了頭,大聲道:“郡主,不管怎麼說大公子對郡主情深意重,這次大公子有難,望郡主救他!”
舒悅凝回神:“你現在去找他,把我剛纔的話告訴他!再跟他說,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我不想再追究了!若他還想要一個機會,就讓他今晚務必來見我,我讓他做副都尉,雖然不如左右都尉來得風光,卻也可以歷練歷練!”
伏秋臉上顯出急色:“郡主不去看大公子?”
“你以爲到了今時今日,我還能私下去看他嗎?”
“郡主,你冤枉公子了,不是公子指使奴婢將女官府的情況泄露出去的!”
舒悅凝聽出了她話中的漏洞,玩味道:“不是他指使你的?這麼說來,你確實做了?”
伏秋臉色白了不少:“郡主我……”
“算了,你反正都不會說實話的!我也不想對你動刑!從我接受陛下任命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準備。權謀之爭本就冷酷無情,桑瀟風爲了自己設下這樣的局,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若換成我,或許會和他一樣!但你們必須知道,既然做了,就不要抱着希望以爲不被發覺!”
伏秋看向舒悅凝,發現她表情嚴肅,眼神冰冷,伏秋心知多說無益:“郡主方纔說,會給大公子一個機會?”
“如果他願意的話!”
“奴婢替大公子謝過郡主!”
舒悅凝冷冷的坐着,沒有理會伏秋,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伏秋猶豫片刻,再次深深一拜:“奴婢走了,望郡主保重!”
舒悅凝還是冷冷的坐着,直到伏秋離去,她方纔起身,看向天邊。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天上一輪彎月十分皎潔,周圍沒有什麼星星。
看着看着,舒悅凝的眼角不由溢出了一顆淚滴,她趕緊用手拂去,不過是想詐一詐伏秋,沒料到,對方竟然親口承認了!如此說來,伏秋離開襄陽王府到她這裡來本就是一場陰謀,從那個時候或者更早時起,桑瀟風就已經想好怎麼利用她了!
縱使不再愛桑瀟風,舒悅凝還是爲此而心痛!想起那一/夜被殺死的人,想起柳綠滿身是血護着她的情景,她就心寒。
她的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報復他!報復他!讓他爲他的欺騙,他的殘忍付出代價!
但終究,她下不了手,她還是希望他好好的。不管是因爲以前的感情,還是女人氾濫的同情心作祟,她都希望他過得好!
她在窗前靜靜的看着月亮,靜靜的等待着桑瀟風的到來,想象着,如果他開口道歉,她該先痛罵他一頓,還是該寬容的表示不介意,抑或挑明以後大家再沒有舊情可言?
她這番猜測,終究沒能實現,因爲直到第二天天亮,桑瀟風都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一晚沒有休息好,後果非常嚴重,縱使沒有早朝,也還是有無數的摺子等待着她處理。
將近午時,慕容子墨、喬順,還有趙平浪陸續到達議事殿,按照慣例,與她商議近來的朝政大事。
她無心聽,猜測着桑瀟風昨晚不出現是因爲無顏面對她,還是受到打擊後一蹶不振,也或許,是他服食了太多的五石散和罌粟……
幾次走神後,事情總算是商量完,舒悅凝迫不及待的往外走,見慕容子墨與喬順圍着趙平浪說恭喜,她雖然不願意聽,卻也不得不禮節性的停下,對趙平浪道:“趙將軍家中有喜事了?”
趙平浪爽朗一笑:“小女穎兒要嫁人了!”
舒悅凝想起在校場中大聲宣佈仰慕桑瀟風的女子,聽聞趙將軍家中只有一個女兒,想來那女子就是趙穎了!
前天,舒悅凝還羨慕着趙穎,今日聽聞她要嫁人了,舒悅凝不由開始同情她,喜歡上一個英雄樣的男子,再嫁給普通人,她心中如何能承受?
“趙將軍打算什麼時候辦喜宴?”慕容子墨問到。
趙平浪答:“老夫想留穎兒兩年,可女大不中留,依照大家的意思,下月初二便辦了!”
“下月初二?未免太過草率了,你就不怕委屈了令愛?”喬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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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罷了罷了,女兒家的心思……”趙平浪身上有武將的爽朗性格,倒也不覺得有損臉面,半是高興半是傷感的說道:“初二這日子,穎兒都嫌晚了,若是再晚些,只怕她要怪我了!”
聽到此,舒悅凝納悶不已,這趙穎似乎很喜歡她的未婚夫婿,難道她在校場上不過隨口一說?
舒悅凝問道:“誰有這個福氣做了趙將軍家的乘龍快婿?”
趙平浪滿臉滿意,答:“桑瀟風!”
舒悅凝錯愕:“是誰?”
“桑瀟風!怎麼?郡主很意外?”趙平浪到。
舒悅凝將心思收斂起來,笑笑:“是有些意外,畢竟桑瀟風是長福公主的駙馬,這事太后那裡……”
“原來郡主不曾聽說?”喬順接話到。
“聽說什麼?”
“在今早媒人上門提親之前,長福公主就請人轉告了趙將軍,說她願與趙將軍的女兒同爲平妻,不分大小,趙將軍這才同意這門親事了!”喬順解釋。
舒悅凝恍然,難怪他昨晚不願意來見她,原來是瞧不上她給的機會!也對,趙將軍半生戎馬,爲大商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手中又握着兵權,有了這樣的岳父,誰還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副都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