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凝回到宮殿,上官仕已經在院子中等候多時。
“我剛纔去思雨宮見向夫人了!”不等上官仕行禮,舒悅凝率先開了口。
上官仕一愣:“向夫人怎麼說?”
舒悅凝言簡意賅道:“事情,是卞歡做的!”
上官仕倒也不覺得意外,很快就想通了關鍵點,雖然不清楚細節,卻也肯定了卞歡的動機,感嘆道:“婦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實在是可怕!只是那向夫人,爲何做了她的棋子,向自己的妹妹下手?”
“她許以好處,向夫人有貪戀,自然就上鉤了!”
“那郡主打算如何處置卞歡?”
“處置?我倒是想處置她,可惜沒有證據,人證、物證,我們都沒有,只能就此便宜卞歡了。”說到此,舒悅凝很難過,雖然她不喜歡向若君這個人,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還有向若君腹中的孩子,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就沒了!
她的難過太過明顯,眉宇間的憂愁濃得化不開,見狀,上官仕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右手:“你不要太難過,這事本也怪不得你,都是卞歡做的,罪魁禍首是她。非要怪,也只怪我沒有早日查明真相,纔會讓向側妃丟了性命!”
舒悅凝顧不得難過了,她怔怔的看着上官仕與她握在一起的手。溫暖、有力的手掌,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樣,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握住了她!
而她,怎麼就讓他握住了?
她想起那晚,她雖然喝醉了,卻依稀記得那大汗淋漓的感覺,還有他溫暖的碰觸!
於是,她的神情漸漸變得不自然。
上官仕在她的注視下終於意識到自己越矩了,血液轟的一下從他的腳底衝到他的腦頂,他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像是被蜜蜂蟄了一般,猛地將手收回來,支支吾吾道:“郡主,我、我,不,我是說末將、末將……”
他這個樣子,舒悅凝反倒無法介意,像個羞澀的大男孩!
連握個手都如此羞澀,那一晚,她該有多強勢,才讓他不得不屈從?
思及此,她搖了搖頭,努力將不和諧的畫面從腦海中搖走:“沒關係,你只是關心我而已,我知道。”
上官仕長長鬆口氣,臉紅依舊,故作鎮定的轉移話題:“郡主打算怎麼辦?繼續追查下去?”
“這個案子再追查下去也查不出什麼來,不過勞心勞力而已,我不想再管了!”
上官仕贊成的點頭,他最擔心她意氣用事:“郡主能想通實在太好了!末將以爲,郡主不同於一般女子,郡主該看重的是整個朝堂!”
他這一番話,說得舒悅凝通體舒暢,鬱悶全消。她笑了起來:“算了,不說這個了!你近來掌管內衛可有什麼難處?”
“末將應付得過來!”
心知他好強,舒悅凝不再細問,點點頭道:“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不等她說完話,一個宮人慌慌張張跑了過來:“郡主,思雨宮的太監來報,說向夫人割腕自盡了!”
“什麼?”舒悅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思雨宮的太監來報,向夫人割腕自盡了!”宮人重複到。
“郡主,向夫人會不會是被滅口了?”上官仕上前,壓低聲音猜測到。
舒悅凝扭頭看他:“向夫人的手上並無什麼證據,對她也構不成威脅,她實在沒有必要殺她。”說着,她努力回憶得知真相後向夫人的表情,懊惱、悔恨,痛苦還有絕望:“或許,她只是太過愧疚,以死向向若君母子謝罪!”
“若真如此,也算她有點人性!”
“不管怎麼說,人死灰滅,她死了她的罪也就消了!你幫我去看她一趟,若真是自盡,就通知她的家人將她接走吧!”
上官仕應了,帶着兩個宮人一起趕往思雨宮。
舒悅凝發了一會呆,方纔起身往寢殿裡走,一擡頭,見柳綠站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舒悅凝問。
柳綠不答反問:“主子是不是喜歡上官仕?”
舒悅凝蹙眉,心知柳綠是看見上官仕與她說話,纔會作此猜想。
不等舒悅凝回答,柳綠又道:“主子不要否認,方纔屬下都看見了!他握住了主子的手,主子卻沒有迴避!”
聞言,舒悅凝不作解釋,柳綠的偏執令她頭疼,她不想姑息,索性沉了臉:“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主子……”許是想不到她會如此嚴厲,柳綠一下慌了。
“我早起時說的話你考慮清楚了嗎?打算什麼時候走?”
“主子爲了上官仕要趕我走?”
舒悅凝頭更疼了:“柳綠,你爲何不講道理?莫說我和上官仕還不到那一步,縱使到那一步,那也只是我和他的事情,與你何干?我想讓你走,只是不想看到你和我的情誼被你的固執和偏激給磨光了!”
柳綠雖沒有反駁,眼中卻是滿滿的不認同。
舒悅凝嘆口氣:“我知道你忠於桑寧遠,可是你必須清楚一件事情,你的觀點只能控制你自己,而我的活法是由我選擇的!我尊重你從一而終的觀點,那很崇高!可這不是我的活法,所以你不要將自己的觀點強加在我的身上。就像我崇尚自由,可是我沒有要求你和我一樣,這麼說,你明白嗎?我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我們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活法,能尊重彼此,那麼我就作一輩子的家人,一輩子的朋友!若是不能,也請不要妄圖改變對方,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這是殘忍而自私的!”
柳綠依舊不說話,雙拳緊握。
氣氛變得十分壓抑,好一會,柳綠忽然開了口:“主子,你是不是爲了利用上官仕控制朝局,纔對他好的?”
舒悅凝十分疲憊,柳綠還是不懂她的意思!她語氣不耐:“你把我想得太卑鄙了!”
“這麼說來,主子是真的喜歡他?”
舒悅凝哭笑不得,誰來告訴她柳綠的大腦到底是什麼構造,爲何如此執着不知變通?
“咳咳……”
門口傳來了咳嗽聲,舒悅凝擡首看去,只見上官仕侷促的站在那裡。
舒悅凝無語的拍了拍腦門,惡狠狠的瞪了柳綠一眼。
柳綠雖然不服氣,卻不敢再多話,低着腦袋:“屬下哪裡都不去,就呆在主子的身邊!主子別想趕我走!”說完,她快速離去,走到上官仕跟前時,她頓了頓,做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
上官仕一怔,正待與她說話,她卻風一樣的跑開了。
舒悅凝尷尬的笑了笑,對上官仕道:“這個小丫頭不懂事……成天就愛瞎說話,你別介意!”
“我知道!”上官仕這一次沒有自稱末將,且雙眸無比明亮,眼中隱隱有喜悅的光彩。
舒悅凝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向夫人那裡可有異常?”
“她身上沒有其他致命傷,臉色蒼白,嘴脣不見發黑,指甲也沒有破損,沒有掙扎過的痕跡,確實是自盡。只是有件事讓屬下十分懷疑……”
見上官仕猶猶豫豫,舒悅凝不由好奇:“什麼事情?”
“末將懷疑她有孕在身。”
“什麼?”
上官仕斟字酌句道:“末將也不能肯定!但見她小腹有些突出,還有臨死之時,她用雙手抱住小腹,分明是保護的姿態,遂起了懷疑。”
今上年事已高,加之從未有過子嗣,這個孩子不太可能是今上的!最重要的是,若這個孩子是今上的,向夫人不會隱而不報,更不會帶着它去死。依照向夫人的性格,她會昭告天下,然後母憑子貴,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般到處炫耀她的得意!
因爲孩子不是今上的,愧疚又絕望的向夫人才會選擇自盡,一則爲了謝罪,二則爲了避免東窗事發後牽連孩子的父親!
舒悅凝瞬間想到了慕容子墨,想到他與向夫人在紅月樓裡面糾纏的情景。他,最有可能是孩子的父親!
思及此,舒悅凝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她立刻喚來信得過的宮人,吩咐道:“你去找一個有經驗的穩婆,帶她去悄悄驗一驗向夫人的屍首,看看她是否有孕!記住,此事要小心,切不可讓別人知曉!一旦得到結果就立刻來稟報我!”
宮人十分識趣,知道此事重大,不能多嘴,立刻領命而去。
而後,舒悅凝再無心與上官仕交談,筆直的坐在坐塌上面,望着大門口。
上官仕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卻能感覺到她的緊張,不由十分詫異:“郡主可是擔心有朝臣與向夫人勾結?”
“什麼?”舒悅凝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訕訕道:“我只是、只是怕此事牽扯太廣!畢竟此事陛下不在京城。”
“原來郡主是擔心這個!郡主大可放寬心,陛下離京時只是將朝堂交付給了郡主,這後宮之事還是由太后打理,陛下縱使要怪罪,也怪不到郡主身上。”
“嗯,你說得對!”舒悅凝嘴上應着,情緒卻沒有得到任何緩解。
時間,一點一點在流逝,宮人終於出現。
“奴婢參加郡主!”
“快,快起來!”不等對方站直,舒悅凝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如何?可驗清楚了?”
“驗清楚了,向夫人確實懷孕了!”
舒悅凝的心狠狠一痛:“不會弄錯吧?”
“郡主放心,奴婢找的是最有經驗的穩婆,她只消伸手一摸,就能摸出兩個月以上的胎兒。何況,向夫人這一胎已經不小了,已經快三個月,小腹都凸起來了,不會有錯的!”
“三個月?都這麼大了?”
“是呀,若向夫人今天不死,只怕過幾天就瞞不住了!她自盡,怕是因爲此,畢竟若是被查出來,不僅她得死,還會連累向氏滿門。”宮人到。
舒悅凝懨懨的擺了擺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去賬房領一百兩銀子!”
宮人一聽,感激道:“奴婢謝郡主!”
“下去領賞吧!”
“是!”
待宮人走,上官仕問道:“郡主,此事需要嚴查嗎?”
嚴查?查出了結果又如何?
難道要她將慕容子墨扳倒嗎?
扳倒了他,她會快活嗎?又能從中能得什麼?
舒悅凝不是會因愛生恨的人,他不愛她,她卻沒有理由針對他,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他忘掉!
“不用查,這與我們無關,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了!”舒悅凝聽到自己對上官仕說。
上官仕有些驚訝,隨即又釋然道:“如此也好,畢竟現下掌管後宮的是太后,若郡主挑明此事,恐怕會得罪她!”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再說向氏一門一向清廉,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們因爲向夫人一個人的過錯而受到牽連。”
“郡主仁慈!”
仁慈嗎?呵呵,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是不想看着慕容子墨去死而已!
……
今天是最後一場武試,前來觀看的人是第一天的三倍還多,多出來的大多數是女子,而女子中最多的則是待字閨中的官家小姐。
在這羣小姐的眼中,這不僅是挑選右都尉的比試,也是她們挑選夫婿的好機會!
舒悅凝到達校場時,比試場周圍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若非禁衛軍開道,她根本無法進去。
穿越人羣時,她聽到有幾個小姐在一起議論桑瀟風,言語中充滿了崇拜和欽慕。尤其是其中一人,竟然大聲宣佈:“我回去就跟我爹爹說,我要嫁給他!”
舒悅凝扭頭看去,只見說話的那人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精心打扮,反而像個男子般將頭髮高高束起,穿了一身勁裝,頗有幾分英姿。
她打量對方之時,對方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扭頭,對她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一愣,隨之也笑了起來,認出對方是威武將軍趙平浪家的千金。
她不由有些羨慕,倒不是羨慕對方的家世,而是羨慕對方能表達自我的那份勇氣和自由。愛時就說出來,這並非人人
都可以做到的。
箭術比賽比前面三場都來得溫和,無論是主考官抑或比試者都很輕鬆。如今只剩下八個比試者,也不用抓鬮,大家隨意站在位置上,面對各自的靶子,只等主考官一聲令下,便開始射箭。
按照規則,每人有二十根羽箭,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全部射完,最後由主考官清點靶子上射中靶心的羽箭數目,數目最高者獲勝。
規則很簡單,看的就是比試者的準頭和臂力。畢竟二十根羽箭數目不算少,靶子上的紅心又不是很大,若是一個不注意,有可能將已經射在靶心上的羽箭給射掉下來。所以這箭一定要射得穩,射得密實,這樣後面的箭纔有可能全部都呆在靶心上面。
在這一場比試中,舒悅凝並不擔心桑瀟風,他身上的傷雖然不允許他太過用力,但是比起前三場來說,這一場並不需要他拿命去拼。
待考官一聲令下,比試者們開始有條不紊的張弓射箭。
嗖的一下,舒悅凝看到第一波箭向靶心飛去,很是振奮人心,所有人都正中靶心!
在場的好些個官家小姐們就像是看戲一樣叫起好來,有些人甚至鼓起掌來。
舒悅凝也禁不住讚道:“這些人,個個都是人才!”
“郡主說得可不是嘛,我也這樣認爲!”
聽到這個聲音舒悅凝就頭疼,扭頭看去,果然見到笑面如花的卞歡手裡端着一個果盤,走到了她的桌前。
不等對方開口,舒悅凝先道:“我今日身體不適,御醫交代我不能吃生冷的東西,王妃的果子我怕是……”
“郡主!”卞歡打斷她的話,而後垂涎欲滴的看向她面前盤放着的綠豆糕:“我看着郡主的綠豆糕十分好吃,所以厚着臉皮來討兩塊,不知道郡主舍不捨得?”
這讓她怎麼說?說不捨得?衆目睽睽之下,她根本說不出這樣小氣的話!
雖然不願意別人誤以爲她和卞歡很親近,但舒悅凝也不能拒絕,只得無奈道:“王妃喜歡就儘管拿好了!”
卞歡咧嘴笑開:“郡主對我真好!”說着,她開始將綠豆糕往她帶來的果盤裡面拿,一塊,兩塊,三塊……直到剩下最後兩塊。
“郡主,怎麼辦,我很喜歡吃這種綠豆糕!”
舒悅凝的眼角直抽抽,假笑道:“喜歡就全拿去好了!”
“真的?郡主,你真是對我太好了!”卞歡歡呼,聲音之大,甚至將觀看比賽的小姐們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
舒悅凝心下冷笑,卞歡如此費心營造她和她關係很好的假象是爲了什麼?
爲了做給別人看,還是爲了再次陷害她?
舒悅凝厭惡這樣的人,因爲這份厭惡,她決定讓卞歡笑不出來!
她略過卞歡,對旁邊的隨從吩咐道:“你去將成王請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而後,她發現卞歡的臉立刻僵住。
慕容子墨很快到來,卞歡依舊站在她的桌前,她淡淡道:“王妃請回避片刻,我有政務要與王爺商談!”
卞歡氣嘟嘟的看向慕容子墨,慕容子墨自擺了擺手,意思就是讓她快走,卞歡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那我先過去了!”
舒悅凝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王爺坐吧!”
大商本就開放,男女同席之事司空見慣,慕容子墨坦然坐下。
舒悅凝卻沒有說話的意思。
時間慢慢的過去,她還是沒有開口,慕容子墨也沒有催促她,安靜的陪她坐着,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舒悅凝時不時用餘光掃向卞歡那一桌,發現她頻頻扭頭望過來,神色不滿而急切,舒悅凝只覺得痛快。
場下的比賽終於完成,比試者們收了弓,站在原地,等着考官們上前清點數目。
舒悅凝見狀,邀請道:“王爺,不如與我一同下去看看?”
慕容子墨點頭,起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們二人一同走向箭靶,經過卞歡身邊時,卞歡弱弱的喊了一聲‘王爺‘,慕容子墨卻沒有理睬,徑直和舒悅凝走開。
待到場內,舒悅凝提醒道:“方纔王妃好似在喊王爺,王爺不過去看看嗎?”
慕容子墨面無表情的反問:“你不是有政務要和我商談嗎?”
舒悅凝被噎住,而後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小把戲恐怕早已經被他看穿了,可是他,爲何要配合她呢?
剛想到這裡,忽聽考官報數道:“桑瀟風,二十枝箭,全部命中靶心!”
舒悅凝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向桑瀟風看去,桑瀟風對她淡淡一笑,她的嘴角也勾了起來,這個成績,滿分!
這一場比試的獲勝者,非他莫屬!
慕容子墨冷眼看着他們互動,道:“你說這一場會是誰贏?”
“桑瀟風!”舒悅凝想也不想便答。
“未必!”
舒悅凝奇怪:“二十枝箭,他全部命中靶心,已經是最好的成績了,難道還有人能射出二十一枝箭來嗎?”
“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
“我賭這場比賽不是桑瀟風獲勝,若我贏了,你下月初二你需陪我一天!”
“那如果我贏了呢?”
“悉聽尊便!”
“是嗎?如果我要你的頭呢?”
“自當雙手奉上!”慕容子墨說着,看向舒悅凝:“怎麼樣,敢和我賭嗎?”
“當然敢!我若贏了,我不要你的人頭,我要你爲我做一件事情!”舒悅凝到。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她話剛落,忽聽考官報數道:“左斌,二十一枝箭,全中靶心!”
舒悅凝錯愕,怒道:“這分明是作弊,怎麼可能有二十一枝箭?一定是其他人射到他靶子上的!”
“是又如何?”慕容子墨淡淡一笑:“別忘了我們的規則是——誰靶子上面射中靶心的羽箭最多誰獲勝!”
舒悅凝無話可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