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一個擁有古道熱腸精神的人。
他對朋友仗義,對鄰居熱心,富有愛心和同情心,爲人處世粗中有細,作爲一個父親,他爽朗、幽默、信念堅定、慈愛又不失威嚴,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出現的男性角色,即使有時候爲了幫助他人而忽略家人,我們也不容置疑的愛着他。
他還有一個與自身性格相匹配的職業,一個普通的人民警察,並深深地熱愛着這份工作。
他總說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無愧於心,良心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確是做人的根本,他還說,舍小家爲大家說着容易做着難,他只能保證在經營好小家的同時儘可能的幫助大家,我相信,他的愛大多數給了小家,但,生命卻留給了大家。
我記得那是一個天氣炎熱的夏天,陽光的灼熱炙烤着大地,小學畢業,我對初中生活懷帶着滿滿的嚮往和期望,隨着開學日期的臨近,不知從哪衍生的焦躁情緒漸漸佔據心頭,父親爲了哄我開心,提前考察地形,然後趁着休息日一大早就帶我出門,去郊區釣魚。
釣魚這項活動不但要求耐心還要求心思細膩,總之,明顯不太適合我當時的心情,坐在陰涼處,背靠着大樹,聽着鳥蟲的鳴叫,現在想想,除去這費盡心思才尋覓到的地點有點偏僻之外,那真是適合散心的去處。
左顧右盼,東張西望讓我根本連跟草都沒撈到,看着旁邊塑料桶裡暢遊的幾條魚更讓我心情浮躁,死活要收攤回去,父親無奈,但還是笑着迴應,提着所有的裝備往回走。
離開釣魚地點,沿着河岸走了不遠,我左右張望着,正無聊之極的時候忽然在河中心看到一件衣服,心裡好奇,上前拉拉父親的衣袖往那一指,然後,父親就永遠都沒回來了……
當時發生了什麼,其實我記得並不清楚,那段記憶像是被遮蓋了厚厚的幾層棉紗,一片模糊,也許是趨利避害的本性,我下意識的不去探索。
但,時不時的,我總會做一個夢,夢中我獨身一人,站在一片人煙罕至的河岸,看着水中的父親,我害怕的大聲呼喊,但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隨聲而至,只是機械的滑動臂膀,越遊越遠,越遊越遠,最終,消失在我的視野,然後,我就會驟然醒來。
因爲夢中的情節太過悲涼,後來,這種夢也被我潛意識地壓制腦海深處,慢慢退出我的記憶,不去想就不會自動彈出,有時候我會想,也許記憶喜新厭舊的個性是上天與人的保護也說不定。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艱澀的開口,胸口像被壓了幾公斤重的石頭一樣,喘不過氣來。
“現在裝無知是不是太過了?你不就是因爲你爸才被沈大哥另眼相看嘛,那有什麼用,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吶,我倒要看靠你爸能不能守住人!”
我愣愣的看了一眼蔣蘭幸災樂禍的表情,然後低下頭來,桌底下死死的攥緊拳頭,腦海深處的記憶像是被安裝了自動播放程序一樣,一幕幕的浮現在我眼前,歡笑的,哭鬧的,最終停留在夢中我一個人面對着荒涼的水面放聲大哭的情景……
我很愧疚。
我愧疚當時爲什麼會莫名其妙的焦躁,我愧疚當時爲什麼肆意撒嬌要求回家,我愧疚當時爲什麼左顧右盼去看河面,我愧疚當時爲什麼要伸手去指……
我最愧疚的是,讓蕭女士失去了丈夫,讓完整的家支離破碎。
“喂!你電話響了很長時間了!”對面伸過來的手指將我自回憶中戳醒。
悠揚的鈴聲迴盪在耳邊,我慢慢放鬆僵硬的肢體,從包裡掏出來手機,放到耳邊,接通。
“月月,我是你姑,你,儘快趕回老家一趟吧,來看看你媽。”
一瞬間,記憶中的美好畫面,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