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剛剛的那一番話,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謝文清拍了拍她的臉,用只有趙芳婷一個人聽到的聲音說着。
趙芳婷一愣,隨即心底升出一種陰冷。
趙芳婷被迫與謝文清對視着,沉默了須臾,她突然出聲,竟是無比堅定的三個字:“趙世鴻。”
謝文清並沒有因爲她的話而鬆開手,反是將臉更往前湊了湊,貼得很近,幾乎鼻尖頂着鼻尖了:“如果我再年輕上二十歲,一定不會殺你。”他的嗓音越發壓得低沉,隱隱中給人帶來一種無形的曖昧以及,壓力。
“你心甘情願的死嗎?”
“無怨無悔。”
“值得嗎?”
趙芳婷沒再吭聲,謝文清盯着她瞧了會兒,忽而感慨般地自語道:“能讓你無怨無悔的人,絕對不是個軟柿子,趙世鴻的確是好手段啊!”那句話後,他又話鋒一轉:“他是叫楊哲吧?”
趙芳婷抿着脣,但這樣的固執在謝文清的眼裡,毫無用處,手指猛然發力,他冷冷甩下一個字:“說!”
顎骨快要被捏碎了,趙芳婷痛得臉色發白,卻依舊一個字也沒有開口。
“你以爲我真的不知道嗎?你們兩個是我帶上船的,沒有給他任何手銬腳鏈,甚至連屋子也沒有鎖,是我下的命令,你從趙家手上搶過了楊哲,趙世鴻便索性將你送給我,你還不清楚嗎?”
“這是趙世鴻的命令?”
“告訴你,趙世鴻壓根沒有要楊哲死。”
“不可能,帶着藏獒過去的,明明是趙世鴻身邊的莫凱……”忽然之間趙芳婷像是明白了什麼,臉色變得比謝文清還要蒼白,嘴脣蠕動:“楊哲他……”
得了想要的回答,謝文清終於鬆開了手指,復又靠回椅背上,卻是對站在他身後的蔣坤說:“坤子,你跟了我幾年。”
蔣坤狗腿的給他敲了敲背:“謝爺,有小十五年了。”“十五年啊!”謝文清的口氣似乎從來都是這樣平淡,彷彿任何話語到了他的口中都會變成陳述的句式:“我認識你也十五年了吧。”
這個你,指的是誰,謝文清沒有直說,手隨意地搭在椅柄上,接着又問:“芳婷,你還記得最初,你是來投靠我的嗎?”
“只是謝爺沒有收。”趙芳婷半垂下眼,吐字清楚,氣息平穩,從而可以看出此人性子很沉穩:“所以我纔去的堂口。”
山水市的黑社會很多,可是敢叫堂口的,只有一家,甚至不需要特意的名字,只是一個堂口,因爲山水市的堂口,
只能是趙家的,只有趙家一家!
伴着趙芳婷的話,謝文清突然輕笑出聲:“你知道嗎?坤子在十七歲時跟了我,到現在整整十五年,當年你也是十七歲,甚至天資比坤子要好,可是我沒有收你,因爲我始終覺得,你不適合在這個地方……”接下去的話,謝文清沒有說,不說當年他拒絕了收趙芳婷,是因爲想要收她當乾女兒,送她出去讀書,乾乾淨淨的過日子……不說當年差點提槍去把殺了堂口堂主的趙芳婷接回來……不說……
謝文清是個瘋子,因爲他要活下去,除了比別人更瘋一點,更不要命一點,他沒有辦法在這個泥淖裡面活下去,可是趙芳婷對他這個瘋子來說,是特殊的,特殊到他不瘋了,不擴大地盤了,改成了慢慢的沉澱,慢慢的穩定自己的勢力……
這樣的感覺是什麼,謝文清初中都沒有畢業的人不知道,可是那種感覺,謝文清忘不了。
趙芳婷慢慢的笑了,而謝文清卻慢慢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淡漠地凝視着趙芳婷:“你十二歲出來,在趙家七年,明明可以再穩一點,再多一點把握,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想要反咬他趙世鴻一口了?”他一掌打在椅柄上,眸中升起一片怒意:“你夠膽啊!”
“不然呢?”謝文清的聲音不高,可是很有氣勢,趙芳婷目光復雜的看着他。
謝文清那一聲雖是衝着趙芳婷吼的,但大夥兒卻都被嚇得低下頭。
可是趙芳婷卻簡簡單單的反問一句:“不然呢?”
謝文清又怎會聽不懂趙芳婷的意思,可是打昏了一個西裝男子,混進屋內的楊哲,卻聽得一頭霧水。
趙芳婷跟趙世鴻有仇?
不錯,這些年趙芳婷已經可以跟謝文清平起平坐,看起來確實手段了得,可風光背後的心酸誰又曉得?
趙芳婷不想說,謝文清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誰也不知道楊哲竟然會換上西裝走進來。
所以誰也不知道當謝文清拿出手槍:“嘭——”
一聲,左手上留下血洞。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趙芳婷。”
“嘭——”
兩聲,右手上留下血洞。
“你怎麼會來這兒?”
“小涵?她是我表妹啊!”
“嘭——”
三聲,左腳上留下血洞。
“楊哲,你知不知道,你是罌粟。”
“嘭——”
四聲,右腳上留下血洞。
“鏡子後面有一道
通往外面的小門,你醒來之後,就從小門離開,楊哲,就當今天是最後一夜好不好,不要忘了我……”
“嘭——”
無聲,直射心口……
除了鑄魂,沒有人知道楊哲靈魂的波動,那個倒在血泊裡面的女人。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謝文清放下槍的動作一滯,而後竟是笑開了:“看到了嗎?這就是棄子的代價。”
這話在充滿硝煙的屋子裡,迴盪起幾分傷感。
那個倒在血泊裡的女子,臨死時,目光還是停留在窗邊,那個楊哲曾經藏身的地方,那裡有一片藍天,藍天上的白雲飄得很高,很高很高,女子的目光像是一瞬間看到遙遠的藍天白雲下,軍訓的操場上面,流汗的莘莘學子,以及並肩而坐的一男一女……
依稀看到了那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少年,你知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啊,竟然是一個圈,從血開始,最後又回到血的結束。
嘴角的笑容停留的太美,美好的,連屋子裡的硝煙味道都被染上了一層悽豔……
“謝爺,有追蹤的船——”趙坡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悄然回來時,目光掃到血泊裡死不瞑目的女子,連眉毛也沒有動上一分。
“開小船,撤。”謝文清的聲音沒有什麼波動,理了理袖子的站起身。
“這船?”
“炸了。”
“是。”
與楊哲分在同一艘小艇上的是一個西裝男子跟兩名水手,動作利落的拍昏了,三個人,聽着遠處身後傳來的爆炸聲,楊哲死死的拽着了方向盤。
“楊哲。”鑄魂的聲音清冷的響起。
“嗯。”
鑄魂沒有在說話。
楊哲微微擡起臉,輕不可聞的說了一句:“趙芳婷說的那面鏡子在哪?”
趙芳婷和他最後一夜是在哪裡?楊哲不記得了,可是那種濃濃的家居味,楊哲忘不了。
“學校。”
說完這句話,鑄魂感覺到楊哲緊繃的神經,像是一張繃得太緊的弓,稍一施力,就會斷掉。
“去九州山莊吧。”鑄魂冷清的聲音,帶着低沉。
楊哲閉了閉眼。
“我陪你。”三個字,像是一種承諾,鑄魂在告訴楊哲,這件事情,他會陪着。
楊哲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可是此時鑄魂的話,卻讓他的心彷彿一直在黑暗裡,“我陪你”,很簡單的三個字,卻像一米陽光,撕開了黑幕,透出光明來。
(本章完)